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远的新石器时代到现在的21世纪，美丽的凤凰扇动着五彩的翅膀，飞过了长达七八千年的历史长河。七八千年来，生活在地球东方这块土地上的人们，一代又一代地将自己对身外世界的理解和体验、希望和期待、智慧和情感等等投注在凤凰、龙这些文化符号上。在本章里，我们按原凤、夔凤、美凤、瑞凤、金凤、新凤的顺序，分别对新石器时代凤、夏商周凤、春秋战国凤、秦汉凤、魏晋南北朝凤、隋唐五代凤、宋元凤、明清凤、近当代凤以及域外凤作一番简略的考察。
1．高庙文化凤
高庙文化属于新石器时代早期文化，年代距今在7800年至6800年之间。高庙遗址位于湖南洪江市安江镇（原黔阳县县城）东北约５公里的岔头乡岩里村。湖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于1991年、2004年、2005年先后三次对其进行了发掘，发现了丰富的、价值重大的文化遗存。尤其是第三次发掘，“发现有比前两次发掘所见更为丰富的以凤鸟、獠牙兽和太阳纹、八角星纹为题材的图像。这些图像均用简单的戳印篦点连缀而成，且其中的部分图像被涂上朱红或黑色的矿物颜料。图像中的獠牙兽长有双羽，凤鸟载着太阳或八角星象，它们显系超自然的物像。参照该遗址中大型祭祀场所的发现，可确认这些饰有上述图像的陶器属于祭器的性质，它们在高庙文化的鼎盛期（大体在距今7400-7100年）最为发达，且其构图和制作技术皆显得相当娴熟。可喜的是，此次在该遗址的南区发现了年代比之更早的高庙文化早期遗存，出土陶器上的凤鸟多为刻画的并列鸟头，兽面则为兽头的正面图像，八角星象则悬在天空。无论从它们的构图和制作技术来讲都非常简单原始，其所处年代据此期遗存中陶器的基本特点，可初步判断为约距今7800年。这些祭器出于年代如此古老的时期，为追溯我国史前宗教艺术的起源翻开了新的篇章”（贺刚《湖南洪江高庙遗址考古发掘获重大发现》，《中国文物报》2006年1月6日）。
记者明星在高庙文化遗址看到了戳一原凤期
原凤期贯穿于整个新石器时代，与中华文明的起源期相对应。这个时期，也是凤起源即凤多元容合开始的时代。容合过程的初始性，容合对象的多样性，使这个时期的凤纹呈现出比较原始，比较稚拙，比较淳朴的情形，故称“原凤期”。其情形与当时风行的自然崇拜及原始宗教相一致。
印在白色陶罐颈部和肩部的凤纹，“一只是正面的，一只是侧面回首的，姿态雄健，活灵活现。它们具有神话传说中凤凰的鲜明特征：有冠，有非常长的喙，长颈，有漂亮的长尾。最为奇特的是，两只凤凰的食囊部位还戳印有獠牙、吐舌的兽面纹”（《我国发现最古老的凤凰图案》，新华网2004年3月31日）。从其圆睛、凸喙和比较规矩的花状长尾来看，这样的凤纹似乎取孔雀的成分多一些。
高庙遗址出土的凤纹是我国目前发现的最早的凤纹。这些凤纹至少可以给我们四点认识：第一，凤崇拜起源于新石器时代早期；第二，长江流域的凤崇拜已有近8000年的历史；第三，凤崇拜与太阳崇拜有关（学界普遍认为，所谓的“八角星象纹”，表示的是太阳光芒），二者呈现着交融合一的关系；第四，凤鸟在南方原始先民的祭祀中发挥着重要作用，体现着“达天”的神性。
2．赵宝沟文化凤
