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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摸着石头过河

协议上提到的条件的确很诱人。不仅给120天的回款账期,三甲医院每个产品还有10000元和二级医院5000元开发费用。三个产品根据他省的中标价为106,费用为54;中标为75的非医保产品给的费用竟为49,还有这个糖尿病产品中标价虽为30.14,也给到了17的费用。所有关于底价和税票的问题都不用管,办事处的责任就是四个月后及时回款,然后由厂里面根据回款的金额给办事处做上述提成。

木强突然觉得这张协议里面大有文章可做,但很平静地对胖子说:“条件确实不错。可惜,就是不能保证如果这边的款回到厂里之后,提成要是不能及时做出来,拖一拖恐怕就很难实行了。”

“这个不必担心。打个比方,如果你做的话,我们不是还有货在你们的手上吗?况且白纸黑字的协议上,甲乙双方的责任和义务也写得很明确,真到最后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问题,不是还有法院吗?当然这种可能性为零。我们这么一个大厂,从来就不会做出这样的事,你的担心我理解,但确实是多余的,兄弟……”胖子给他扔过来一根烟问,“你觉得怎么样,能运作吗?”

“当然可以!”木强毫不犹豫地回答。

“好!如果你兄弟能够接手,我倒是放心。立马跟你签协议,我也能够安安稳稳地离开这里。”

“为什么这么相信我?”木强对此有疑惑。

“不可泄露,等哪天你发达了,请我喝酒就是。”胖子神秘地笑了笑。

木强倒没有再追下去问的想法,此时在他的脑海里,已经浮出了一个初步运作此模式下产品的方案和一些打算。

“好,我答应你,马上和你签合同。”他从抽屉里迅速抽出一支笔,飞快地签上自己和远宏公司的名字。而胖子出去打了一分钟的电话,把另一份协议交到他面前。两个人,握握手,就像商务部那些领导同老外签完字之后的热烈相拥,显得无比的诚恳。

送走顾长风,随即给景市的姚竹南去了一个电话,之前姚竹南跟他提过此类产品的需求信息,把这一消息告诉他之后,他也显得很兴奋,第二天就赶了过来。木强把这种高开的方式同他做了说明,姚竹南表示很难做,还责怪他电话里没有和他说清楚,让他白高兴一场。

他对木强说:“这种操作模式肯定在本省水土不服。高开的理想是压缩流通环节,让利于民。但实际上药品的零售价格是由生产企业申报,物价主管部门直接调整发布的。药品的最终零售价格始终是确定的,各个环节的收益是根据最终售价进行分配的,所以产品并不会因为流通环节增加而涨价,也不可能因为流通环节减少而降价。中标价也是由政府所掌控,根本就不存在中间环节过多的问题,同时这一轮所有的招标产品都是参照临近几个省的最低中标价。厂家现在这种做法纯属多此一举,在我们省的销售业绩难以上去。”

木强表示对他的观点非常认同。

“制定政策的这些所谓专家也都是在摸着石头过河,也是在做着各种政策的尝试,但我敢肯定这种制度必定是一种方向。最终你也会沦为厂家的‘雇佣军’,与其到那时候,倒不如我们现在就接触这一块,你说呢?”木强试图说服他。

“你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但你有没有想过,个别厂家这么运作,配送企业不会有想法,一旦全面实行两票制,就那么几个一级运营商以后独家垄断配送,他们的配送点位也一定会水涨船高,如果几个同类产品竞争,他们自然就会做出谁给的点位高,就更愿给这个厂家配送。加上回款的问题又如何解决?这么多年哪个政策又解决了?医院拖一下,一级运营商再拖一下,哪个厂家能够吃得消?你要知道,厂家可是既垫付资金又是垫付税的。全国这么大,都像我们这里三四个月才能回款,甚至有的医院与商家达到半年才能回款,厂家的负担能够承担多久?对于小一点的流通企业来说,两票制的实行无疑会让它们的生存空间面临无比的困境,如果这个行业出现垄断的局面,却是政府对市场经济运行规律的干预,使之成为一种不正当竞争。一方面,只会越来越让百姓受苦,药价反而会更高,另一方面的隐患是会使整个行业走向无序。”

木强知道这些一线的精英比他们对于政策的解读有时更为透彻。但此刻在他的脑子里昨晚构建的操作模式需要同他协商。

“姚经理,你看,我们都说到国家的方针政策了,这些跟我们目前的情况好像还是有点距离。我们这样运作好不好,如果你不愿意从一级商业那里做提成的方式,我同样也可以用底价的方式跟你合作。”

听到这句话,他又来了精神:“怎么说?”

