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非常渴望有一个属于我的青梅竹马。我看着她大腿长起来,胸脯挺起来,脸蛋俏起来,而她看着我心眼坏起来。我们之间没有秘密,没有隔阂,在一起时穿了衣服不觉的多余,脱去衣服不觉的娇羞。我们许久不见时,她会突然出现在我的班级门口,冲上来给我一个粗重的拥抱。她经验丰富,色胆包天。她会在我最需要的时候夺走我的童贞,也会在我最需要的时候指导我夺走别家姑娘的童贞。等我们长大了以后,各自挎着自己的对象在马路上相逢。我转动手掌,比划一个圈,告诉她,这就是我媳妇儿。她张开手指,比划一个“八”,告诉我,这就是她丈夫的****。
我曾经离这个梦想非常接近,那个姑娘姓张,叫伊枝。
她的妈妈是我的妈妈的闺密,生性胆小,过马路的时候一定要等到极目远眺也看不见左右两边有任何汽车的踪影,方敢下腿过街。每次我妈妈和她妈妈相互串门,我和张伊枝就在一起幽会。伊枝姑娘的嘴唇鲜艳,牙齿白净,身体象水,内心象火,说出话来象是古装电视剧里的戏文。每每刚一见面,就冲上来捉住我的手,把我拖进房间里,关上房门,说:“我们来演电视剧吧。我演侠女,你演恶霸。”不用演多久,就会看见她跌落在墙角,眼里闪着泪光,恨恨的看着我这个恶霸说:“来吧,我伊枝落在了你手里,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有时候我问她,为什么我总是恶霸,而不是大侠?她说,你长的象恶霸,不像大侠。我听了之后非常失落,决定减肥瘦身。她又说,我不喜欢大侠,我喜欢恶霸。我听了又十分欣喜,决定不减了。
我的青梅竹马之情在张伊枝全家牵往美国后结束。我妈在一个梅雨连绵的下午把我叫醒,问我:“我去金阿姨家,你去不去?”我在梦里正和一个一身腱子肉的男人在擂台上战斗。我把他打趴下在地上,他嗖的站起来,我把他打趴下在地上,他又嗖的站起来。我说,你不知道服输么?他说,我那么年轻,怎么可以服输?说着挥舞双刀,把我切的粉碎。这时我被我妈叫醒,眼前是她俯视我的大脸,耳畔还有稀稀拉拉的雨声。我说:“不去。”我妈说:“我去送金阿姨,她要去美国了。你不去送送张伊枝?” 我四肢无力,屁股酸痛,头昏的厉害。 我说:“不去。”我妈用力一抖被子,把我掀翻在地上,说:“走,跟我去送张伊枝。”我在书桌前手忙脚乱,随手抓了一本笔记本就走。我在路上打开笔记本翻看,里面有我画的春兰,冬梅,恐龙,坦克,和美人。还有我随手默写的诗文,“一蓑一笠一壶酒,一人独钓一江秋。”我很小的时候我****着我背唐诗宋词元曲,一天一首,背出来就是好孩子,可以打游戏机,背不出来就是坏孩子,只能看电视。我拼命的背,但并不清楚意思。我上课拿出笔记本画画的时候脑海里会突然冒出一句“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或者“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就学书法家的样子,把脑海里蹦出来的句子当做题款,题在我的怪兽和机器人旁边。我上大学以后整理童年余述的遗物,翻到过这么类似的几幅作品,觉得非常后现代,非常有意境,就扫描到电脑里,用wacom的数位板重新描画上色,发给了某创意品牌当插画投稿,得了大奖,赚了一台iphone,这是后话。
我看见笔记本里的画儿,觉得张伊枝会喜欢。我看见笔记本里的诗,觉得张伊枝也会喜欢。所以这本笔记本可以当礼物送。我把笔记本放在张伊枝手里,说:“这里面的每一副画画的都是你,每一首诗写的也都是你。”张伊枝把本子从中间打开,看到左边的一张纸上画了一个奥特曼,向M78星云飞去,右边的一张纸上写着“问世间情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许。”立刻流下两行清泪,紧紧抓着我的手,说:“你要记住我的名字,记住我的名字,来美国找我。”从此我比一般的孩子更早的立下了到美国去的志向,也比一般的孩子更早的体验到异地恋的不靠谱。她到了美国之后,搬了一次家,改变了通信地址。我们便永远的失去了联系。
