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公寓的时候,莫听南打开了所有的灯,她觉得只有这样心里才有一点点儿的安全感,才不至于空落落的。
她坐在书桌前,打开了那个上了锁的抽屉,那个厚厚的信封安静地躺在那里。每次看到它,莫听南都觉得被生生地刺上一刀,血肉模糊。它似乎是在提醒自己在他眼里自己不过就是这么一打人民币的价钱。
有时候,莫听南真的怀疑,易文是不是真的不知道那一晚是自己将他从酒吧带回并且彼此相拥而眠。他不说是不是害怕尴尬?还是他真的不知道?莫听南宁愿相信后者,他是真的不知道,他只留下那一沓钱然后落荒而逃。
嗯,就是这样,他不知道,他真的不知道,并且永远都不会知道。
躺在床上的时候,她把床头柜上的手机拿起来又放下,放下又拿起来,明知道是关机的状态下不会有任何的电话或是短信,但是那份该死的执念还是存在着一点点的幻想,是不是要开机看看,也许他打电话来了。
也许,那只是也许。
事实是他有那么一位美丽的女子相伴,怕是已经忘记了那番敷衍之词。
新年的第一天,莫听南起得很早,在厨房里倒腾了一个上午,熬了一大碗的排骨汤要给姐姐带去。
到达康复中心的时候,莫听南先去找了姐姐的主治医生,得到的教人兴奋的好消息,真的是一个好兆头,莫听南想。虽然自己是不相信这些的,但是新年新气象嘛。
走到姐姐房间的时候,姐姐正坐在床上织围巾。
“姐,先把这排骨汤喝了。”莫听南倒出一碗热气腾腾的排骨汤递到姐姐面前。
“先放着吧,我这儿马上就要收针了。”
看着姐姐那一副认真至极的表情,莫听南无奈地把碗放到了一边的床头柜上,在她放下碗的时候,看到了花瓶里插着鲜艳的向日葵。莫听南是从来不会买花的,鲜花终归还是会凋谢。
“姐,有人来看过你了?”
莫听北放下了手里的围巾,莫听南这才看到,这是一条灰色的围巾,看样子,不是织给自己的。
“哦,一个早上一个老朋友来过了。”她端起床头柜上的汤,还冒着热气,“小南,你这手艺是越来越长进了。”
“味道不错吧?”
听北点了点头。
莫听南同姐姐交代了一下自己未来的行程,至于那个所谓的“老朋友”和那条围巾,莫听南只字未提,是真的所谓的姐妹连心吧,莫听南知道那个人是姐姐的禁忌。
新年的第二天早上十点,白斌就敲开了莫听南公寓的大门,一脸的怒气冲冲,“你手机是拿来干嘛的?从昨天开始就一直关机,你想干嘛?”
对于他的大发脾气,莫听南每一次都一笑置之,“抱歉,没电了我也一直忘记充电了。”
“行了,少废话,东西收拾好了没?”想起这两天打她的手机一直是处于关机状态,他是真担心这个姑娘会临阵脱逃。
“嗯。”莫听南拖着一个小小的登机箱,把手机留在了茶几上。
伦敦的冬季温和多雨,没有D市的凛冽。抵达伦敦的时候天气晴朗,这对于多雨的城市来说是难得的。
一下飞机便有人来接机,一个与白斌差不多年纪的英国男人,西装革履,风度翩翩,所谓的英国绅士在他身上展现得淋漓尽致。在白斌的介绍下,莫听南知道这个男人叫Stefen,看得出来,与白斌是相交多年的好友了。一直以来,莫听南都认为像白斌这样的人是没什么朋友的,那么地冷漠,但是在Stefen面前,他完全成了另外一个人,不禁让莫听南大吃一惊。
在车上,他们用一口英式英语交谈着,莫听南听得懂,也只是静静地听着。Stefen偶尔也冒出一两句不地道的中文,突然他看着后视镜里的莫听南冒出一句完整的中文:“唔~~她就是你说的女孩儿?本人比照片还漂亮。”
因为说得很不地道,听着很别扭,但是坐在一旁的莫听南还是听懂了。她看了看身边的白斌,笑得格外灿烂。这么说,Stefen应该知道他们的关系了,莫听南一时觉得窘迫。
白斌笑着将她拥在怀里,“看看,小姑娘都被你说得不好意思了。”
在比自己大了半个轮回的白斌面前,莫听南觉得自己还真的是一个小姑娘。
两个男人顿时哈哈大笑。
车子在一个庄园前停了下来,园子里种满了各种花花草草,看得莫听南眼花缭乱。Stefen将他们带到了位于庄园中间的一座小木屋前,将钥匙递到了白斌手里,他们俩特有默契地笑了笑,Stefen便告辞了。
白斌替莫听南拎着行李,走进小屋的那一瞬间,莫听南有点儿恍惚。温暖的灯光,松软的地毯,各种别致的装饰,这一切,好像似曾相识。
因为壁炉里的火一直烧着,加之今天阳光明媚,所以屋子特别暖和。而这温暖却不是中国那种靠着暖气才有的温暖,而是一种纯出天然的,好像可以一直暖到心里的那种。
“还是老样子啊。”这屋子里没有沙发,白斌直接躺到了软软的地毯上。
“不要告诉我这房子也是你的。”这个男人,究竟是有多大的能耐啊。
“莫听南,这是我们的。”他将她拉入自己的怀里,看着这一切,心满意足。
长时间的旅途让莫听南疲惫不堪,洗了个热水澡之后,白斌便把她带到卧室,让她好好休息。
被子覆在身上,还有暖暖的太阳的香气,看这样子,房子应该是长期有人帮着打理的。为的只是在主人偶尔回来的时候看到这里一切如初,就好像自己不曾离开一样。