“这样的……”木强拿出昨晚预算的草稿,“根据厂家的政策,我从远宏公司开30.14的税给你到景市的某家医药配送公司,加上底价这块你到时一共打款14.5的费用即可,这样你的空间还有15.64,你算算看,能不能做?”

他拿出自己的手机边算边说:“……应该还剩4.5左右一盒的利润。还可以吧,可以运作。”他显然来了精神。“那好,我们就这么定了,到时我寄份协议给你。另外,虽然是通过这种运作模式,开发费每家3000同样不会少你。”木强用手指敲着桌面说。

“好啊,那我就多开发几家医院,一定给你做上量。”

“合作愉快。”木强再次紧握他的手。

木强算了一笔账。客户打现款过来,虽然利润只有1元,能够上量的话,利润还是可观的。最重要一点,他和厂家签的协议是120天回款,如果每个人都能够像姚竹南一样,通过这种方式与他合作,他的资金就会像滚雪球一样不断壮大,不要说三个月的时间,就算是一个月的时间,他也有足够的资金做其他产品了。加上每家医院留下的2000元开发费,也是一笔不菲的收入。

对罗瑞平的电话他表示很惊讶,没想到几天又开始调货了。说要到公司里申请一些礼品过来。木强对此表示了感谢。

刚丢下电话,聂子刚走到办公室对木强表示祝贺,对于他接下来的这几个产品,公司将给予特殊的政策扶持,管理费仅收他的1个点。木强也不知道自己这段时间受了上天哪路神仙的帮忙,好事接二连三地到来。

为了表示对他的感谢,木强出去给他买了一条软中华香烟。聂子刚也没推辞,从拆掉的烟盒里,拿出两包塞到他的口袋里。

佘卫华不知什么时候在他去聂子刚办公室时坐到了办公桌前,盯着电脑,连他进来都没察觉。

“哦,你来啦,你怎么知道这间就是我的?”他问。

“长了一张嘴,不会问啊。”她依然没有停下手中的鼠标。

“玩什么呢?”

“看看火车时刻表。”

“怎么,打算出门?”

“是啊!”

“去度假?”

“没有,我妈生病了。”

“那是得回去。”

“我想跟你商量个事。”她停下。

“你说。”

“后天想让你陪我回老家一趟。”

“干吗?”

“家里人一直不知道我已经嫁人了,如果让我爸妈知道我要是已经嫁给这么个人,不把他们气死才怪。我一直告诉他们说已经有男朋友了。所以我爸这次硬叫我把这个‘男朋友’带回去,想来想去,真还找不到合适的人,只有想到你了。”她装作很委屈。

木强觉得很扯淡。

“我能做什么呀!假装你的男朋友?”

“是啊,也不要太刻意,顺其自然就好。”

“你看我这里,哪能离得开哟。”他面露难色。

她的脸上闪过一丝落寞,快到几乎察觉不到。

“那算了。”她抓起背包欲出门。

“你看你,不是在商量嘛。”木强一把抓住她的手。

“你不愿意,我自己花钱去租一个还不行?”

“呵呵,你这孩子,真是。”木强被她逗乐了。

木强拉着她坐到沙发上。

“这样吧,我跟仓库说一下,等氨基酸到了,先帮忙入库。”

“你同意了?”

