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留观察着宇文治脸色,笑道:“皇上,您想过给臣指婚吗?”
宇文治笑笑,“食不语!”不紧不慢地喝粥吃菜。宋留也端起碗。
粥完菜尽,宇文治将剩下的菜汤倒进粥碗里,喝完。常躬端来漱口水,递过帕子,宇文治漱口,擦嘴,净手,走下椅子,倚在榻上闭目养神。
宋留也漱口,擦嘴,净手后跟过来,盘腿在榻上,却是不敢打扰宇文治,皇上从小就喜怒难测,心思深沉。自己始终牢记自己和皇上应该保持一条门槛的距离,皇上在屋内,自己在屋外,亲密但是有间。而且自己对政治和权势不太感兴趣,更喜欢闲云野鹤的生活,虽然对皇上没有讨论这个,皇上应该是明白自己想法的。但是明白不等于接受,自从五岁的皇上把六岁的自己从监牢中救出,对自己说:“宋留,你以后就是我的人了,我会保护你,不让别人欺负你的。”自己就不是自由身了,就卖给皇上了。
宇文治呼吸平稳,像是睡着了。宋留支着下颌,打量着宇文治,英挺的眉,紧闭的双目,长长的睫毛,似两只蝶翅安静地栖息着,高高的鼻梁,薄薄的唇,忽然唇间滑过一丝笑意。
宋留朝上看,对上宇文治狭长浓黑的双眸,眼中是戏谑,皇上的眼睛和太后眼睛很像,有点内双,真心笑起来时,眼里像是有一汪水,笑纹一圈一圈向外荡漾,有些天真。当然,皇上真心笑得时候并不多。
宋留并未躲闪目光,嘿嘿一笑,“皇上,您真乃天神下凡,俊逸出尘。”宇文治也咧嘴大笑,“朕可没有龙阳之好。”
“咳,咳咳……”宋留被自己口水呛到,干笑着,“皇上,您真是幽默。臣只喜欢女人。”
宇文治眸光一闪,知道了宋留来意,摩挲着下巴,笑眯眯地等着宋留下文。
“臣,请皇上为臣指婚。”宋留一咬牙,豁出去了,顺势半跪在榻上。
“指婚?”宇文治眸色暗一暗,唇边还是挂着笑意,“相中了哪家小姐?”
“不是小姐,臣相中的是观沧阁的宫女郝听。”宋留手指紧张地蜷缩,攥紧榻上的褥子。
“郝听?”宇文治轻轻在嘴里念叨了一遍,有种熟悉的味道,甘甜的。脑海里闪过一张清秀的脸,明媚而又纯粹的笑容。方先生?你还真是煞费苦心啊。
宇文治眼里一层迷雾,氤氤氲氲,迷迷蒙蒙,指节扣着榻上放着的小桌子桌面,一下一下,清脆单调。这一下一下像是扣在宋留心上,宋留心随着这声响忽上忽下、忽深忽浅。
宇文治突然停止敲击,宋留忽高忽低的心“啾”飞出去,像风筝突然断了线,飞去不知名的高空,宇文治淡淡道:“好!”宋留松口气,那颗在高空飞着的风筝被宇文治牢牢拽住了线,正想谢恩。
“不过,可不是现在。你可知道?这宫里所有的女人都是朕的,也就是说你抢了朕的女人,这样说可对?”宇文治似笑非笑,半喜半怒。
宋留背上一层薄薄的汗,拿不准宇文治话里有几分说笑的成分,侧头觑一眼,宇文治眼里有点点碎光,似刀剑上的芒。
宋留一寒,低下头,“臣知罪!”
宇文治手指滑过桌面上细腻的纹理,触感好像她的唇纹,“却也算不上什么罪,不知者不为罪吧。虽然你还没有正是拜官封爵,可天下都知道你是太皇太后的干孙,太后的干儿,朕的干哥哥,封王那是迟早的事情。现在所欠的就是一点点功劳,朕正要予你机会。”
“臣愚钝,请皇上明示。”宋留知道皇上这是要乘机拿捏自己。
宇文治嘴角弯起讥诮的弧度,“你懂得的。西陲未安,南方未定,大周只是占据了中原,朕之宏愿是九州合并,天下一统。”
宇文治将手伸出,盈盈舒展手指,正午的阳光从指缝泄露,优雅的姿势彷佛手心开出了盛世牡丹,国色天香,目光却清幽冷冽。
宋留从旁看去,似乎已经触到了金戈铁马的肆虐快意与凌驾万物之上的寂寞悲悯。
“东西突厥均派使者向朕请求和亲,朕已经答应******可汗沙钵略,将二公主宇文溶下嫁与他。同时,朕将迎娶沙钵略的妹妹歌湛公主。朕还将迎娶大将军史万岁最小的女儿史云姣,据说,史云姣是史万岁在任上所宠爱的一个突厥女奴生的,美艳不可方物,朕倒想见识见识。元宵一过,张筗就要千里送亲和迎亲了,到时,其弟张猛随行,朕给一个监察史之职,留在史万岁帐下听命。”
宇文治寥寥几语,宋留却听得惊心动魄。
突厥一直是大周心腹之患,十年前,突厥遭遇大灾荒,史万岁力主出兵,双方主力在白道川大战,力挫突厥,自此突厥向大周称臣,但是时常袭扰大周边境。两年后,由于突厥内讧,分裂为东西两部。史万岁坚持一贯原则,不分东西,一概打压,但是战争此起彼伏,屡禁屡不止,东西突厥因为利益一致,经常合兵攻打大周边境,烧杀抢掠,好像大周是突厥的后院菜地,自家粮仓。
宇文治头疼不已,但是之前一直未亲政,边境的军政大权捏在史万岁手里,奈何不得。
近年,宇文治亲政,政绩卓著,在朝廷已打下不可动摇的基础。此番扶张压高,朝政大权已是独揽,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下一步自然便是军政大权。
这一两年,皇上已是在朝上含蓄表达出对史万岁的不满,有些嗅觉敏锐的臣子上书弹劾史万岁“以匪养兵”、“以举国之力成一己之私权”,皇上虽然将这些折子送与史万岁览阅,以示对其全然信任,却是大力扶植副将来护儿。
今又将圣眷正浓的张府二公子张猛放在史万岁身侧,摆明是用来护儿和张猛架空史万岁。甩了史万岁一巴掌,随即递上一颗大甜枣,与史万岁结为姻亲之好,这一招,也断了宇文冼的心思,宇文冼一直倚仗外祖父史万岁权势在朝中尾大不掉,皇上早就看他不顺眼,碍于史万岁,让他几分颜面,此计可谓一石二鸟。
对东西突厥采取不同政策,怀柔与打压相结合。并且采用分封制度,所有突厥可汗之子皆有封地、封号,逐渐瓜分突厥可汗集中的权势,挑起突厥内部事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