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郎嗤的一笑,抬起头来,眼波盈盈,“我才不管别人探讨什么呢,我只好奇我自己的,旁人的观点与我无关。”
“对,对,对,”于暮寒连忙附和“不用在意旁人,我们岂是为了旁人活着。”
这话似是中了女郎的意,她走进于暮寒一步,一阵兰花清香冉冉的袭来。
于暮寒想说一些比较文雅又有内涵的话,可是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什么适合现在的气氛,不知是急中生智还是不留心,这女郎刚刚问关于嫦娥的事情,于暮寒居然吟出两句诗来:“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
此情此景,女郎听到这样两句诗,现实一怔,看着于暮寒,于暮寒觉得自己好像又有说错了话,片刻,女郎又是一笑,没有丝毫嘲笑的意思,只是单纯的笑,商海里摸爬滚打尔虞我诈惯了的人最容易被单纯的东西感动,于暮寒没有落泪,只是心里下了雨。
女郎幽幽的说:“我好奇的是,广寒宫里如果真有个嫦娥,那么她一定很大年纪了,但是神仙都是不老的,她一定很美丽,万年不变的美丽,我向往那种长生不老一样永恒的美丽。”
“你怕自己变老吗?”话出口,于暮寒发现自己又说出了话,怎么能和一个美丽的女孩子说这种话,这不是讨打吗?今晚是怎么了,为什么总是说话不经大脑呢?便连忙掩饰:“你不会变老的,你会一直美丽到永远。”话说出来,又觉得这解释苍白无力。
女郎倒是没有于暮寒那样刹那间心思百转,她有的是一副笔直的没有心机的心肠,说道:“我会变老的,我知道,我能接受这个事实。”
于暮寒还以为她在为他的话赌气,忙说:“不会不会,你青春常驻。”
女郎又笑:“你的意思是说我是妖怪?老不死的妖怪?”
于暮寒语噎。
女郎好像很喜欢看于暮寒发窘的样子,笑的更是开心,很纯洁的开心,于暮寒看着她,不仅仅心里在下雨,眼睛也有点湿润了,连自己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女郎却不肯放过他,看了眼四周,这小花园里有喷泉有假山有鲜花有树木,女郎笑:“或许我真的不是人哦,我是不知哪里来的花妖柳怪。”
于暮寒也看下四周,花影重重,树影婆娑,“我不怕。”
“真是勇敢的孩子。”女郎像在心疼一个孩子一样看着于暮寒,远处宴会厅里有隐隐的音乐传来,是华尔兹的调子,那群红男绿女在跳舞。
“你听说过吗?古时候很多赶考的书生,晚上路过什么荒山古庙之类的地方,都会遇到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子,有的被那女子吸取了精血,有的与那女子上演一幕旷世奇缘,有的清晨醒来发现是南柯一梦。”女子娓娓道来。
于暮寒不由得问:“那你是哪种呢?”
女郎歪着头想了想,“我哪种也不是。”于暮寒至爱她歪着头的样子,有些俏皮有些让人心疼。
宴会厅里的音乐陡然间换了,是探戈的调子,节奏明快有力,让人忍不住想要跟着音乐一起舞动。
也许心有灵犀,于暮寒向女郎伸出手,女郎很自然的把一只手交给了于暮寒。
女郎的手放在于暮寒宽大干燥的手掌里,于暮寒才明白古人说的软玉温香抱满怀是什么意思。
于暮寒跟随的自然是宴会厅里探戈的曲调,但是女郎好像有些跟不上步伐,连连踩了他好几脚。
女郎没有道歉,只是有些难为情。
“这样,跟着我的步子……”于暮寒耐心的教她。
而女郎有点心不在焉。
过了片刻,女郎停下脚步:“这劳什子我学不会,哪里是跳舞,分明是整人,今天又不是愚人节。”
于暮寒也停下脚步,女郎身上的兰花香气越来越浓,应该不是什么香水,香水的味道没有这样自然,不知道是哪里来的想起,但是于暮寒可以肯定这香气是从女郎身上散发出来的。
当于暮寒全心全意的研究这兰花香气的时候,女郎说:“我来配乐好吗?”
于暮寒下意识的说:“好啊。”其实女郎不管说什么,他都会这般回答的。可是又想,她用什么来配乐呢?