“不然呢?不过,就三天。”木强伸出手指确切地告诉她。

“行,就是回去露个脸。”他们拍掌庆祝。木强觉得自己更扯淡。

佘卫华的父母比他想象中要年轻。自她到家之后,她妈就跟没事的人一样,忙东忙西做了满满一桌饭。佘卫华像个出色的演员,叫得木强特别亲热,不停地往他的碗里夹菜,为了配合她的演技,他也给她夹了一大块鱼,两老人眼里流露出明显的喜色。

木强此时想到了父母,已经很久没有打电话回去了,他们何尝不想有这样的场面。想到此,他微笑地对着两位老人亲热地叫:“叔叔,阿姨,你们也吃啊。”

“好好好,呵呵……”她妈妈开心地笑着。

晚上,在客厅里,大家坐着一边看电视,一边聊着天。木强想抽烟,就说自己下去转转,佘卫华拉起他的手,挽住他的胳膊对他们说:“我陪他转转。”

“算你聪明。”出了门,她放开他的胳膊。

“那总得配合你这个未来的奥斯卡影后啊。”

“唉!”她很无奈地叹了口气,“其实就是他们想我了,你看我妈,就是有点头晕,我爸就急了。”

“下次呢,你打算又找谁演戏?”

“下次再说喽,就说你是个骗财又骗色的浑蛋,好在我发现得早,识破了你丑恶的嘴脸。”

“嘿嘿,我赞成。”

两人在外面转了一会儿回到客厅,她妈妈已经铺好了床,两个枕头并排地放在床头。

木强问:“我睡哪?”

“我边上!”

木强看了看她:“我还是睡沙发吧。”

“先洗脚!”

“还要洗脚啊,我很少洗脚的,就喜欢抠脚,抠脚趾的感觉很美妙,痒痒的很舒服,要不帮你抠抠?”

“我晕你个祖宗,哪有这样的。”

木强走过去,跟她坐在同个沙发上,她把脚放进木桶,他也放进,他碰到了她雪白如玉娇嫩无比的小腿,她触电般的挪开,把脚收到一边。

他回头看着她,傻乐。

他拿过一枕头,抱起一床小被子。也许是太辛苦。他一下子就睡着了。半夜,他被这个小区不知哪家的狗叫醒了。躺在沙发里看着对面一幢楼的走道里传出的忽明忽暗的灯光,耳边不断地听到她幽幽的叹息声。她竟然还没睡。盯着天花板,脑子一片空白,渐渐又沉沉睡去。

两天后,告别了她的父母。

火车上,她对木强说:“下次去你家也充当一下你的女朋友,就算扯平。”

“不必了姐姐,我要的是自由的灵魂与身体,顺其自然的好。”

这几天他们似一对恩爱而甜蜜的夫妻,她处处对他嘘寒问暖,处处流露出真情似的幸福。而他知道他不过是一个廉价的群众演员,配合她演好这出只有两个观众的情感戏。

看着她此刻似乎还陶醉在自己导演的这场戏里,他止不住地问:“这样对他们你心里一点都不觉愧疚吗?”

“讨厌你!”她生气地把手机塞进包里。对着他横了一眼。

“你认为我想啊,如果这样能够换得他俩的开心,有什么不好!”

“早知如此,又何必当初呢,这样活得太自我,其实就是一种缺少责任心的表现。”

木强也不管她高兴不高兴,反正不吐不快。

在对待生活的态度上,两人从不屈服自己的观点。

“那你认为两个人相爱就可以排除万难了?没有经济基础,没有必要的物质条件生活是多么难熬。贫贱夫妻百事哀,这句话听过没?两人相爱又能如何,别以为爱情就是浪漫,没有钱,你浪漫一个给我看看。读书的时候看过一个所谓浪漫的故事,两个在城市里打工的男女,女过生日时,男人什么也给不了,就在天桥上把女的背在身上,来回折腾了好久,女的很感动。我当时就在想,感动个球啊,那不是浪漫,那叫无可奈何!”

木强自知无法和她讨论出什么个东东来。闭上眼,睡了一会儿。

早上六点左右,他们下了火车。临分手时,她张开双臂,等着他的拥抱,他放下包并不热烈地抱了抱她,像应付一场无聊的游戏。她不安地看着他,神经质地问:“我们还是好朋友吧?”