在青梅竹马刚刚离开中国大陆的岁月里,我还做过平生最具琼瑶情结的一件事。为了守住诺言,我给自己定了一个计划,每个星期六的早晨,把晨读的内容由唐诗三百首换成念张伊枝的名字三百遍。我想,虽然我年纪小,记性差,但是我只要每个星期都记得上一个星期念的名字,我就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张伊枝的名字。我不记得什么时候停止了这种仪式,但是我脑子的里的这个名字确实保留到了现在,还将保留到可以预见的将来。虽然那个青梅竹马的姑娘,就象她胆小的妈妈一样,站在马路的另一边,看着川流不息的车来车往,再也没机会到马路这边来。
在和罗平一行人吹牛逼的时候,我和他们说了这个故事,并把自己仍是处子之身的责任完全归咎于张伊枝身上。她还没有完成自己应尽的义务就做了逃兵,把我独自留在惨烈的战场上。她要负全责。
谢军和我同年。他一边认为我连个正经女朋友都没有谈过就妄论床第之欢十分虚伪,一边强调自己也同样没有摆脱处男命运并不是因为自己不想,而是自己不愿意。他追求的是性格上的和谐,精神上的合拍,事业上的志同道合,而非简单的肉体关系。他是一个诗人,用下半身写诗的诗人是可耻的。据我所知谢军的贞操是在他大学第二年被一个中文系的学姐夺走的。谢军的说法是,认识那个学姐是他三生有幸。如果不是学姐告诉他,他永远都不会知道原来所有的诗人都是用下半身写作的。
潘然的故事比较惨烈。他性格暴戾,心狠手辣,自诩富贵山第一黑,下手黑的黑。一心想吸引一些少不经事的小鸟依人,英雄气短,儿女情长。不料天不遂人愿,每次都摊上具有独立人格的现代女青年,外柔内刚,不畏强暴。好容易给他找到一个情愿委身的知识分子,还差点为了她断送自己的一根手指。这事以后再说。
罗平和燕子年纪比较大,常年成双入对,坚决实行一夫一妻制,性生活稳定,我们都懒得开他们的玩笑。不过他们的相遇很有野性。在罗平的人马里,我们核心团体的几人互相信任,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我们几人的爸爸们当年就是在一起玩女人打江山的,我们卷起袖管,举起刀子,把皮肤割开,把肌肉划破,把血管里的血倒出来,闻一闻,味道都差不多。这种信任潜移默化,不可动摇。唯一的例外就是燕子。燕子祖籍苏南农村,十岁出头就从江南的芦苇浪花里飞了出来。刚落户南京时和几个姐妹一起在一家挂着粉红霓虹灯的洗头房做洗头妹。不久放的开的姐妹们为了事业纷纷献身,一个个抓住机遇往更高更远的地方飞去,只有燕子死脑筋不开窍,依旧勤勤恳恳的洗头,她的底限是解开胸罩,绝不放开下半身。后来这条街上的势力和罗平的冲突,罗平带人把沿路十几家洗头房砸了个遍,唯独燕子所在的一家进不去。燕子看见罗平带着浩浩荡荡的几十个爷们儿前来,不躲不闪,笔直的站在洗头房门口。她说洗头房的老板两年来没有逼过她下水,是个好人。现在老板不在,她不能在自己当班的时候让你们糟蹋铺子。人多也不行,长的帅也不行,连她一起砸更不行,你们都是大老爷们儿,都是好汉,不能和女人动手。罗平耐心不好,把领带向身后一扔,喘着粗气就走上前来,对燕子说,你现在就去铺子里,把最值钱的东西拿着,老子砸完连上你的东西带上你的人一起拿走。从此东西就是你的东西,你就是我的人,你们都和这**洗头房没关系,老子一个都不糟蹋。燕子看着罗平粗壮的喉结,紧实的胸部,飘舞的衬衣,突然头晕眼花,回洗头房抱了一堆化妆品出来,当下就反了水,当晚就破了处。燕子说,铺子里的化妆品,只有跟男人睡觉的姐妹能用。她既然敢拿,就不怕和男人睡觉。
直到今天,我还是很怀念那些把找个女人,睡上一觉当做人生最大愿景的日子。我们有目标,有斗志,后来还有计划,有方法。当时的世界如此简单,兽性如此单纯。每一次入睡前都对未来抱有极大的希望,这美好的希望也绝对不会落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