下一刻,女郎嘴里哼着一个调子,柔柔缓缓的调子,听不清她在唱什么,只是一个清秀的旋律,高山流水般失传了的旋律,想让人穿上宽袍大袖的衣服来一次霓裳羽衣舞。
于暮寒轻轻揽着女郎,随意的跟着节奏,跳的确实最简单的慢步。
后来女郎嘴里的调子能慢慢挺清楚了,她是在唱一首歌。
“白云一片去悠悠,青枫浦上不胜愁。谁家今夜扁舟子,何处相思明月楼”
还好于暮寒对古文略略精通,听出这是唐代《春江花月夜》里的几句词,女郎唱的是自己的节奏,不与任何时下流行的曲子雷同。
于暮寒如痴如醉的跟着女郎跳舞,如同置身于那首诗中的情境。
但愿时光就此停滞,用不流转。
宴会厅里的人没有留意这里还有一对舞者,他们跳舞寒暄,然后宴会散去,依然没有人注意于暮寒和这女郎,曲终人散本是悲哀的事情,于暮寒却毫不在意,有这女郎相伴,天地失色,但愿所有的人都忘记他的存在,不来打扰。
月缓缓走过夜空,渐渐要坠落,夜即将过去,于暮寒没有一点累的感觉,女郎却忽然停下了脚步。
“我要走了。”女郎吐气如兰。
于暮寒研究了一夜,依然不知道她的香气是从何而来,只是觉得时光短暂,过的太快了。
“你要走去哪里?”于暮寒的脑筋有点转不过来,似乎女郎天生就应该和他一直跳下去,知道地老天荒。
女郎笑:“天亮了,花妖柳怪都是夜间出没的魂灵,见不得白天的阳光,否则魂飞魄散。”
于暮寒顺着她的话说:“那你住在哪里,你是哪朵花的精灵,还是哪棵树的魂魄?”
女郎依然笑:“我住在水帘后面。”
于暮寒有点不懂。
“你可要送我一程?”女郎轻声问。
“好。”于暮寒自然答应。
假山前有喷泉,那喷泉不是像其他喷泉一样被围在什么池子中,只能远观不能走近,这里的喷泉是地底下的设计,上面是完整的路面,只有几个莲蓬样子的喷头像开在地面上的莲花,喷泉每隔一两分钟就突如其来的喷出来,一人多高的水花。若是不经意走在这段路上,那一排排的水花忽然喷出来是要吓一跳的。
女郎拉着于暮寒走在喷泉的路上,真是水花四射的时候,像是杏花江南的烟雨,于暮寒被水花吓了一跳,女郎趁这时候挣开他的手,在喷泉的水花成阵中一转,转到了假山背后,就不见了踪影。
于暮寒急急的也跟着跑去假山后面,哪里有女郎的影子,回头看,依然水花成阵,天边现出了鱼肚白,月亮已经不见了,隐隐意思太阳的金色边缘正在地平线上缓缓上升。
梦耶?非耶?四周没有蝴蝶。
但是于暮寒还能依稀闻到自己手上的兰花香气,那女郎留下的气息,不是梦。
于暮寒慢慢走出邱氏的花园,一整天并没有神思恍惚,正常的处理工作,只是不敢闲下来,一旦大脑有时间偷懒,那女郎就会不由自主的跑出来,没有什么完整的情节,只是那女郎的一个一个的影子,低着头的影子,浅笑的影子,歪着头的影子……
当晚邱氏没有宴会了,于暮寒还是来到了邱氏大宅,管家说邱超然不在家,于暮寒无语,管家没有下逐客令,还敬上了上好的香茗。
于暮寒站在客厅里,客厅四壁是水果鲜花的油画,自然是出自名家之手,不然就不是邱超然的气派了,画的右下角有画者的签名,于暮寒无心研究。
茶没有喝,当热热的茶水放凉了,管家训练有素的上来换茶,邱氏佣人的专业是城中有名的。
管家是个年近五旬的男人,穿着白衫黑裤,面目柔和,一副善良老好人的样子
等管家换过茶,于暮寒叫住他。
管家略弓着身子等待吩咐。
而于暮寒所要求的很简单:“我可否到你们花园走一走。”有宴会的时候这里自由游走,没有宴会了这里是邱超然的家,自然不能乱闯,要问过这里的人方敢行动。
管家职业的一笑,鞠了个躬:“您请自便。”
于暮寒急急的往花园走去,那条甬路依旧,只是不像昨夜能看到一个谪仙的身影。
花园里,花影依旧,树影依旧,于暮寒在喷泉假山附近研究了好久,依然没有女郎的影子,于暮寒徘徊良久,慢慢走回客厅。
那管家还在,于暮寒颓然的坐到米色的柔软沙发上,抬头看管家,似是有话要说。
管家连忙上前,依然谦卑有礼的弓着身子听吩咐。
倒是于暮寒不知话该从何说起,犹豫了一下,问道:“昨夜那位女郎是谁?”那女郎当然不是什么花妖柳怪,跳舞的时候他能感觉到她很提的问题,一个活生生的人,美丽的女人。
管家一愣,继而笑着询问:“您说的是哪位女郎?”
“我在问你啊。”于暮寒振振有词,管家更是一头雾水。
于暮寒轻轻喉咙,知道自己刚才有些失态,把昨晚女郎的样子形同给管家听,“这里的宾客之中可有这样一位女郎?”
管家想也没想,直截了当的回答:“没有。”
于暮寒不甘心:“邱氏宴会那么多人参加,你再好好的仔细想一想,不要记错了。”
不料管家立刻说:“不会的,若是您形容的那样一位丽人,早就在这里轰动了,我不会不记得的。”
是啊,那样一个美女,早就会成为公子哥儿们的追逐对象了。
可是,那女郎真的是存在的。
管家看于暮寒脸色诧异,又询问:“您说的那位女郎叫什么名字?有了名字就好找了。”
于暮寒一愣,昨晚忘了问她的名字,可是昨晚时光那么短暂,享受都来不及,哪里有时间吻她的名字。
以后再见到她一定要问问她的名字,可是,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