木强看着她,看了很久,坚定地点了点头。她很释然地对着他笑了,却看起来像哭。

“谢谢你,木强。”

他摆了摆手,径直朝前走去。没有回头。

罗瑞平打电话说有个客户想做他们的产品,把电话交给了木强。木强下午坐公交车来到这家由国有公司改制而成的东方医药。听说老板一直从事房地产,医药公司不过是他洗钱的一个点。却在整整两年的时间内通过职业经理人的运作,垄断了这个县所有的乡镇卫生院,县人民医院和中医院也被他们托管。

他之前对托管的概念不是很清楚,还在易发公司时,易发公司一客户,正好也托管了蒙县一家妇幼保健院。大家坐在一起喝茶时,聊到以后将有越来越多的县级医院被一些有实力的医药公司所托管。

当时木强下意识里就觉得跟小孩托管到幼儿园是不是一样。

黄福笑着告诉强子:“差不多吧。”

“所谓托管其实就是一些医院经营状况不太理想时,由这些实力较强的公司实行整体投资运作,发挥联合优势。但资产归属不变,独立法人不变,医院功能不变,财政拨款渠道和标准不变,职工身份及待遇不变。谁投资谁就受益。”

木强当时心想那和垄断又有什么区别,碍于他的那个客户在边上,他没有说出来。

这家公司负责全盘运作的是一个三十多岁姓祝的胖子,理了一个很酷的平头,左手指上的白金戒指特别显眼。

木强递上刚做好的名片。

“你是?”胖子抬头看了一眼他。

“哦,是罗经理叫我过来同您联系那个复方氨基酸的。听说你们托管的两家医院要替换。”

“你是这里的负责人?”他玩转着手中的水笔不屑地问。

“是啊,准确地说是我们远宏公司省代了这个产品。”

“那就算了,我们不跟代理商做业务。”他往后靠了靠,一只手扶着桌子,不屑一顾地转了转自己的椅子。

“祝总,您既然看中了这个产品,为什么不做呢,你们公司不也代理了很多产品在招商吗?”木强对胖子的态度有点反感。

“我们是我们,这个你不需要明白。”

木强还想说什么,被他蛮横地打住。

“好了,我还有很多事,下次有机会再合作吧。”他对木强挥了挥手。

木强觉得自己受到一种莫大的侮辱。临走时,还是努力地挤出微笑对他表示了感谢。

走出这家公司,他回过头看了看公司名称那几个鎏金大字,抬起头想往上吐口唾沫。

他坐在远处的一块石头上,看着装满黄土的几辆后八轮汽车从身边疾驰而过,掉落的黄土落寞地滚到他的脚边。

木强起身,捡起一块向远处狠狠地砸去……

晚上约黄福出来喝茶时,说到此事,他坦言,也曾遇到过这样的客户。

“我们不能要求每个客户都像我们这样去对待别人,每个人的成长环境不同,每个人受教育的环境不同,虽然我们不赞成他们对待别人的态度,但同时报以理解。”

“是啊,谁没有在跑销售的过程中遇到磕磕碰碰的事呢,我倒不是不理解,只是这种人,他连你说话的机会都不给。”木强很无奈地摇头。“就像我们这样的人。”他指着自己的胸口说,“什么都得考虑别人的感受,而自己呢,一直把自己很谦虚很谨慎地放在一个平和的位置上,你想想,一个产品的招商就像男女之间一样,当这个男人爱上这个女人时,没有她就会活得不快乐,这时候该怎么做?当然要想办法,千方百计也要把她弄到手,对不对?也许这样形容男女之间有点过分,但放在招商的领域,就很正常,不是我本人的问题,而是对方确实不‘爱’我,这是个重要的问题,所以,这个过程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得到了对方的‘爱’,什么问题都不是问题,没得到,不是问题也成了问题。”

“我很能理解你的心情,如果你的产品他们真的能够同意做的话,确实这个量是很大的,特别是这类型产品,在县级医院和卫生院的销量往往大于省属医院的销量,不过也别太悲观,人都是吃五谷杂粮长大的,他自有他的弱点。就看你从哪方面着手与他再次见面,在什么地方见面,以什么样的方式同他见面,而不是在他办公室里。”

“这么说,你好像对他很了解?”木强诧异地问。

“也不是,但我曾经和他打过交道,后来业务没谈成,也是通过别人知道他的一点底细。”

“方便透露不?”

