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知道学校有个头发稀少的老师吧?健笑着说。
知道知道!就是那个地中海嘛!他数学很厉害的!小岚接口,我不喜欢人家吊胃口,要健直话直说。班上猴子纷纷附和:是啊!快说啦!
嘿嘿,老子刚才遇到他喔!健又说:在厕所。大家突然没了兴致,都准备转身一哄而散以前,健大声地说:我看见他在梳头发!猴子又围了上来。
哇,这么少头发还能梳吗?连被健打断教学的水鱼都混了进来,发出惊叹。
怎么不能?健说。哈哈哈,而且还能梳成三撮,翘起来的呢!
呵呵,那跟我看到的秃鹰很像呢!香玲也凑了热闹,拿出她的笔记型电脑快速地点着,然后给大家看了一张秃鹰的相片,笑嘻嘻地:是不是很像?那秃鹰颈部那里翘起来的羽毛也是一撮撮的。
不过是位置不一样,还真的挺像的。水鱼笑着说,所有人也跟着笑个没停,小岚嘴最坏:他只是浏海长在后脑嘛……不要这样取笑人。这么一说,就更没有人会停了。
是啊!别这样笑话咱们的东方秃鹰,当心他叼了你!等大家笑得差不多,我也插了口。没错没错,你们没看见秃鹰梳头时有多小心翼翼,也没看见他对着镜子叹息不断的样子!健又兴致勃勃地形容着,绘声绘影。
这诱发了我的什么,我乾咳两声模彷起那老师梳头的落寞。
地中海开始扩散,三千烦恼丝天天年年落下,在我的头上……只剩下后浏海相随陪伴。猴子们居然都安静地听,偷偷地笑,我又继续,摇摇头叹叹气:我什么都会算。
按照头发脱落的速度,一天不容许多过三根的最高值……这,就是我的预算。
世界上,几乎什么都可以计算。而我,真的什么都会算,所以在这世界上,我什么都要教他们计算……我很正经地说,班上已经有人忍住笑在敲桌子了。
唯有我的头发,不需要我教,他们都懂得算……说完,下台一鞠躬,大家都重複我的最后一句,然后狂笑。
今年真给我们遇上了他教数学,校长任命的,老师都被说教一番,谁会不进来?知道的时候,去年的笑话居然又被提起。所以,刚开始,猴子都是捧着腹部出去跟秃鹰说:老师,我不舒服,我要去保健室。只看他们一离开,笑声就远远传来。但是,笑话跟很多事情是一样的,一样有时限。所以,一样的会在某一天被忘却,或在某一天被提起。不久,就没有这样的情况,因为他不敢来了。
不敢来是因为他总会被我们班气到,而他的算盘就这样被我们打乱……但后来我们不气他,他却教得越多,头发就掉越快。虽然很邪门,但确实是这样的情况。
我轻轻点了点老师的肩膀,健站在旁边拼命提醒:一定要小声叫他,要不他吓倒的时候不小心掉了一根头发……那我们就死定了!知道吗!
老师……
什么事?东方秃鹰并没有看我,继续批改着作业。我吞吞口水,接着说:老师,你忘了来我们班了呢?
我知道。
那么……
他摸了摸后方三撮浏海……叹了口气说:我会去。挥手就叫我跟健先回教室去。
一路上,健虽然忘记了是他把我拖来的,可是他竟然记得阻止我跷课的举动。阴阴凉凉的天气,吹着温暖的风会让我超级想睡觉。有时会想,如果我会梦游就好了。这样,我就可以一边睡一边掩人耳目。而,真要幻想起来,我会说:如果我有枪,我一定一枪把健毙了!
阻止我睡觉的人……除了那某某某个人,一概杀无赦!
就在我完全没有理会健的阻扰,打算坚持己见……那一刻,从前方传来的熟悉声音,让我打消了所有念头。
找到你们老师了吗?
