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都梳,小姐一会儿就抓乱了。”桃枝歉意道,柔和地看着史云姣。
郝听环视屋内,空间很大,各式家具一应俱全,就是年久失修,摇摇晃晃、东倒西歪的,到处也打扫的干干净净的。
以后这就是自己安身立命的地方,得好好收拾一下,等自己伤好了。
用狗尾巴草形容郝听一点也不错,郝听伤口愈合很快,也亏了刘玄的好药膏。
桃枝喜滋滋地一趟一趟往屋内搬东西,全套的衣服、崭新的被褥、洗漱用品、一些常见药、各种食物。
“什么呀?”
桃枝兴奋的小脸都发红,“这些事前几日娘娘昏迷时候,常公公、刘总管、蓝娘娘宫里、玉娘娘宫里,还有席太医打发人偷偷送来的,都堆在杂间里,今天娘娘大好了,奴婢将它们都搬进来。”
郝听也笑,嗯,人缘还不错。
不过,下面可能要有人来痛打落水狗了。
果然,没两天,郝听正在院子里散步,桃枝扶着,后面跟着一蹦一跳的史云姣。
院子还挺大的,一明两暗的常规格局,正房前面院子大部分都长着茂盛的蒿草,里面夹着几朵艳丽的花,只有在风吹来的时候,才看见那一抹隐藏在蒿草深处的光彩,像是惊鸿一瞥的美人裙裾微动时候露出的纤秀足尖。
墙角还有一株高大的枣树,上面挂着青青红红的枣子。
郝听仰着头,这么好的资源可别浪费了。
郝听披头散发,脸色苍白、眼眶下面一片青,头发好几天没有洗,都有一股怪味,结成一缕一缕的,走路姿势极其别扭难堪,一拐一拐地在院中走着。
后面的史云姣形象也好不到哪里去,头发乱蓬蓬的、衣服面前都是油斑,吃饭时候滴的。
只有桃枝还看得过去,眉清目秀,可是一看就是营养不良,脸色黄黄的。
突然,宫门口传来嬉笑声,郝听抬头,一群衣着光鲜的女人捂着嘴笑得前仰后合,后面跟着乌泱泱的太监、宫女。
为首的正是梅嫔沈莺。
郝听低头看看自己,再看看桃枝和史云姣,叹口气,这也太迎合观众需要了吧,这个场景也太符合宫斗戏码了吧。
桃枝小脸涨的通红,泪花在眼眶里滴溜溜打转,扶着郝听,“娘娘,咱们回屋吧。”
“没事,看就看吧。她们看她的,咱们转咱的。”
如果今天示了弱,露了怯,以后梅嫔就该拿这戏码当做娱乐了。
梅嫔见郝听仍然不慌不忙地在院子里溜达,自己先憋不住了,“仪娘娘,大好啊。”
后面各位嫔妃笑道,“姐姐,妹妹给您请安了。”
又是低低的笑声。
郝听也笑,宫里的女人真可怜,稍微弯弯身子,“奴婢不敢当,请各位娘娘金安。”
郝听干脆扶着桃枝走进铁栅栏门,梅嫔居然往后退一步,王充华和徐充华掩住口鼻,“什么味道?”
太监、宫女们了然地笑。
郝听笑道:“要不,娘娘们都进来坐坐,虽说奴婢这里没有好茶招待,但是井水却很甘甜。”
梅嫔脸色一变,这是冷宫,进去坐坐,郝听这是在咒她。
其余嫔妃也是脸色不忿,可是一道门隔开,梅嫔不甘心,迅速从栅栏的方格中伸进手,郝听急退,饶是如此,嘴唇上还是被抓了一下,估计是破了。
“本宫撕烂你的嘴,看你还尖牙利齿不。”梅嫔闲闲地吹吹指甲。
史云姣突然从后边窜出来,桀桀怪笑,头凑在铁栅栏前,几乎和梅嫔脸碰脸,一股口臭味。梅嫔惊叫一声,身子往后一仰,又被拽回来,原来史云姣扯住了梅嫔腰间的玉佩。
众人都吓呆了,梅嫔挣扎着往后,可是史云姣力气很大,渐渐将梅嫔拖近铁栅栏,史云姣隐在头发里的眼睛瘆人得很。
梅嫔怒斥:“狗奴才,眼睛瞎了。”
众人才反应过来,七手八脚地抱住梅嫔,慌慌张张地解下玉佩的带子。
史云姣甩着玉佩,呵呵地笑,突然道:“妹妹,皇上来了。”梅嫔一惊,回头,哪里有皇上?回身骂道:“疯子!”