“有什么不方便的,你想啊,他又不是老板,作为管理者又兼职采购,不牛才怪呢。所以你呀,要想把自己的事业做大,不能老是通过正当的招商渠道,要学会变通,学会了解你的客户。”

木强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其实,有时候除了这方面的原因,还有一个所谓成功人士最大的特点不知你有没有研究过。”

“什么?”

黄福接着说。

“就像代理我低分子肝素钙的金总,你认识的。”木强点点头。

“你知道我当初怎么跟他接触的吗?你真不知道这家伙太自大了。眼里从来就没有我们这些招商人员。是他自己打电话到厂里面要求代理这个产品的,我的直接领导涂宏把这个电话告诉了我,说他们是同学。你跟他谈代理条件时,他连正眼都不看你,就很直白地对你说,叫你们领导来跟我谈,你不够资格。你说,谁听到这样的话,不会生气。接着,你猜我怎么说?我说我没资格没关系,领导太忙,没时间!第一次就这样不欢而散。后来涂宏为这事还骂了我。你说郁闷吧,说总得给他个面子,谁给我面子啊?”说这些话时黄福一脸无辜。

“最后还不是金总代理了!”

“所以啊,我当时就想,涂宏再怎么支持他这么对待我这个小角色,也不能让他侮辱我的人格,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真的,我当时就是这么想的。后来,涂宏跟他解释公司的省区经理是有很大的自主权,公司的制度要按程序走,再次去的时候,他的态度明显好了,但还是很傲慢。”

“直到现在……”黄福伸了伸懒腰,“我和他成为很好的朋友之后,他告诉我他对待陌生拜访都是这个态度。”

“他们这些人就是这样的,曾经在商海里打拼,也可能曾遇到过这样那样的拒绝和羞辱。但他们成功了,把原有的失落强加在我们这样的人身上,从而得到一种心理的平衡。这些人啊,就跟瞎子拧自己的孩子那样,拧起来特别凶,说到底,他们的心理还是很阴暗。”木强若有所思地说。

“那也不完全是,心理反应是这样,如果轻易地答应一件事,厂家肯定会附加更多的条件。就像我们有时在谈业务的过程中,说到这样那样的问题,还不是为了使对方谦让一步。”

木强对此认可。

“你看现在的金总,公司发展这么大,今年他同北华公司就签了八千万的销售任务。还不是源于有几个好产品在手中。当然他自己是老板,跟客户的接触完全出于公司的利益。完全不像那个姓祝的小子,考虑的是自己,是有本质区别的。在这个行业发展较快的几个人,都是手上有一两个好产品进行资本积累的。你应该像他们看齐。”

木强笑笑:“我算哪根葱啊,他们现在玩的是资本运作,我却是在想解决下一顿温饱的问题。”

“呵呵,无论如何一起努力吧,兄弟。”两人举起茶杯。

外面已经有点寒意袭人了,黄福开着自己的雪佛莱把他送回了住处。

好久没有登录自己的QQ了,音乐里强子无意听到了这首仓央嘉措的情歌。

那一天,闭目在经殿香雾中/蓦然听见/你诵经的真言//那一月,我拨动所有的转经筒/不为超度/只为触摸你的指尖//那一年,磕长头匍匐在山路/不为觐见/只为贴着你的温暖//那一世,转山转水转佛塔呵/不为修来生/只为途中与你相见。这是三百多年前仓央嘉措和他美丽的姑娘仁增旺姆的爱情。

仓央嘉措,三岁那年,被确定为五世达赖喇嘛的转世灵童后,就失去了作为人的最基本的权利——追求自由和爱情。他二十三岁那年决心放弃他的达赖喇嘛权位,放弃布达拉宫的辉煌,他不要做佛,他要做人,他要和他的仁增旺姆,一起回故乡。神圣威严的布达拉宫,压不住仓央嘉措一颗为爱跳动的心。他问他的仁增旺姆,愿否永做伴侣?她毫不犹豫地答,除非死别,绝不生离。在权力之争中反对派一直拿他的不安分做文章。他平静地对待着身边的权力,获胜的拉藏汗把他从狮子大法宝座上拉下来。他二十五岁那年被清政府废黜,解送北上,途经青海时不知所终。据说几十年后有个老妇人,来到布达拉宫,向人打听,去青海湖的路。最后,一人迎着落日,孤独地离去。

