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初中的生物老师是个刚从大学毕业的小姑娘,圆圆的脸蛋,尖尖的下巴,两条辫子挂在胸前,说一口慢悠悠的普通话。后来我在大学里拿到了生命科学系的毕业证书,可是我依然觉得我所知道的四分之三的生物知识都是初中的生物老师教给我的。她是个特别有形象思维和形象语言能力的人,她说肾小囊里面有一坨肾小球,肾小球里面有一坨肾小管。当时我就觉得肾是一个特别肮脏的器官,里面的东西都是用坨为单位的。但是我依然特别喜欢听她说肾的知识。她说起肾小球,我就想起姑娘在冬天穿的棉袄,从帽子垂下两朵小棉球。她说肾小管,我就想起我裤裆里的小管,想起他最近越来越频繁的膨胀发热,变成大管。
当时调戏生物老师是我们班男生最大的娱乐活动之一。我们在前一天晚上商量好了一套说辞,等到生物老师问:“你们觉得生男孩儿还是生女孩儿,是爸爸的问题还是妈妈的问题?”我就举手,然后站起来说:“寡人以为,是爸爸的问题,受精卵里的染色体是x还是y,要看精子。”生物老师刚准备点头,另一个男生就插嘴道:“臣不敢苟同。”我就说:“爱卿你闭嘴。”然后接二连三传来了“鄙人听不下去了。”、“老夫也听不下去了。”、“朕以为,此事要试一试才知道。”、“老衲万死不辞!”的声音,生物老师在讲台上红着脸跳脚,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想骂也骂不出口,萌死个人。事后我们一致觉得这很有意思,值得发扬光大,便各自记住自己的角色,在别的很多课上各试了一回。最后直到我们自己感到无趣,都再也没有试出在生物老师身上玩出的趣味。再后来我自己的经历丰富了一些,终于明白所谓调戏,根本不是男人占主导地位的一件事。要调戏的有情趣,有妙处,关键是要姑娘的配合。
从精神上来说,我的处男之身,就是献给了初中的生物老师。
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却始终未曾进入睡眠。我感觉自己浑浑噩噩,六神无主。我拖着凌乱的脚步回到了家里,扑在了大床上。这时候我发现我的身下有着我的生物老师,她光着身子,肉滚滚的胸脯,白花花的胳膊,满怀期待的看着我。我想,我应该吻她,就凑上了嘴;我应该摸她,就伸出了手;可是她依然满怀期待的望着我,让我感到无比的焦急。我觉得我要赶紧再做点什么,我不想让我的生物老师失望,我不想让她离我而去。我急得大汗淋漓,还急出了一股强烈的尿意。我拼命想忍住,却还是失了禁。我在万分悔恨中醒来,好几分钟才回过神,我想,尿床,绝对没有这么爽。我闭上眼睛,生物老师穿上了衣服,又来到了我的面前,用非常严肃的语气说,精满则溢。
中国的性教育非常有趣,处于两个极端,前一个是童话阶段,后一个是学术阶段。童话阶段里,我妈对我的性教育共有几个版本,一开始我问她,妈妈,我是怎么出来的?她说,你是我从鼻孔里挖出来的。后来我学会了挖鼻孔,发现挖出来的都是鼻屎,不是婴孩,又问我妈,妈妈,我是怎么出来的?她说,你是从我肚脐眼里挤出来的。这个谎言持续的时间很长,直到有一天我自己研究自己的肚脐眼,手下没有分寸,不知挤到了哪里,肚子疼了一夜,我妈才决定告诉我真相。她语重心长的对我说,其实,你是我从垃圾堆里捡来的。
等到我的智力发育健全,性教育就进入了学术阶段。我妈先是给我买了一本插画科普读本,上面说生小孩的过程叫做生殖。男人的生殖细胞叫做精子,女人的生殖细胞叫做卵子,精子和卵子相遇的过程叫受精,受精之后,妈妈就怀孕了,再过几个月,宝宝就生下来了。我当时醍醐灌顶,恍然大悟,觉得一切都通畅了,居然完全忘记了好奇精子和卵子是怎么相遇的。其实我问了也没有用,我妈一定会立刻回归童话阶段,告诉我“精子和卵子相遇,就是爸爸把精子从鼻孔拿出来,放进妈妈的肚脐眼里去。”
无论是童话或是学术,都在阻止我对性生活有宏观上的具体认知。等到初中的生物课,我对着课本上的男女生殖器官剖面图用尽了自己学生年代最牛逼的想象力,也依然完全看不出那两坨满是血管经脉的肉团和性有什么关系。后来某次班会学校组织全体女生新生去大礼堂开讲座,进出都有数个老师护送,绝混不进去一个男生,甚为神秘。等她们回来,我们扑过去询问,讲座说了什么?女生们各个羞着脸,低着头,一个字都不说出来。有门道的人告诉我们,开会的时候老师给她们看了安全套,乳白色的,套在一个香蕉上。我们大呼过瘾,万分期待下星期学校把我们男生也组织起来,集体做性生活动员,可是这个福利直到我们毕业也没有等到。我们的性爱观,仍旧处于单纯的向往和绝对的无知中。生物老师对我们说:“月经是正常的。”但并不说月经会下体流血,会弄脏座位;生物老师告诉我们说:“遗精也是正常的。”但并不说遗精会沾湿内裤,会爽到飞天。我从小爱思考,善联想,反应神速,于是一下子知道了是怎么一回事。