2002年，内蒙古自治区赤峰市一位农民在平整土地时发现一只陶杯，一位名叫张军的民营企业家闻讯购买后，捐赠给赤峰市博物馆。专家们经过对其陶制、火候、造型、纹饰等方面的考证和同位素检测，得出结论：此陶杯属于赵宝沟文化类型，是一件典型的“神器”，距今约7120年。因其冠、嘴、胸、羽、尾都具备了凤的基本形态，故定其名为“凤形陶杯”（据央视国际2004年7月26日）。整体上看，此凤取鸡的成分要多一些。
通过对赵宝沟文化凤型陶杯的考察，我们至少可以得到三点认识：第一，辽河流域的凤崇拜已有7000年以上的历史。联想到湖南洪江高庙文化凤纹、陕西宝鸡仰韶文化凤纹，可证实凤崇拜是多地区、多方位发生的现象，不局限于一两个文化区域；第二，联想到同地区出土的小山陶尊龙纹，可以说龙凤相对应，相配合，并“呈祥”的观念在7000年以前已经初步产生（从而也可证实：辽河流域同样是中华文明的发祥地）；第三，凤在北方先民祭祀天地神灵的活动中担当着重要角色。
至于一些学者讲的龙凤崇拜都发端于红山文化的说法，我们不表示认同。因为红山文化之外，西北、中原仰韶文化，东南河姆渡文化、良渚文化，中南大溪、高庙文化都有龙凤崇拜产生，其时间也不比红山文化龙凤晚。
3．河姆渡文化凤
河姆渡文化是新石器时代的早中期文化，距今约有7000年的历史。在浙江余姚河姆渡文化遗址出土的陶器上，有一幅“凤凰朝阳纹”。纹图上的凤头部特征不明显，没有眼睛，喙也不成样子，几乎无颈，腹部丰满一些，翼和尾均用一些像竹叶的“小”标出。整幅图纹显得简单、粗疏，看不出取哪种鸟禽的成分多一些。
河姆渡遗址还出土了一件很珍贵的双头凤纹骨匕。这件骨匕是用兽类的肋骨对剖后磨制而成的，通体光滑。匕正面中间阴刻两组对称的双头凤纹。凤的双头背向两边，头顶各有一绺羽冠，向后飘逸；睛大有眸；喙向下弯曲，成钩状；两凤同体，翼不可见；足爪粗壮有力。两凤连接部分有太阳纹（一说“火球纹”），似有光焰喷射。从钩状尖喙和粗壮有力的足爪来看，此凤纹吸取鹰枭类猛禽的成分多一些。
以上两幅纹图，一是成双成对，说明河姆渡先民对“对称”这一形式美法则，已有了一定程度的认识和把握；二是两凤（或一凤一凰）不但和太阳同处一个画面，还对太阳呈拱奉之势，反映着河姆渡先民对太阳的崇拜；三是双凤同体（也可理解为凤凰同体），反映着河姆渡先民对雌雄相交、和谐的认识，有崇拜生殖、尊重生命的意味。
在河姆渡遗址出土的陶块上还有一幅立凤纹。这只站立着的凤头部清晰，有睛，无冠，高扬着长颈，翅膀看上去不小，尾和足被花草遮挡。这只凤大概取鹤、雁、天鹅的成分多一些。
4．仰韶文化凤
仰韶文化是贯穿新石器时代早期和中期的文化，距今大约已有7000年到5000年左右的时间。仰韶文化有不同的类型，凤纹在这些类型中都有比较丰富的表现。而且，和当时以农业为主、渔猎为辅的经济状况对自然力的依赖相适应，凤纹和太阳纹、水流纹、旋风纹相容合，反映出凤崇拜和自然（太阳、水、风等）崇拜的密切关系，表达了原始人对身外世界模糊的、直观的、天真的，同时也是艺术的、“诗意”的理解。
关于凤与乌、乌与太阳、凤崇拜与太阳崇拜的关系，我们在前面的章节中已多有分析和论述。乌凤的形象在仰韶文化的不同类型中多有表现，它们或立或飞，或正面或侧面，或肥腴或清秀，或扬颈或低首，可见古人丰富的想象力。
在太湖青浦崧泽文化（和仰韶文化晚期部分重合，距今约5800-4900年）遗址出土的陶罐底上，有一幅变形凤纹。这只凤呈直立状，耸颈，圆头，一个白点代表眼睛；喙和冠翘在圆头两侧，两者形状相似，既可理解成左喙右冠，也可理解为左冠右喙。身躯部突出一个大圆，圆中有对称的弦纹和一大六小七个圆点。如果将这个圆作太阳理解，这个凤就有些“踆乌”的味道了。我们可以将其称为“乌凤纹”。
