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前夕,许静的电话又钻进了莫听南的手机里,说是新开了一家西餐厅,约她一起去吃晚饭。
说实话,莫听南真的很不习惯许静的这样频繁地约自己出来,应该说,她还不习惯有这样一个如影相随的“朋友”。纵使是同自己关系那么密切的黎曦也不过是偶尔一个电话一条短信,只要对方安好便好了。
当莫听南走进西餐厅的时候,她有点儿怀疑这里真的是新开的餐厅吗?但是转念一想,时下最流行的不就是做旧和复古吗?
许静早就已经在靠近窗边的那个位置坐好了,今天她穿了一件桃红色的昵子大衣,颜色非常耀眼,也算是迎接新年的一种方式了吧。
“你怎么才来啊?我都等你很久了。”莫听南一坐下来,许静就开始抱怨道。
莫听南笑了笑,“不好意思啊,路上堵车,公车很久才来。”
“你怎么不买辆车啊?”她随手端起手边的那杯苏打水,喝了一口。
莫听南什么也没有说,许静这言下之意是不是在问“白斌怎么不给你买辆车啊”,但是她告诉自己,不要想太多,不要因为许静知道了他们这一层关系就对她心怀芥蒂,但是许静的下一句话就让莫听南“不要想太多”的自我安慰彻底破灭。
“你说他连房子都给你买了,怎么就不给你买辆车呢?”
这个他,莫听南当然知道指的是谁。她真的怀疑这个许静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姑娘,当她说出她那所谓的自我保护的理论的时候莫听南真的觉得这个姑娘不像自己想象中的那么肤浅,但是她又常常会没头没脑地冒出一些看起来真的没有经过大脑的言语,并且一副完全不自知的神情。
莫听南的心还是忍不住乱了,虽然很清楚地知道自己的身份处境,但是一旦被旁人说出来,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那终究又是另外一种感受了。
“也许我该去问问他?”莫听南终究还是莫听南,不管心里是多么地混乱,但是表面功夫终归是做得天衣无缝。
“啊?对不起对不起,莫听南,我不是故意的。只是我觉得我们可以无话不说,所以我才——”也许在这个时候她才意识到自己没头没脑的那句话,她慌忙道歉。
“没事儿。”莫听南露出一个宽心的笑容,是真的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了,她便拿起手边的菜单开始看着菜单。
“诶。对了对了,那个白总啊总算是良心发现,让我们连续加了这么长时间的班终于可以放假了。”许静靠着松软的沙发,伸了一个懒腰。
“法定假日总会放假的。”莫听南突然想起以前读书的时候,尤其是在高三的时候,哪怕是法定假日,学校也会想法设法地补回来。
“哈哈,我是说从我们的春节长假从明天就开始了,一直到正月初七,我们都可以不用去上班了。”
“呵呵,倒是比我们读书的时候的寒假还长。”莫听南并不想去纠结其中的原因,因为那势必要提起一个人。
这一顿饭在许静的喋喋不休与莫听南的安静聆听中度过。在解决完最后一道甜点之后,许静摁下了桌边的按钮,唤来了服务员结账。莫听南看着她从包里拿出张红色的人民币递给服务员,待到服务员离开之后,莫听南拿出钱包,准备拿出三张给她。
“诶——行了行了,莫听南,我最讨厌你分得这样清清楚楚了。”许静看莫听南那动作,一把挡下了她手里的钱。
“我不喜欢欠别人的。”但是话一出口,莫听南顿时觉得语塞,难道自己欠白斌的还不够多吗?
“大不了下次你请我就好了,我们这样推来推去的像什么话?”
“好吧,谢谢。”
“你帮我看着包,我去趟洗手间。”
莫听南接过许静的包包,坐在位置上,目送着许静离开。她转过头,看着作为旁边那块透明的玻璃。莫听南觉得玻璃这个东西很是神奇,不仅能够看到它那边的世界,还能够看到自己身后的世界,就比如说此时此刻,可以看到自己身后的那一对璧人。
莫听南觉得自己几乎僵住,他们是坐在那里很久了吧,若不是许静一直坐在座位上挡着,自己怎么可能看得到他们呢?
