第 86 章
“孝子孝女入陵，拜······”淡云叔叔的声音在门口响起，爹爹上前走到铁门前，跪下，磕了三个响头，然后起身，站在一旁，回头看着我，点头示意我，我也走上去，在爹爹刚刚的位置跪下，同样磕了三个响头。
当我在爹爹身旁站定后，铁门慢慢的自动打开了。我不得不再次对那些巧夺天工的技术感到佩服。之前在电视小说书等看到古代的机关就已经觉得不可思议了，而到了这里，居然还出现了自动的。
“影儿，跟爹爹进来！”待铁门完全打开，露出一条幽深的巷道，爹爹抬步往里行去，还不忘柔声唤我跟上。随着爹爹，我走进了这个传说中藏着无数财富的尉迟族陵，这个尉迟家数代人长眠的山中宫殿。
随着我的踏入，厚重的铁门慢慢关闭，将淡云叔叔，师姐等人隔绝在外。回首望去，与她们同样震惊的眼神相对，同时楞一下，亦同时笑了开来。
“等等，轩儿，别关门！”远远地，一个人影飞奔而来，眼看着铁门就要闭拢，便高声喊着爹爹的名字。听到这个声音，爹爹身体震动一下，迅速回头，却只来得及看见一个灰色的身影，就被铁门隔绝开来，连外面的声音都听不到一丝一毫了。
“爹爹······”我轻轻唤了一声，他才仿佛蓦然醒转，望向我的眼神却没有焦点，不知道他到底是在看什么，又在想什么？
“爹爹，这门，还能打开么？那人······是谁？”事情越来越出乎我的预料了。我原本以为我们真的只是回来祭扫陵墓而已，一路上我一直在装傻，只要他不说，我就什么都不问，就当做自己什么都不知道，而到后来，看见他那般的痛苦，才忍不住了解了一下事情的原委，知晓之后还在想着不过如此而已，想着报仇也不是多难的事情。一直到现在，看着尉迟家与众不同的家族陵墓，听见一个女人亲密的喊着爹爹的名讳，那人还不是我的娘亲。
爹爹，你的身上到底还藏着多少秘密，这一切连你生身的女儿也没有资格去了解么？
“影儿，随爹爹进来，今日，爹爹便将一切全都告知与你。以后我尉迟家该何去何从，就全都交给你处理了。有道是在家从母，出嫁从妻，妻死从女。你母亲虽然尚在人世，但我尉迟家的一切还轮不到她来做主，影儿，爹爹就只有靠你了！”爹爹拉过我，伸手摩挲着我发红的额角，淡淡的说着。他的表情很平静，平静的仿佛刚才那一瞬他根本没有发呆，也没有因为那个声音差点儿泫然而泣。但是十六年来我们不是白相处的，他那短暂的惶然和此刻的假作平静都在告诉我，那个人，那个女人跟他之间，关系不平常。
娘都多年来都无法打动，激不起一点波澜的心，那个女人仅仅只是一个呼唤，就乱了。
我心中陡的升起一股莫名的酸涩和怒气。
“爹爹也会告诉我刚才那个那么亲密的喊着你名字的女人是谁么？”我的语气有些尖酸，像是一个泡在醋缸里小女人正对着自己风流的老公拈酸吃醋。话音一落，连我自己都被吓了一跳，我对爹爹的占有欲原来会这般的重。
我一直以为这么些年，我未曾像普通的子女希望父母关系和谐而努力撮合是因为我知道娘亲不是个好女人，她那般花心，是不会对爹爹好的。可如今这种情况的发生，我不得不开始怀疑我这些年自认为单纯的依恋在不知不觉中变了味。他一直在身边的时候我不觉着，突然之间冒出来一个变数，我便迅速的反应出来。
又······又或者我只是担心爹爹会离开我。
“她，我原本以为她已经死了！不过，活着又怎么样，对我来说，她已经死了！”爹爹神情中带着些许的不屑，似乎还在怀疑着什么，不过他表情淡淡的，不太想表现出来。语毕后牵着我的手慢慢往前踱去，不再说话。
我一愣，转瞬想到：爹爹一个长在深闺中的男儿，唯一可以这么亲密的叫着他名讳的女人就只有那个与他从小定亲，并且青梅竹马的浔家少主浔羽吧！而爹爹的怀疑倒也真的是合情合理，当初那个屠杀的开始据说是因为皇甫冀带着一个怀孕的妓子声称是被浔羽搞大肚子的他的儿子，要求浔羽停爹爹而改娶他。而最后众人都遇难了她却还活着，好好儿的活了二十多年，的确不得不让人怀疑当初的那一幕是不是她跟他们串通好的。
看来这里面的文章还挺多挺深的！
我不由得摇头讪笑一下，看来我今天要听的故事比我从那一叠资料里看来得复杂多了。或许如果我只是一个单纯的听故事的人的话，我就应该有有趣来形容它。可惜，我不是！
算了吧！我现在是真的想顺其自然了，早知道我就不看那见鬼的资料，等着爹爹想通了再自己告诉我，反正他既然能带我到这尉迟家族陵来，能让我认祖归宗，这些事情他定是准备好了要全盘告知与我了，我何苦······我何苦自找烦恼！淡云叔叔说的没错，我就是个傻妞！
“影儿，跪下！”路的尽头是一个宽阔的石室，石室里高高低低的摆着一排一排的灵位，最上面那一层赫然写着尉迟恭的名讳，作为开国功臣，自她这个连名字都要自己取的孤儿开始的尉迟一门几百年来发展壮大，能够供奉在此的排位居然达到数千之多，用一眼望不尽来形容还真的不是瞎说。