嗯……
喔……那就好。小宁,不准偷懒喔……我点点头回应着姐的笑容。
乖乖的我,乖乖的向教室的方向走……就像来福跟着骨头走一样。
不过,看着健那小子,我觉得像来福的不是我,应该是健才对。因为他除了对着我姐的背影流口水以外,还不自觉地跟着她走。我很用力地拍了他的背,他停下了脚步,慢慢地回头……就像来福很饿的时候一样,对我亮了亮它那洁白尖利的犬牙。
连眼神都那么像。我惊叹着,然后不自觉地摸摸他的头,拉他的衣领,说到:乖……跟我走。
喂……Lucky!
哇!我被他吓了一大跳……狗怎么会说话?我想着,看到是健才回过神。
你怎么了?他满腹怀疑地望着我,我只能说:没事没事。如果让他知道我想什么,那么我会被狗咬。
你姐姐……我狐疑的眼神一直在他身上打转,他竟然腼典地对我笑!
看来,我喜欢上你姐了。说这句话的健,好像是我从来不认识的那样。脸跟脖子都红了。
真奇怪,为什么才见过几次面的人能够这样子就确定自己喜欢上了?为什么会喜欢她或他?在他们根本不认识你,你也对他们一无所知的时候。不明白的我搔搔头,只能叹叹气对自己说:这种东西我不明白……也许以后会明白,那就等以后好了。叹叹气我对健说:可是,姐弟恋不会适合我姐。
突然,健停下了脚步,带点苦涩的笑。他说:如果……我跟你姐其实同年呢?
同年?怎么会?我的大脑一阵敲击,又想:啊──那健不是也跟姐一样大我两年?我用着一副天啊!的表情看着他。他则拍了拍我的头说:不要用不可思议的样子看我行吗?
我也不想用奇怪的眼神对他,可是我真的觉得奇怪。也许,我没有资格觉得别人奇怪吧……被奇怪的我觉得奇怪的人应该会很悲哀,因为我已经够奇怪了还觉得你奇怪,那么……你不是更奇怪?
呵呵,同年啊。为了不让健觉得不自在,我开始压抑真正的心情,开始假装轻松。嗯,难怪一直觉得你长得少年老成,原来如此。
Lucky,你还是可以继续惊讶的。
他果然是我认识的健,也是认识我的健。那么我就不需要顾忌什么了,我好奇地开始问东问西……因为既然他肯开口,表示愿意告诉我。
我说过,对于我身边的朋友,只要他不说的,我都不会问下去。这是一种对隐私的尊重,对他们而言……很少人会给予我们这个年龄的人这种尊重,尤其是所谓的大人。
健开始说他自己的故事,我听着。
这是一个不良少年的故事,一个小学毕业以前一直都是坏小孩的人,小学就不再唸书……却在黑社会里有着不寻常的地位,因为有个黑社会的爸爸。也许,这真的是很戏剧化的故事。黑社会的爸爸是一个曾经手握毛笔,写得一手好字的斯文人。
在我懂事的时候,妈妈总是为爸爸准备好笔墨纸砚,然后抱起我坐在桌边。
我靠着桌面,看那黑糊糊的墨晕开,变成很美的文字,很壮观的山山水水。那时,真的很幸福……健说到这里,脸上温馨的笑,让我想像到那一家人围在一起的画面。
后来呢……我小声地问,怕太大声会惊醒健可能沉睡在某处的悲伤记忆,就像上次黎姐姐那样突然地爆发,会让我很内咎,也心痛。
哈哈哈!小时候的事,我也记不得了。健忽儿大笑,又沉静地说:不过,老爸病死前倒给我留下了一样东西。
是什么?
就是他毛笔下的字……他淡淡地说。
你知道吗?我老爸的毛笔字有着很美的墨汁轨迹,就算是现在,还一直深深烙印在我回忆里挥之不去……健的眼睛红了。
不过,妈妈死了以后,毛笔字没了,一切都变了。像是说给自己听一般,他说着。
我变了,爸爸也变了……
但是我曾经幸福过,曾经很幸福……真的。健这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