郝听几乎要怀疑史云姣实在装疯,不管是真疯还是假疯,都好。
史云姣翻一个白眼,瞳仁的那一圈绿,像是一个洞穴里的小兽眼睛,她欢天喜地地将玉佩系在自己腰间,轻轻转着裙裾,慢条斯理地梳着自己乱蓬蓬的头发,将一缕头发在手指上绕着绕着,突然松开手,那被绕成一圈的头发像是小弹簧一样弹了几下,然后慢慢晃动着。
史云姣妩媚地瞥一眼郝听,可是现在媚媚的眼风配上邋遢的妆容实在很滑稽,郝听想笑,眼睛一弯,心里却是酸的厉害。
这就是帝王的爱!
宠你时候,你在云端飘着,什么人都在你的脚下;弃你时候,你在污泥里躺着,什么人都将你踩在脚下。
远处传来侍卫的声音,“什么情况?”
梅嫔狠狠剜一眼郝听,带着众人扬长而去。
刘玄站在门外,朝门内探探头,皇上正在龙飞凤舞地写字,面孔消瘦刚毅。
刘玄估计这会儿皇上不会叫自己,就想着,再给郝听送点东西过去。
“鬼鬼祟祟的。”宇文治头也不抬,“不知,君子坦荡荡,小人常戚戚嘛?”
刘玄弓着腰小跑过来,跪下,恬着脸笑道:“奴才本来就是小人。”偷眼打量宇文治,宇文治嘴角微挑一下。
宇文治正写得顺畅,突然一顿,皱眉,笔久久地停在纸上,然后将笔搁下,怔怔地看着纸出神,刘玄见宇文治手指上沾了墨,爬起,拿一个湿帕子过来。
宇文治展开,手还没有擦,就看见帕子下角绣着一朵小黄花,是郝听绣的,当时宇文治还问:“这是什么花?”
“蒲公英。”
见宇文治不解,郝听形容,“就是花谢了之后,都是小白毛,风一吹,呼,都散了。”
宇文治见过,在皇宫一些角落里,揽月亭的假山缝里就有,只不过以前不知道这东西叫什么名字。
宇文治心烦意乱,将帕子揉成一团,丢在地上,刘玄不吭声将帕子放进垃圾桶里。
“这几天见你脚不沾地的,比朕还忙。”宇文治淡淡问。
刘玄一惊,这几天是在宫里上上下下地走,主要是各处打关照,怕那些不晓得眉高眼低的奴才们欺负了郝听。
“奴才不敢。”刘玄小心应对着。
宇文治沉吟,很久,突然烛花爆了一下,将宇文治从沉思中惊醒。
刘玄笑道:“皇上,烛花爆是喜兆啊。”上前将炸开的烛芯剪掉,烛光又明亮了。
“喜兆?”宇文治重复一遍,但是尾音的调子是上挑的,带着自嘲。
刘玄也讪讪的。
宇文治突然道:“她怎么样?”并不看刘玄。
刘玄愣一下,意识到宇文治说的是谁,赶紧站到宇文治身边弓着腰,心里想着要说的可怜些,道:“不大好,昏迷了很多天,还发烧,伤口也是反复崩裂。”刘玄悄悄抬眼打量宇文治,宇文治放在桌上的手慢慢收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