依爹爹之言，我掀起已经脏的不成样子的衣摆，跪在一众灵位之前。爹爹亦跪在我的身旁。
“不孝子尉迟轩携女尉迟鸿影叩拜祖先。自平靖七年七月七日，皇甫杀我族人，毁我宗祠族陵起，每年一度祭祖之礼荒废。独存之人寄居他人庇护之下，苟且偷生，未能为族人报仇，亦未曾供奉祖先。今日，我儿长大成人，且成为隐世之门流门门主，习得高深武艺，我族之仇得报指日可待。恳求尉迟家列祖列宗在天之灵，保佑大仇早日得报，保佑我儿能度三十大劫！”爹爹说完，砰砰的磕起头来。见他如此，我也只能随着他一起，他以多大力道碰地，我亦如是，他不停歇，我亦然。
磕足了六十六下，他停了下来。
“爹爹，别动！”他的额头都磕破了，鲜红的血顺着鼻梁流到了鼻尖上，一滴一滴的掉到了他白色的衣衫上，侵染开来。
他怎么这么傻，就算祖先真的有灵，也能明白他这些年无法回来祭拜的难处，又岂会怪他，为何非得将这些补齐呢！
好在我随身总是会携带一些金创药什么的，赶紧掏出绢子细细的擦去血迹和额头上的灰尘，撒上药粉，撕下干净的里衣包扎好。那么大的伤口，不知道会不会留疤！看来以后还得研究一下去疤的药了。
“干嘛要那么用力，本来身体就虚着呢，又流这么多的血，你不顾着自己的身体，也不怕让女儿心疼啊！”一边包扎，我还一边说着他。最近他跟以前太不一样了，以前的他，不管做什么，首先考虑的都是我，而现在，我总是被他摆在尉迟家后面。早知道如此，还不如就呆在京城那一方小院中过一生好呢！
“你自己不也一样，你也流血了！”面对我的指责，他如是回应。
“你能跟我比么？我是女人，还是练武之身。再说你都磕了，我能不磕么？”恨恨的瞪了他一眼。
“好啦，你坐下，爹爹给你处理一下伤口！”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后悔和愧疚，如同我为他所做的一切，他也为我做了一遍。我们两个人额头上都绑着一圈一圈的白布，倒真的像是戴孝一般了！
也好！
虽然父母均在人世，我这样不太吉利，不过今日就算是为尉迟家二十多年前遇难的那些人戴上一回孝吧！毕竟如今尉迟家也就只有我们两人了。
“爹爹，接下来我们要做什么？”也不清楚这古代的祭祀到底要做些什么，一路上的三跪九叩，和刚才的响头。如果每年祭祀真的都要这样来一遍的话，不知道有多少人会半途撑不住而昏倒。毕竟不是人人都有内力护体，不那么容易疲惫的吧！
“要为爹娘刻灵位，还有一众姨母婶娘，这么些年了，她们这样的枉死之人，还没有香火供奉，不知道在阴间过着怎样的日子呢？”提起这些，他不由得又红了眼眶。
“爹爹，这事儿咱们慢慢来吧！反正咱有的是时间，那么多，总是要费些时日的。回头你将一众亲人的名讳整理出来，这事儿就交给影儿来办，好不好？”
“是多，加上那些无辜丧命的仆人们，光咱们这个村子，就是三百五十八口人命，还有那些个被牵连的二千二百七十七，哦，不，或许应该是二千二百七十六人。影儿，两千多条人命，就因为跟我尉迟这两个字沾上了一丁点儿关系，短短几日，全没了。我总是能感觉到，那么多含着怨气的鬼魂，围绕在我的周围，他们在喊着冤枉，在喊着让我去报仇。可我······可我要怎么去报这个仇。皇甫是皇族，那是高高在上的皇族，我一个被灭族的余孽，我怎么去报这个大仇？影儿······你知道吗？咱们的仇人是那坐在高位上冷冰冰的俯视着天下的皇族，是那个无时无刻不在监视着你，防备着你的皇帝。”爹爹很激动，他记着那一条条被屠杀的人命，他大概还能一个一个的回忆出那些死去的人的名字和面容。我一直不知道，他的心会这般的承重，听着他喊叫着说着那些围绕着他的冤魂的话语时，我真的恨自己怎么就没有察觉呢？我一直以为他的生活还算是快乐的，却不知道在我未能看到的背后，还隐藏着这么多的恐惧和悲伤。
“爹爹，有影儿，有影儿在的，对不对！你刚才也说了，影儿很能干，会武功，会毒术，还有流门这么大一个门派的帮忙，还有娘亲和她的势力，她也是想推翻皇甫家的统治的，我们可以联合起来，一起推翻了她，我们杀了那个皇帝，杀了她的亲人报仇，好不好？会成功的，你相信我！”我只能紧紧的抱着他，语无伦次的安慰着。是啊，我当然可以，皇甫家的政权已经不稳固了，光是娘亲大概都能够毁掉它，如果我再推动一把，用流门百年来未曾用过的力量推动一把，一定可以推翻的。报仇，真的如同爹爹所说的，指日可待！
“不哭了，不哭了！以后影儿会每时每刻陪在爹爹身旁，再也不会有人来打搅你，我们报完了仇，那些枉死的冤魂就能去投胎重新做人了，再也不会来找你的！爹爹，乖，不哭了！”
哭泣真的是一件累人的活儿，他慢慢的抽噎着睡着了，我不知道出去的路该怎么走，只好搂着他靠着墙坐下，让他靠在我的怀里，好好的睡上一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