待到莫听南睁开惺忪的睡眼的时候,天色已经渐渐暗下来了。
走出卧室的时候,她便闻到了一阵阵香气,甜甜的,就像小时候蛋糕房里飘出来的那种诱人的味道,但是那时候生活窘迫,只有眼巴巴地看着橱窗里五彩缤纷的蛋糕然后自我安慰道,“其实它们只是看起来很好吃而已。”
她走到厨房,看到白斌围着一条湖蓝色的围裙,莫听南真的怀疑自己是不是没有睡醒,应该是还处于梦游状态吧。
看着白斌那一米八的大个儿在厨房里忙上忙上,莫听南觉得厨房里那溢满着的软绵绵的甜味已经钻到自己的心里去了。
“你醒了?”他走到她面前,手里还戴着一双白色的防烫手套。
她笑着点点头,忙避开他的眼睛,走到烤箱前,俯下身来看着烤箱里,“烤什么呢?这么香,把我从卧室引到了这儿。”
“马上就好。”
话音刚落,只听得“ling”的一声。他赶紧打开烤箱,小心翼翼地将烤箱里的“宝贝”端出来,将它从模具里移出来放到盘子里,像献宝似地端到她的面前。
“看不出来,你还会做这个。”莫听南确实有点儿吃惊,想起了之前的那顿烛光晚餐和那跟抹布一样的牛排。
他笑了笑,示意她尝尝。
她拿起刀叉,刀子慢慢切下去,没有丝毫的粘稠,还带着浓浓的香气。蛋糕极其松软,很是细腻柔软,入口即化,回味无穷。
莫听南笑着点点头,“很好吃。”
“你喜欢就好。”他看着吃得津津有味的她,笑得很是开心,只要她喜欢就好。
莫听南将那一盘蛋糕吃完之后还是觉得意犹未尽,有点儿诧异这极速的转变,“你是不是在哪儿偷师的,这个跟那牛排可是天壤之别。”
“难道你要因为那牛排就一棒子把我打死?”
莫听南白了他一眼,“好吧,这就算是一种弥补了。至于那牛排,可以暂时忽略不计。”
接下去的几日天气都是晴好,他开着车载着她在这个欧盟区内最大的城市里到处游玩。
Stefen偶尔也会充当导游,但实际上白斌也算是半个导游。
他们坐在泰晤士河的游轮上,莫听南看着这游轮在泰晤士河上缓缓地行着,塔桥向两侧升起,像是为远道而来的客人们敞开怀抱。薄薄的晨雾中,挺立着威斯敏斯特教堂七十米高的尖顶,雄浑深沉的钟声响了,这是作为全世界标准时间的格林尼治钟声。
听着这深沉的钟声,莫听南想起了高中的地理课本里常常提到的格林尼治天文台,是本初子午线贯穿过去的地方,是地球的起点,是世界时间的起点。那时候,对于伦敦的印象真的只是停留在那条零度经线上。
“想什么想得这么陶醉?”白斌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两杯热乎乎的咖啡,给莫听南递了一杯过去。他坐在她身边,看到了她那种经常出现的仿佛跌入另外一个世界里的表情,说白了就是走神,这让他的心里颇为不快。
莫听南接过咖啡,冒出的热气很快就和空气中的薄雾合为一体了,“我在想那条子午线,高中学地理的时候经常会说到它,是不是真的因为一条线就把时间分开了?”
“是不是还会经常考到什么飞机飞过这条线,让你计算时间之类的?”莫听南这么一说,倒似乎也勾起了白斌的一丝丝回忆。
“你学文科的?”莫听南回过头,诧异地看着他。
“你不要这么看着我。我高中是在这个城市度过的,你说英国的高中会讲这些吗?”其实高中时学的那些东西全部忘记了,他只记得那几年的时间自己一人在国外,无依无靠,虽是衣食无忧却终是他乡异客,只是那时的少年还不知道原来这个叫做“身在异乡为异客”。
“那你怎么知道的?”
“回国以后我妹妹在念高中,她就一直拿着这些题目问我,好像我在伦敦呆了那么多年,对于这些应该无所不知的。”
“我也是这么认为的。”她看了看即将升起的朝阳,突然发现自己原来那么迟钝,“好像你从来没有说过。”
一直以来,对于白斌的那些经历,莫听南都是一无所知。
“说过什么?”
“原来你是海归。”莫听南特别强调了后面两个字,觉得很是有趣。
白斌也被莫听南这语气逗笑了,突然觉得这个姑娘并不是那么地静默的。
“你不知道的还有很多。”
“你都不说。”
“是你没有问,因为你好像不想知道。”
虽是极其平静的语气,却让莫听南的心狠狠地揪了一下,是那种被说破了的尴尬,一语中的。是的,对于白斌的一切,莫听南真的不想知道,是根本没有兴趣去探究他的种种。只是为什么白斌每次都要把事情说破,造成如此尴尬的境地?
莫听南一时语塞,而白斌却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继续换了一个话题,同莫听南介绍起了这周围的景致。
似乎,他习惯用了这么一种直接的方式来破解尴尬,既然如此,莫听南也就是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了。
就像本初子午线,本初本初,一切都能够归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