那一夜之后的生物课,我一看见生物老师的眼睛,就感到自己面红耳赤,感到自己的邪念都写在我的脸上。但是我又舍不得把目光从她身体上移开,我想用书遮住自己的脸,眼睛却依然爬过书本向她望去。我想把目光死死的锁在她脸上,眼神却不自觉的扫过她的脖子,瞟着她的胸脯,或是扫向她的腰身,瞄向大腿根部。我万分自责与痛苦,连画画的心思都失去了。我又望向窗外,希望天上再掉下一个美丽的姑娘,转移一下我的注意力。这个时候我看见炮桐出现在窗户玻璃上,正满面桃花的看着我。
炮桐依然没有化妆,脸色比昨日更加憔悴。腰间扎了件大号校服,把下半身全部遮住,象个梁山好汉。我用嘴型比划说,快—要—下—课—了—,她点点头。十分钟后,未等我走出教室,她就破门而入,蹲在我的面前。她把嘴唇凑到我的耳边说,述子,我下面流血了。我脑袋立刻过电,护舒宝、苏菲、娇爽的广告画面疾风掠影驰来驰去,最后剩下了月经两个字。后来炮桐和我说,我的反应实在是太快了,她本来是想吓唬我一下,没想到我的生理知识这么扎实,已经到了学以致用,处变不惊的等级。我想回答她,这并不是我生物课上的好,这是我的直觉。不过我觉得这个直觉并不值得夸耀,就没有说出口。
我说,你跟我走。我们就趁午休时间走出校门。那是我整个学生年代第一次旷课。从那之后我初中旷过三次,高中改邪归正,大学不知上课为何物。这次我旷了一节美术,两节自习。没有被老师发现。
我问炮桐:“你怎么穿白色的衣服?”
炮桐说:“不是你说我这么穿好看的么?我就这么穿了。”
“我的意思是为什么这两天你还要穿白的衣服。啊,还是白裙子!”
“我不知道是这两天啊,我是第一次。”
“那你发育的真迟。”我边说边看了看炮桐的胸部,想,发育的是真迟。
“你要带我去哪里?”
“送你回家洗澡啊。”
“我不要回家,我妈这会儿还在家呢,我不要让她看见我这样。”
“那就回我家吧。”
炮桐想了想,点点头说:“好。”
过了一会儿我又问炮桐:“你从哪儿来?”
炮桐说:“我也在上课,忽然感觉下面湿了。我一低头,****全是红的,把老娘吓死了。我就赶快借了件衣服跑出来了。”
我诧异的问:“你也上课?”
炮桐说:“当然了,你以为我跟罗平似地,文盲啊。”
“那你怎么会来找我?”
“我不想找他们。对了,你家附近有没有超市啊?”
“有,我家对面就有。你要买什么?”
炮桐瞪大了眼睛说:“卫生巾啊!”
我低下头,暗自感谢上帝的垂青。
我们采购结束就回了家。我把炮桐带进卫生间,一边指着一边说,你看,这是洗脸池,这是浴缸,这是马桶……炮桐把我踢出去,说,我没有衣服换,你去找件你小时候的给我穿吧。然后关上了门。我站在门外,听着哗哗的水声响起,强忍着不去想象,又无法删去脑海里的意淫,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过了很久很久水声才停止。炮桐问我:“述子,你在门外么?”我说:“在!”炮桐说:“流氓。”然后把门开了一条缝,伸出一只雪白的手,说:“我要衣服。”我刚才从储藏间里翻出来小学时候的衣服,还有一条我仍在穿的内裤,统统塞进她手里。炮桐说:“我不要你的内裤。”又折腾了好一会儿,她才开门而出。她穿着奥特曼T恤,皮卡丘西装短裤,把头发扎起来,用手指比划了一个“二”,说:“我是青春美少女!”我走进洗手间看了看,收拾的很干净,但是并没有留下我的内裤,就问:“你怎么还是穿上了啊?你不是不要么?”炮桐一屁股坐在我家沙发上说:“不穿内裤,垫不上卫生巾。”我站在她面前,俯视着她的脸。我的下体平静,心脏却一片辗转翻腾。我的脑海里忽然只有一句话:“现在亲她一口,就什么都结束了。”
这是一句非常管用的话,是我做事风格的综合体现和最高概括。很多年以后,每当我犹豫不决,优柔寡断,进退两难,我就会省去思考和判断利弊的时间,凭本能去做那件我绝对更加想做的事,不管有可能付出什么代价。对我来说,在云山雾海里煎熬才是最大的代价。
但是那天是很多年前,我脑海里的祈愿传递不到我的腰,传递不到我的嘴唇。炮桐站起身来之后,我还盯着沙发上她屁股的形状发愣。炮桐倒了一杯水,问我喝水会不会增加血量?我说,可能会,我拉肚子我妈就不让我喝水。炮桐点点头,把水放下,说,我先去把裙子洗了晾起来,过两天你带给我。行不行?嗯,然后我就送你回学校吧。我说,不用,你想去哪里,我再陪陪你。炮桐说,不用了,我有地方去。你偶尔也好好上上晚自习,到时候考个好高中,不要象我,学都白上。我说,你在说什么啊?炮桐说,老娘在讲道理。我说,好好好,我听着。炮桐说,对,老娘讲,你就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