仰韶文化的凤纹中有许多是作了变形处理的，有的变形的幅度相当大。变形幅度大了，就和水流纹、旋涡纹，甚至旋风纹接近了。如属于石岭下型的几则凤纹，中间一个圆点，代表凤目，然后围绕这个凤目旋一些弯线。这样的凤纹，说是凤纹也可，说不是凤纹，是旋涡纹、旋风纹也可。模糊思维的一个特点是整体性和关联性，古人是把天与地，把包括动物、植物和其他生物、非生物当作一个整体来思考的，同时也是将诸多对象关联在一起思考的。出现既似凤，又似旋涡、似旋风的纹图，便是这种思考的反映。
仰韶文化马家窑型（也称“马家窑文化”）有一幅变形凤凰纹，其凤与凰头相对，身相盘；头呈黑圆，尖嘴凸出，身体用三道弯线表示，线条流畅，造型夸张，给人一种动态和谐的美感。香港凤凰卫视中文台的台标图案，其源头，应该就是五六千年前彩陶碗上的这幅变形凤凰纹。
5．良渚文化凤
良渚文化比仰韶文化晚一些，距今约有五六千年的历史。良渚文化凤纹相比于河姆渡文化凤纹和仰韶文化凤纹，线条要流畅一些，形象要完整一些，抽象性也更强一些。河姆渡文化凤纹和仰韶文化凤纹同凤的具体的某个融合对象近一些，有点似凤又似鸟的感觉。良渚文化凤纹和凤的某个具体的融合对象就显得远一些了，也就是说它们更像凤了。
浙江吴兴钱山漾曾出土一件属于良渚文化类型的陶刀，刀上有一凤，头冠、翅翼、尾羽俱全，做着栖卧孵卵的样子。这只凤的尾羽比较特别，收成一束，翘起来又收成一个钩。上海青浦良渚文化墓葬出土的一件玉琮上，有一组“兽面四凤纹”。兽面做了夸张处理，以两个圆圈和一条横档表示眼和嘴，有点像猪的面目。四凤也很别致：扬头，展翅，头翅均小巧玲珑，似燕子、山雀类小鸟；身尾卷成一个线团状，耐人寻味。
还有一幅“走凤纹”，比上述两幅凤纹还要抽象一些。这幅走凤纹出现在浙江吴县草鞋山良渚文化墓葬出土的带盖壶上，该凤纹的各个部分都做了变形处理——变成了几何图形：三角形头、长方形颈、梯形加流线形翼、扫帚状尾、方头足。这只凤，一边雄赳赳、气昂昂地向前迈步，一边回首顾盼。此凤纹和陶器时代的普遍比较简单粗糙图纹造型有别，有点接近于商周青铜器上的比较精细、颇具抽象意味的纹饰了。
6．红山文化凤
玉器产生于新石器时代的石器加工。在河姆渡文化、良渚文化、红山文化、龙山文化和石家河文化等文化遗址中，均出土有精美的玉器。内蒙古巴林右旗曾出土一件属于红山文化（距今约五六千年）的鸟形玉佩饰。
这件玉佩饰呈卷曲扁柱体，首尾相对地圈成一个有缺口的圆；鸟的眼睛很大，呈双重环状；额部隆起，无冠，嘴部突出，喙尖；翅尾向下，尾端秃圆。
肩部有孔，供穿系佩挂。鉴于此鸟已和一般的凡鸟有别，是凡鸟的升华和抽象，而任何凡鸟的升华和抽象都和凤的多元容合过程相吻合，因此，将这件玉佩饰命名为“凤形玉佩饰”亦无不可。
2003年，在辽西牛河梁积石冢四号墓出土了一只玉凤（图见第一章）。
据介绍，红山文化遗址中曾经发现过“凤”的身影，但是一直是过于模糊的。这次出土的玉凤造型简洁优美，而且雕刻得很精细，甚至连绒毛都能分辨得十分清楚。考古专家说，“这是一只沉睡中的凤，凤的脖子好像是藏在翅膀里，凤脚也已经藏在了身子里面。翅膀上扬，尾巴下垂，这是红山文化典型的雕刻技法。保存这么完整、雕法细致写实的玉雕凤是第一次发现”（朱达、王来柱《牛河梁遗址第十六地点发掘获重大成果》，《中国文物报》2003年9月5日）。有意思的是，这只凤出土于墓主人枕头下面的位置。对此，有学者指出，“头枕此玉凤，除了表示高贵，还是应该有‘人鸟感应’吉祥升天与再生的寓意”（李欧《红山文化玉凤信息探源》，《吉林广播电视大学学报》2003年第4期）。