她不敢将自己的头转向另一边,面对那个真实的场景,只能让自己一直注视着玻璃上映出来的世界,纵使有几分的模糊不清,但是莫听南清清楚楚地看到那个西装笔挺的男人,不管他在哪里,莫听南都能够一眼将他认出,他永远都是那么光彩夺目。
一路走来,生命已过二十多载,而那个少年已经占去了他六年的光阴,并且似乎还以一种不可阻挡的气势继续蔓延。
“走吧。”许静的声音就在这时响起,那么恰到好处。许静的影子出现了玻璃里,并且恰恰好将他们挡住。她拍了拍莫听南的肩膀,一下子将她从那个玻璃的世界里拉回来。
莫听南回过了神,站起身将包递给许静。
“你怎么了?魂不守舍的。”莫听南的走神许静都看在了眼里,忍不住问道。
莫听南很快便平静了心情,“喔,没事儿。”
起身离开的时候,她终究还是忍不住往那个真实的场景看了看。
真的是一对璧人。虽然隔着一段距离,但是以莫听南5.3的视力,她看清楚了坐在他对面的那个女人的容颜,她想到了《陌上桑》里面的那个秦罗敷,罗敷的美丽,即使行者、少年、耕者、锄者们惊羡不已,也使路过的使君立马踟蹰,而这个女子亦如是。陌上花开缓缓归,并不是多么惊天动地倾国倾城的美丽,自成一种安然,很容易让人想到家的感觉。
莫听南想,对,就是她,与易文携手百年。
除了她那美丽的脸庞印在莫听南的脑海里挥之不去之外,还有她无意间瞥到的易文伸出手轻轻地覆在她的手背上,莫听南看到了她手腕上戴着的那条手链,温暖的灯光散下来,绕过它闪闪发光,恍惚中,她似乎看到了手链遮挡下有一道突起的疤痕,错觉错觉,莫听南告诉自己,她是完美无瑕的。
莫听南都忘记了自己是怎样走出餐厅的,只觉得耳边一直鼓鼓的,许静也不知在喋喋不休着什么,似乎是在评点着方才的那一顿晚饭。
“莫听南,你怎么了?怎么我去了一趟洗手间回来以后你就这么魂不守舍的?”她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了,是实在看不下去莫听南的走神了。
莫听南这才完全定下心来,“没事儿,可能是有点儿累了。”
“好吧。我还说约了一大帮公司的同事让你一块儿去K歌呢,看样子你是去不了了。”她不无沮丧地说道。
“不好意思啊,我真的觉得很累了,我得先回去了。你们好好玩啊。”
许静目送着莫听南离开,看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从包里拿出手机,很快地编辑好一条短信,发送成功。
坐上公交车的时候,莫听南看着窗外的霓虹灯在自己眼前迅速地闪过,方才的那个场景却在脑海里怎么也挥之不去。
她从包里拿出手机,编辑好了一条短信,收件人那一栏的号码根本无需从通讯录里查找,已经是熟记于心了,发送成功。
看着屏幕上显示的那个发送成功的提示,莫听南突然有一种想把手机砸了的冲动。一直以来,自己都是那么地能够克制自己,为什么偏偏在面对这个人的时候却是束手无策,所有的理智全都被那一段时光消磨殆尽。
手里的手机很快就有了反应,莫听南颤颤巍巍地打开了那条短信,“现在在加班,晚点给你电话。”
莫听南迅速地摁下了删除键,关机。
莫听南一头靠在了玻璃窗上,突然觉得车子里面那昏暗的灯光是那么地刺眼,眼睛好疼好疼,疼得连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从公交车上下来的时候,莫听南突然有一种脚踏实地的感觉,是的,脚踏实地,做人就是要脚踏实地,不要再做着那些遥不可及的迷梦,是时候该醒醒了。
风就这么迎面吹来,方才一直迷迷糊糊的莫听南渐渐地清醒了,她也看清楚了前面的道路。
走到公寓楼下的时候,那辆许久不见又熟悉无比的车子映入眼帘。
她走到车子旁,车子的主人就站在她面前。有一段时间不曾见面了,他似乎狼狈了不少,也消瘦了不少,就算是光线有多么地不好,莫听南还是看清楚了那深深的黑眼圈,看来,不止是许静这一群员工在加班,连老板自己也是在加班。
“你来了,怎么不给我打个电话?”
他灭掉了手里的那半根烟,从车里拿出一本绿色的本子塞到她的手里。
莫听南低下头,看着自己手里的那小本子,是护照,里面还夹着一张机票,时间是后天中午,目的地——伦敦。
“放心,只是去旅个游,会回来的。”他不冷不热地加了一句。
莫听南突然觉得手颤抖得还,好像刚才在车上拿着手机那样,她抬起头,看着一脸疲惫的白斌,突然觉得一股暖流涌上心头,一直冲到了眼里,浸湿了干涩的眼睛,“这就是你一直没日没夜加班的原因?”
“如果我说是,你会不会有一点点的感动?”想起这一段时间来的日夜操劳,看到她的眼里噙满了泪水,他突然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要不要上去坐坐?”莫听南避而不答,不是没有感动的,但是她很明白这样的感动是不用拿到嘴上来说的。
“莫听南,这么久没见,你有没有想我?”这么矫情的话是不应该出自自己之口的,但是不知为什么,看到她一出现,他就想问问。
“要听真话还是假话?”
他一挥手,“算了,还是别说了。”
在他挥手的那一刹那,莫听南突然钻进了他的怀里,双手紧紧地环住他,就好像濒临深渊的人抓住的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
他被莫听南的这一行为弄得措手不及,但是分明感觉到了她浑身的颤抖以及内心的不安,他当然很清楚地知道这与自己无关,但是毫不做声。
“有些事,也许你可以和我说说。”他轻轻地摸着她散下来的长发,还散着兰花的芬芳。
如果没有声音,莫听南觉得自己会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但是白斌这话一出,她顿时觉得清醒了。她脱离了他的怀抱,希望灯光够昏暗,方才留下的那几滴眼泪可以被忽略,“对不起,我只是突然觉得很感动。为什么你要对我这么好?”
他伸出手,轻轻地抹去了她眼角的泪痕,“好好收拾一下,后天早上,我来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