爱到极致,原来可以超越宗教。能够触动内心最深处的情感是被感动着的生命,就像他此时被一种情绪包围。在不经意的这个寒意的夜晚,在仓央嘉措的情歌里,时间就像一把杀猪刀,屠宰着他最后一点青春岁月。

他想到了叶子,想到了陌沫,想到了莫涓,想到了佘卫华,想到了十七岁的黄素琴。现实社会能够感动生命的纯真爱情很少了。即使有,不久也会在物质的面前溃不成军。

布达拉宫的爱情是遥远的故事了,在这个故事里有比常人更深刻的爱恨离别,是常人求、恨不能的无奈。人间情爱的珍贵美好,终究是一种美好的期盼。

爱很伟大,但爱情却很脆弱。由昔至今,不是死在世俗的流言蜚语中,就是坍塌在日常琐细的生活里。生命中每一件事情的发生,或许都在修正着一些人的人生轨迹,在修正的过程里,被改变,却身不由己。

今天该是平安夜了,他关上电脑,对着窗外看了一眼。小区里,除了几盏矗立在拐角处的路灯,什么都没有。外面下起了小雨,气温降了很多。他几乎是躲在被子里度过了一个称之为一天的光阴。外面突然想起了烟花的爆破声,这个城市好像多了很多无聊,一些人只要想开心,什么时候都可用爆竹的轰鸣声表达这种心情,但平安夜又与他们何干?不过倒是这种气氛让木强有点想出去的冲动。

穿上厚厚的棉衣,双手抱着胳膊,木强感觉自己像一个电影里的小混混此时正是走出家门讹人的时间……

外面虽然寒冷,但是原本冬日冷清的街道此刻却人潮涌动。他漫无目的地走在人流中间,空气里传来很浓的烧烤味。一群中学生模样的孩子,站在那里一边吃还一边等,所有的人似乎都咧开嘴在笑。店面生意都很红火。一个卖圣诞帽的地摊里,两个大学生模样的恋人忙得不亦乐乎,一边接钱一边满口说着谢谢。无论今后会发生什么,但愿他们永远记得这一天。木强由衷地在心里祈祷。

他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想起了一些事。也许他此刻并不应该想起这些,觉得自己已经开始忘了。但此时,那些自以为忘掉的事却又清晰地浮现出来……

旁边走过一对对手挽着手的情侣,圣诞节的气氛仿佛凝聚了这种甜蜜。当这种散发着甜蜜的香味滑过他的脸,莫涓仿佛不曾离去。

“大叔,今晚是平安夜,带我去哪儿玩?”电话里传来她懒懒的声音。

“你想去哪儿?”木强在床上伸着懒腰问。

“就是不知道才问你啊!”

“那你先到我这边来吧。”

“那好,这就出门。”

12月24日,同样的街道,莫涓穿着一件厚厚的羽绒服,他说她穿的跟圣诞老太太似的。

“你才老头呢!”两个人并排走在人群里。不时地被行人冲开。

“我们这是干吗?就带我丈量马路不是。”莫涓有些不满。

他带着她进了一家Q-SPORT的专卖店,上次他在这里买衣服时就准备买一对企鹅宠物,但是没找到合适的机会。

她边走边爱不释手地说:“这个公的就像你,很可爱。”

“就咱这把年纪还叫可爱呢。”

“哈哈……”莫涓发出让人措手不及的笑声,引得几个行人回头看着她,她赶紧用手捂住嘴。

“原形毕露了吧。”强子顺手拿过一个在手里把玩。

“切,他们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她晃动着脑袋满不在乎。

“还我!”她霸道地把他手上的抢过来,一起装进包里。

烧烤店里,点了一些她最喜欢吃的鸡翅……

木强下意识地站在店门口,那张破旧的桌子还在,曾经的位子坐着一对90后。

24号。他自言自语,摇摇头把一种绝望深深埋进自己的心里。

走过来个卖花的小女孩碰了碰他:“叔叔,买束花给你爱人吧!”卖花的小姑娘天生丽质地微笑地看着他。

“谢谢,不必了。”木强也笑了笑,看着女孩。

女孩愣了愣,说:“买一束带回家嘛,阿姨肯定会很高兴的呀。”

木强喃喃道:“好吧,那我买一束吧!”

