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听将信捧在手里,眼巴巴瞅着宇文治,“皇上,奴婢能把这信拿走吗?”
宇文治点点头,郝听眉开眼笑,宇文治别开眼睛,几乎要被这灿烂的笑容灼伤眼睛,淡淡道:“要回信吗?”
“要!”
“那就在这里回信吧,朕好叫人送过去。”
宇文治面上淡淡的,牵着郝听的手朝着自己那张批改奏折的桌子走去,郝听不敢挣扎,因为怕宇文治会突然改变主意,不让自己给宋留回信了。
宇文治坐下,提着衣袖慢慢磨着墨。郝听大力皱着眉,心里很纠结,皇上,我这可是写情信啊,您可不可以回避一下,虽然您是君父,可是也不能一点隐私不给人家留啊。
因为郝听过于沉浸在自己的纠结中,并未主意到天下至尊在给自己磨墨。
宇文治很用心,一圈一圈地磨着,感觉到手中的墨条轻微的摩擦声,墨色渐浓,闪着一层荧光,清淡的墨香散开。
“好了!”宇文治轻轻道。
“嘎!”郝听从自己臆想中醒转过来,不知所措地瞧着宇文治,手里的纸揉得发皱。
郝听的眼仁又黑又亮,犹如婴儿的眼睛,带着好像刚刚从睡梦中醒来的迷糊和无辜。
宇文治手掌在郝听眼皮上轻轻一遮,“不要这样看着朕,朕会受不了诱惑。”
郝听脸轰地红了,心剧烈跳动,忙低下头,毛笔在砚台里蘸一蘸,提笔,准备写,可是又不知道写什么,还是第一次给宋留写信。
见面时,肆无忌惮地说笑,宋留全部的包容和宠溺,隔着薄薄的纸,竟然如从说起,尽管心里的话汹涌澎湃。
凝想过久,毛笔笔尖上的一滴墨汁“啪”地落在洁白的纸上,微微溅开,这轻微的响声惊醒了两个人。
郝听偷偷瞥一眼宇文治,宇文治低着头,敛着眉,额头的一缕头发垂下,挺直的鼻梁,紧抿的唇,好像韩国那些美少男宣传海报上的侧影,黑白色,富有张力。
咬咬牙,郝听将那滴晕染开的墨汁添了几笔,一个卡通版的郝听跃然纸上,鼓鼓的两个包子抓髻,翘起的嘴角。
前世的郝听虽然没有受过正规的美术教育,但是对漫画极其热爱,作为一种难能可贵的爱好,在繁忙的学习中保留下来。
郝听提着笔,在卡通画后面写下,“一切安好,就是想你!”然后将毛笔搁在笔架上,微笑道:“皇上,臣写好了。”
宇文治从那一行字上淡淡扫过,道:“真丑!”
郝听噎一下,没有敢反驳,自己字确实难看,歪歪扭扭,一笔下来,有粗有细,笑道:“臣一定多加练习。”
郝听越来越喜欢“臣”这个自称,比“奴婢”强多了。虽然不能够和皇上平等对话,但是也不至于低到尘埃里。
臣就是皇上的同事,郝听这么理解。
等郝听告退以后,宇文治久久地看着这封信,这个郝听的画像虽然简单,但是极具神韵,不知道是哪一派的画法,“就是想你!”这几个字特别的刺眼,看久了,宇文治眼睛都模糊了。
宇文治定定神,捻起自己的印章,在下面轻轻一按,嘴角挑起讥诮的弧度。
宇文治就是要让宋留明白,他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没有任何的秘密。这个印章,就是“朕已御览”。
宋留虽然外表圆滑,但是骨子里很骄傲又很自卑。修河的这段时间,绝对不会再给郝听写信了。
郝听一直盼望着宋留的回信,但是什么都没有。
入了夏,张筗迎亲回京!
天气炎热,日头很毒。
宇文治亲自率了文武百官迎出长安十里外,多大的荣耀!就是皇后高凤栖进宫时,宇文治也没有迎出禁宫外,那时候,高家是如何的煊赫,如日中天。
黄土铺路,净水洒道,十里的道路,全部铺着鲜艳的红地毯,精致的手工,富贵吉祥的图案。
道路两旁的百姓暗暗咂舌,好家伙,这得花多少钱啊,扳着手指头算半天,也没有算出个子丑寅卯来,反正啊,这银子是花的海了去。
一些灵通人士,在人群里压低声音交流着,看来这中宫之位,王娘娘也是悬啊,虽然王娘娘怀的是龙子,且是第一胎,但是毕竟没有家势啊。瞧瞧,这两位娘娘的架势,本朝算是开了先河。那突厥的公主肯定不会当上皇后,毕竟是异族。看来,这皇后多数是落入史娘娘手中了。
那几个灵通人士旁边迅速围拢了一堆人,都兴奋地伸长耳朵,灵通人士一边得意,一边挥挥手,不敢妄议,不敢妄议。围拢的人悻悻地,低声咒骂着。
突然有人喊道:“来了!”
百姓们顿时炸了锅,嘈嘈杂杂,嗡嗡地,不安地挤动着,但又小心地避开道路上铺着的红地毯。
宇文治从容地骑在马上,穿着修身的软甲,大红的披风,英姿勃勃,马鞭横在掌心里,一只手指无意识地摸着马鞭柄上雕着的铜虎头,面色温和,眉梢却带着天然的尊贵和霸气。
前头远远的扬起灰尘,常躬手搭凉棚,低声道:“皇上,张将军快到了,也就二里地的功夫。”
宇文治点点头。
周围的百姓更加激动,方起道站在宇文治的右后方,手指握着刀柄,眼睛低垂,仔细听着四周的动静。
二里地,一眨眼的时间,张筗便到了。
一千黑盔黑甲的羽林郎,个个体态修长,面目英俊,清一色的高大黑马,旋风一般卷到宇文治一丈远处,大地都在震动,急促整齐的马蹄声像是踏在众人的心尖上,一时间震慑得嘈嘈杂杂的百姓们鸦雀无声,呆呆地仰望着天神一般的羽林郎。
张筗冲在最前面,右手一带缰绳,左手高高举起,然后猛地往下一斩,一千的羽林郎如同一人,所有的马顿时止步,好像前面就是万丈悬崖,马儿们没有多踏一步。
周围的百姓们方返过神来,哄天价地叫好!
张筗在马上和宇文治对视那么短短的一瞬间,皇上略略清减些,完全褪去了少年的青涩,展现出来的都是成熟男人的风姿,一贯黝黑难懂的眼里盛满笑意,正注视着自己。
张筗猛地醒悟,赶紧翻身下马,单腿跪在地上,“臣张筗,幸不辱命!”
宇文治含笑跳下马,亲手搀起张筗,为张筗掸去肩上的灰尘,笑道:“远捷,辛苦了!”
后面,有人送来大碗酒,宇文治端起大碗,与张筗手中大碗轻轻一碰,清脆的响声,冲张筗飞快眨一下左眼,张筗一怔,就像小时候,皇上那时候给自己传递暗号,只有两个人知道的小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