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王衍倒是看得透彻，虽是上了位，但是心思玲珑，揣度着皇上心思，行事颇有些新奇之处，在床事上也曲意迎合，花样翻新，有时候趁着皇上心情好，还会耍些小手段让皇上得不着，便有些“偷”的意思在里面，甚得宇文治欢心，当然，那些小手段都是在皇上容许范围里。
王衍对皇后高凤栖说是投亲无门，流落街头，幸被昌正王搭救。
实际上王衍被人贩子卖到勾栏，梳拢之日当众叫价，被昌正王相中，赎回府中，养在集美苑，细细调教，将得出师，便送给了皇上。
勾栏女子自然不会怀上恩客的种，这红花便是必备；昌正王府的集美苑是供宇文冶开心的，哪里就会让其怀上高贵的骨血，红花也是必须。
王衍隐晦的一句话，里面曲折的意思，宇文治自然是懂得的。
王衍依然仰着头，珠泪缓缓顺着玉颊流下，她不出声，愈加显得楚楚可怜，宇文治脸上很平静看不出喜怒，王衍斟酌一下道：“奴婢有幸觐见天颜，原以为，皇上只是一时的兴起，也是不知道宫里的规矩，怕，怕……”
王衍脸红了，眼角还噙着泪珠，像是晶莹的露珠滚在鲜艳花瓣上，人比花娇。王衍声音低下去，还是强着把话说完，“奴婢便私自备了些。请皇上赐死罪。”
宇文治静静凝视着王衍，一会儿工夫，王衍后背的内衫都被冷汗浸湿，脸上还得做出娇媚颜色，宇文治伸手拭去王衍眼角泪珠，微微一笑，“不知者不为罪，下不为例。”
王衍心里松口气，趴在地上扣三个头，“谢皇上不杀之恩。”
虽然刚刚皇上并没有什么严厉神色，可是王衍分明看见皇上眼里的杀意，极轻极淡，像早上的晨雾，一笑之后，旭日东升，雾气就散了。
王衍还是感觉到了彻骨的寒意。
水已经变得温温的，王衍起身拎起炉子上热着的铜壶，给木盆里添些水，继续按摩。
青容在帘子外禀告，“席太医到了。”
王衍没动，抬头看一眼宇文治，宇文治点点头，王衍接过青容递过来的手巾，揩干手，青容蹲下接着给宇文治按摩。
席羽络在帘外跪下，沉声道：“臣席羽络参见皇上，参见娘娘。”声音极是平静，温润如玉。
王衍身体一震，难道真是他？名字相同，声音也相似。
宇文治睃一眼王衍，嘴角是轻快的笑意，“席大人，平身。”
青华给王衍手腕底垫上手枕，隔着一道纱帘，席羽络道：“下官给娘娘请脉。”
王衍将手伸出，席羽络目光转向一侧，并不看着王衍雪莲花一般的玉手，三指准确地搭上王衍手腕，把右手的食指、中指、无名指和小指顺序放在左手的手腕上，无名指按的地方是“寸”，中指是“关”，食指是“尺”。离手掌最近的是“寸”，最远的是“尺”。
席羽络凝神把一会儿，隔着纱帘，王衍看不清楚席羽络面上表情，实际上席羽络面上也没有任何表情。
尽管纱帘隐隐绰绰，但是王衍还是认出，这个席羽络就是自己认识的那个席羽络。王衍上京投奔亲戚，在半路遭遇大雨，得了风寒，幸得同是上京的席羽络搭救，一路做伴到了京城才分手。
在路上，王衍隐约感觉席羽络对自己有好感，但是席羽络没有挑明，只是问清楚王衍亲戚的地址，说有缘自会相见。
那时，王衍对席羽络也是存有好感，一路上，席羽络温柔细致，恪守男女之礼，是值得相托终身的良人。
可是王衍投亲不成，几乎流落烟花之地，遇见了神祗一样的宇文冶，一腔情意尽数放在宇文冶身上，天天都是想着如何才能赢得宇文冶心，几乎完全忘了席羽络，也不知道席羽络有没有去寻找自己。
如今，再见面，已是天悬地殊！只有一触的缘分，席羽络微凉的三根手指搭在手腕上，他一定感受到自己跳得激烈的心。
席羽络收回手，“请问娘娘，近来有无咳痰、积食、实热等症？”
王衍轻声道：“无。”就这一个字，恍若隔了一世，王衍知道席羽络应该是认出了自己，或许，早就知道自己进宫了，毕竟，自己这半年都是风头人物。
席羽络只是垂了目，这时眉毛微微一动，脸上轻轻带了笑，跪下，“恭喜皇上，娘娘。娘娘脉象为滑脉，下指滑如走珠滚滚来，往来流利却还前。——是喜脉，已有月余。”
王衍觉得席羽络在“喜脉”那处好像顿一顿。
但是随即王衍被巨大的喜悦冲垮，无暇细虑席羽络的反应，有些不敢相信自己耳朵，莫非上天都在帮自己，忽地站起，“确定？”
席羽络一字一顿，“确定！”
青容按着皇上脚的手都有些颤抖，一不小心在宇文治脚面滑一下，忙收敛心神，偷眼觑皇上，皇上刚刚也怔住了，若有所思瞧着青容，展颜一笑，青容忙低下头，心头打鼓一般，血一下一下往头上涌。
宇文治一手松松握拳，虚虚抵在唇边，掩住了唇边的笑意，眼睛却是亮亮的，闪着耀眼的光芒，王衍回首寻找皇上宇文治目光时，正瞧见了这亮光，心里却是一悚，这亮光太可怕，像是猎豹锁定猎物时兴奋的眼神，一怔之后，再瞧见皇上，已是满眼温柔宠溺的笑容，还没有用这样的眼光看过王衍。
王衍红着眼圈，“皇上。”
宇文治点点头，“席大人，可能看出是男孩是女孩？”
“回皇上，娘娘滑数脉中带有弦、涩脉象，多为男婴。”席羽络顿一下又道：“不过，这还是有变数的。这个清晨请脉最准，容得下官明日再为娘娘请一次脉。”
王衍掩住嘴，要不掩住，怕那些喜悦就会冲出来。
脸上浮上红晕，眼睛亮闪闪，一只手不由自主抚上小腹，那里还是平平的，却已经孕育了小生命，多么奇妙！
待得席羽络退后，王衍又接过青容手里的活给宇文治按摩，宇文治笑道：“衍儿，你是有身孕的人，得要小心了。”
王衍像吃了一串甜葡萄，甜到心里去，这是第一次皇上叫自己名字，还是如此温柔，如此亲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