一阵寒冷的风吹过,木强裹紧了衣服。他拿出手机,写了一条信息给一个熟悉的号码。不过他的手机通讯录上已经没有了这个名字,他早把这个号码删掉了。但他永远不会忘记那个号码,如同不能忘记她。

“一直很想你。公主,晚安!”

躺在被窝里,他拿出手机。手机上没有回复的短信。也许这辈子都不可能回复了吧。他面带着微笑平静地睡着了。

也许遗忘了而微笑,胜于记住了却悲伤。

一大早,聂子刚拿出几个产品彩页问木强,有没有去过人民医院药剂科,木强说没有。聂子刚告诉说这个标期他已经同老大谈好了几个产品,不便再出面,但已同药剂科那里打了招呼,意思是让木强出面走一个过场,以他的名义再进几个产品。

木强说:“聂总放心,想是没什么大问题。”

聂子刚带着他,把车停在了门诊部里面的停车场,让他走在前面并告诉他:“药剂科就在专家楼的边上,先发个信息,问问在哪见面较好,我在住院部大厅等你,谈完了给我打电话。”

看着他走进大厅,木强深吸了一口气快步走到五楼,站在会议室的门口给科长打了个电话。

一个戴着眼镜,很文静的科长同他客气地握了握手,把他又带回一楼。

木强把产品彩页拿了出来,告知其中三个别的厂家产品在医院已在销售,这里只是规格不同。科长说:“问题不大,等老大(院长)从外出差回来之后,看什么时候开会。我先把产品录到电脑里,主要是看这次开会到底是先替换同类产品,还是开新药会,你先回去等电话吧。”。木强把刚才的情形详细同聂子刚说了一遍。“放心吧,科长会衡量利害关系的。”归途中,聂子刚信心十足地说。又告诉木强:“我们自己的业务和其他客户的总量在这家医院年销售已经有两千万了。这帮兄弟把我的门面撑得还算可以吧,希望你也能如他们一样,把远宏公司当作自己的公司才能够做出更大的事业。”

木强说那是一定的。

他在想,聂子刚每说一句话的背后总有一个目标性很强的东西存在,却一直想不明白。聂子刚的自我意识很强,好像又不是那种自我膨胀。所以他很愿意长久地合作下去,想到此,木强感激地看了看聂子刚,顺手给他点了根烟。

木强一直认为,社会的存在应该是人与人之间妥协的结果,无数个人的累加就意味着某种规则的出现。就像这个行业的“挂靠”,就像给主任的提单费用和医生的临床费用,就像宏远公司的发展壮大。原本不是一条路,走的人多了,便成了一条路,便成了一种规则。这个规则成就了聂子刚,成就了一部分高收入的医生和他们逐渐失衡的良知。

能够解决问题的始终是体制的问题。

国家近期出台深入贯彻落实《中共中央国务院关于深化医药卫生体制改革的意见》,他简单地看了看,感觉离自己还是比较远。

雨点从天空坠下,落在窗棂上,发出响亮的声音。木强从电脑桌边站起身来,打着哈欠,他觉得自己很疲倦了,在电脑边待太久了,手指僵硬,键盘冰冷。有点咳嗽,打开抽屉,里面除了一盒含片,什么都没有,这还是很久之前莫涓留下来的,也不知有没有过期,强子剥了一颗放进嘴里,还是有点清凉的味道。

看着窗外,天空混沌一片,雨点就是这样凄凄冷冷地一直不停滴落,像是一个人的眼泪。

他再次坐到桌前登上自己的QQ,一会儿,一个熟悉的头像在下面闪动,木强的心像是被一种什么东西揪住,胸口闷热。是莫涓给他发的信息:好久不见了,想你。他呆呆地看着屏幕。时间显示是昨夜凌晨两点四十分。