作为“石之美者”，玉器在进入红山文化和龙山文化时期之后，就和石器基本上脱离了，成为当时人们的宗庙礼器和装饰用品。以装饰用品出现时常常有象征财富、权力或品德高贵的功用。
二夔凤期
1．夏代凤
夏代是我国历史上的第一个朝代。夏家店下层文化（前2000-前1500年，因最初发现于内蒙古自治区赤峰市夏家店遗址下层而得名）和夏代时间基本对应，其遗址出土了一件凤纹彩绘陶三足罐，罐的肩部、腹部、盖面均饰有变形凤纹。这件陶罐至少告诉我们两个信息：一是夏代人是崇凤的；二是从出土地点看，夏代凤与红山文化凤有承接关系。当然，夏代凤纹面世者很少，还有待于新的考古发现。
2．商代凤
商代是青铜器走向繁盛的时代。和新石器时代的陶器相比，青铜器的出现，充分反映了生产力的进步。而青铜器上的纹饰，也从原始彩陶上的比较民间化的粗放、简约、朴拙、自然，向比较规整、庄严以至于狰狞、恐怖的方向发展。这样的纹饰，反映的是奴隶主贵族敬“上帝”、畏“天命”的“尊神文化”。
商代凤的形象首先表现在青铜器上，构图完整，装饰性强，意味丰富，显示着一种神秘的美，也是商凤的基本特点。其形象大多为侧面，扬头挺胸，作正视或回顾状；有冠，冠多作齿、树叶、花朵、飘带状；睛为正圆或椭圆，喙钩多闭合；翼长多翘，尾有长尾、垂尾之分，长尾最长者可达整个凤体的四分之三，且有上卷夔凤期历夏商周三代，与中华文明的雏形期相对应，因这个时期有大量的夔凤纹面世而得名。
下卷的不同。其中父乙簋是商代有代表性的礼器，簋上有典型的商代凤纹。
夔是古人对鼍、猪、牛以及某些怪兽的模糊集合，其突出特征是“一足”。夔纹是青铜器的装饰纹样之一，其特征除“一足”外，还有“瞠目”、“卷尾”及“闭口”。关于夔之“一足”，当与商人的祖先崇拜有关。有学者认为夔纹其实不是一足，之所以看上去是“一足”，是图案的设计者有意将其处理成侧面的形状——将其他“足”省略了。这样的说法似乎有道理，但有臆断和将夔纹的神秘性忽略之嫌。
出现在商代乃至西周早期青铜器上的凤纹多有一足、瞠目、卷尾者，因而被称为“夔凤”。这些夔凤纹，一般都显得肃穆、庄重、规整，有神秘色彩和超凡的气韵，同时亦追求较强的装饰性，富于变化。其具体做法是：以适应铸造工艺的要求，在保留凤鸟基本特征的基础上夸张变形，将阴纹符号刻画在阳纹的形体上，这些符号既有程式化的特点，又依不同的形制而多姿多样。夔凤头部形态丰富，冠有齿状、羽状、草叶状和飘带状等，多向身后飘拂披卷；喙长而尖，弯曲成钩状；睛圆，或一圆点，或一圈一圆点；躯体或扁长如带，或短卧呈方，或竖挺成矩，胸腹部皆向前凸出，翅翼除个别情形外，一般合而不展，多用云雷纹、窃曲纹、环带纹、花叶纹等装饰纹阴线刻示出来；尾羽悠长，向上或向下卷曲，有的饰以叶状花齿，终端多呈钩状；足多为一足（也有双足者和无足者，当视作夔凤纹的衍变），爪或简化为一，或呈五四三足不等。
承继新石器时代，商代的玉器也有了长足的发展。因材质和用途（主要用于佩戴）的不同，玉器上的凤纹和青铜器上的凤纹相比，恐怖意味有所减弱，审美意味有所增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