所有的语言和文字此时显得那么的苍白无力,无力倾诉出他心中的感觉,他打开音乐,悠悠站住。这是唐朝诗人张若虚的春江花月夜,闭上眼,心灵随着音乐此起彼伏。眼前那个消逝不见的红尘莫涓,突然这么近的清澈走进,在扑面袭来的夜色空气中,他细细揣摩。

这是毒酒吗?也许比毒酒更为浓烈,饮上一口,就永远不省人事。他的内心是这样的浑浊不清,不管如何启动理性,真正想知道的东西却始终隐没在黑暗之中。那么唯一能做的就是将她置身于故事里。他平静地坐在那里,点着一根烟。迅速地打上一句:白云千载空悠悠。

招标将在三月开始。木强每天除了和厂家不断地联系新产品的代理,打开电脑第一件事就是在医药采购服务平台看看最新的招标信息。“问题解答”板块里,每天总是充斥着一些厂家的牢骚与无聊话语。连招标办主任的妈妈都不放过。不像是政府部门的一个权威网站,倒像是某些论坛,说着无聊且无用的话。

这段时间他把顾长卫厂家的三个产品开发了不少客户,顾长卫从网上发来他们厂里的网址,告诉他,有意向性的客户,尽快给能销售的医院科室发一份函,组织医生在网上答题以了解产品的特点,并通过答题给予一定的物质奖励,费用由厂家出。木强觉得这是个不错的办法,既让科主任认识了产品,又加深了医生在新标执行前对产品的了解程度。他把网址通过邮件发给每个客户,他们都表示很新鲜。他给每个人发去邮件附言:这就是创新,创意无限,销量无止境。把现有的客户综合整理了一遍后,发现除一些尚在考量的区域,预期的目标任务量还是非常可观的。剩下的问题就是同远宏公司商量给客户怎样以最快的速度返款。

聂子刚的办公室坐着一个短头发的男子,正同他谈着合作运营KTV之事。送走了那位朋友后,木强进去说明来意。聂子刚说一点问题都没有,只要通远和北华两公司的款一到位,除了调货的款,其余的立马打到他的私人账上,不过需要象征性地提供一些提取现金时的差旅发票。如果由远宏公司去收取货款的话,可以保证两个月的回款。

“朋友归朋友,生意归生意,我们是可以收款,公司得提3%作为劳务报酬。”聂子刚说这话时毫无表情。

木强想都没想就答应了,能够做到在这两家公司两个月及时回款的,在本省恐怕没有几个公司。

聂子刚从橱柜里拿出两个透明的玻璃杯,倒入少许的茶叶,叶头竖直,叶身泛黄,他不知这是什么茶叶,但一定价格不菲。水汽氤氲间,杯里的茶叶芽尖朝上浮着又降落杯底,直直白白。

“人生如茶,有时需要沸水冲泡才可透出其中滋味。”聂子刚把杯子用小托盘推至他的面前感叹道。

木强轻轻地抿了一口,嘴里顿时溢出浓淡相宜,清香怡人。

“好茶,聂总。”

“嘿嘿,还行吧。”

“刚刚没听错吧,聂总打算进军娱乐行业了?”

聂子刚喝了一口茶,身体向沙发里靠了靠,直直地看着窗外那伸出一点头的樟树叶:“你知道吗,小木。他刚从里面出来不久。”

“里面?”他很疑惑。

“对,监狱里。原来我们俩在福建做业务时是捆绑在一起的,都是他出面打理关系。五年前,医药行业大规模整顿时,就被人莫名其妙地举报。检察院在他租房里收缴到一些费用账本,他就这么进去了,但只字未提到我。所以这五年,我觉得欠他不少。这次他来了,说是要和我合伙做点生意,我没有理由拒绝他,就把这里的蒙迪歌歌厅交给他打理。以后只是象征性地收取一点管理费用。”

“原来这样,您总是那么大度,所以很多人愿意跟你合作。”

“也许吧。一开始他提出要帮我经营这家公司,我没有答应,毕竟他离开这个行业太久了,对他个人与公司的发展来说都是不利的。”

聂子刚给他递了一根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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