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暮寒想着自己的心事,缓缓走出邱氏大宅,管家没有挽留,只礼貌周到的目送于暮寒远去。
于暮寒并不是喜欢喝茶的人,但是当于暮寒经过一家叫做“凌寒”的茶艺馆时,站住了脚步。
“凌寒”只是一家茶艺馆,没有什么著名的地方,让于暮寒诧异的是茶艺馆里缓缓流出来的音乐,一个女孩子在唱“白云一片去悠悠,青枫浦上不胜愁。”
女孩子的歌是有古筝相配的,而且也不是那女郎的声音。
于暮寒依然鬼使神差的走进了茶艺馆,唱歌的女孩子正在茶艺馆大厅的一角孤独的唱着,一旁有另一个女孩子用古筝给她伴奏,两个女孩子都穿着白色旗袍,面容很普通,一点也看不到那女郎的影子。
于暮寒仍是在一个雅间内坐下,能听一听这曲子也好,细听之下,才发现和昨夜那女郎所唱的曲调不一样。这里的两个女孩子唱出的是人间烟火我味道,远不及那女郎空灵飘逸,不是每个女孩子都是谪仙。
于暮寒点的是雨前龙井,女侍者送上茶来,照例要有一套暖杯闻香的茶艺手续,于暮寒挥挥手,叫那女侍者下去,女侍者悄悄退下,于暮寒省略了那茶艺中暖杯闻香的享受,自己斟了一杯茶,龙井的叶子在滚水中慢慢伸展。
慢慢看着茶叶沉淀,茶水变凉,于暮寒在发呆。
“真是白白糟蹋了好茶。”一个女子的声音响起。
于暮寒回过神来,这件雅间的房门前有一架簪花的墨绿色古屏风,那声音就是从屏风后发出来的,那声音,于暮寒至死不忘。
屏风后走出一个人来,湛蓝如海的长裙,如丝媚眼,那思念了许久的可人儿啊,仿佛在邱氏花园的假山里一转,就转到了这扇屏风后,只是神仙的一个转身,红尘中已朝朝暮暮许多次。
于暮寒站起身来:“你的名字。”一定要知道她的名字,名字是一个方向,在想念的时候不会迷路。
女郎一愣,于暮寒不问她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倒是急急的问她的名字,她没有难为他,告诉他:“我叫做素问。”
美人的名字再不好听,也会因为美人的关系变得好听,更何况素问本身就是一个好听的名字,于暮寒没有赞美什么好听不好听,只默默的在心里念着“素问,素问。”这名字在他心里有如刀刻过,用不磨灭,用不忘记。
素问走到于暮寒身边坐下,于暮寒也跟着坐下,素问打趣的问他:“你到这里来,就是为了糟蹋这一壶好茶吗?”
于暮寒一怔,看那茶水已经凉透了,没有唤女侍者来,自己亲自动手唤过热水,放到素问面前:“请喝茶。”
茶杯中冒着的一缕热气正恰到好处的烘托出茶香,素问却感叹的摇摇头:“这茶岂是能喝的?”
于暮寒诧异的望着素问。
素问微笑:“品茗是要用雨水的,这种水怎么能喝?”
于暮寒也笑,这精灵般的女子不是尘世间的生物。
素问似乎也觉得自己有点挑剔,问:“可嫌我啰嗦?”
于暮寒摇摇头:“你是个精致的人。”
素问轻轻摇摇头:“我最不精致,你看我在这里挑拣泡茶的水,其实我对饮食的要求最简单。”
“愿闻其详。”于暮寒颇有兴趣。
“这个,”素问一笑“这不是几句话能说清楚的。”
“为什么?”于暮寒好奇。
“一个人对生活的态度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清楚的,也不是长篇大论能说明白的,最好的办法就是跟着这个人去吃一顿。”素问顽皮的渣渣眼睛。
于暮寒当即站起身来:“好,现在就去。”话出口才觉得自己莽撞。
他与这个叫做素问的人,好像认识了几辈子几百年,又好像是刚刚认识,剪不断,理还乱。
素问倒是很大方:“好,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于暮寒叫过女侍者结了帐,跟着素问走出茶艺馆,这时候茶艺馆大厅那两个演奏《春江花月夜》的女孩子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大红衣服的女子在唱一首很庸俗的情歌。
于暮寒的车子停在路边,乳白色的车子,两人走到车边,素问没有问,但是仿佛知道这是于暮寒的车子,直接的说:“这颜色像你这个人。”
“我这个人?”于暮寒诧异。
“是的。”素问的回答是肯定的“也许很多人看你是个色彩斑斓的人,其实骨子里你最单纯不过。”
“你能看懂我?”于暮寒内心一阵激荡,有的人活了一辈子,也找不到一个能懂得自己的人,能遇到一个懂得自己的人,实在是人生最大的幸事。
“我当然懂,不然怎么敢带你去一个我喜欢的地方”素问忽然低下头“其实,你也是懂我的,不然怎么敢和我走。”
于暮寒开心的笑了:“不怕我是坏人?”
素问也笑:“难道你不怕我是坏人?”
“就算是,也不怕。”两人异口同声的回答,然后忽然都孩子气的笑了起来。
上了车,素问指示的方向,一路开往海边。
当时正是黄昏时分,下班的车辆行人十分拥挤,于暮寒并不着急快走,很自然的欣赏着这下班时忙碌的归家的人群。
素问也在看,“有时候看着芸芸众生这样的忙碌,一天一天就这样过去,觉得生命没有什么意义。”
“可是,”于暮寒接着她的话说“当回到属于自己的家,不管多么简陋,多么狭小,至少那是属于自己的一片天地,关起门来,就关上了尘世中多有的纷纷扰扰,再大的风浪也要明天去面对了。”
素问接着他的话说道:“是啊,有个家真好,看着这些人都是普普通通的人,不像有人会出人头地,也不像有人能做大事业,可是谁有能说他们不是幸福的呢。”
“那是我的向往。”于暮寒由衷的轻声说。
素问轻声笑,“是不是每个富有的人都会说这样的话,没有钱的人说想过有钱的生活,有钱的人却说想过粗茶淡饭的日子。”
“钱不是万能的,买不来快乐。”于暮寒声音暗淡了。
“至少,我在邱氏的舞会上看见的你是快乐的。”素问说。
“那是交际场合中所谓的快乐。”说到这里,于暮寒问“你怎么来邱氏宴会的?”
“我是走路来的。”素问一本正经的回答。
于暮寒听到这俏皮的回答就笑了,笑的好开心,这古灵精怪的人儿啊。
“你看,我没有车子,当然是走路来的。”素问依然一本正经的解释。
于暮寒问她:“你这样小心的隐藏自己,怕什么呢?”
“怕登徒浪子。”素问倒也直接。
于暮寒一愣,这是在说他吗?他不敢接口。
素问没有看于暮寒的脸色,接着说:“我从不隐藏,我是第一次来邱氏宴会。”
于暮寒释然:“是啊,要是你经常来,早就引起轰动了。”
素问似乎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我的美貌吗?我从不觉得美貌能有什么用,也不觉得自己有多么美丽。”
于暮寒深深的看一眼素问,这个女子就是美丽,不管她自己怎么看待自己。
素问被他看得不要意思,低下了头,这个女子好像很喜欢低头,低头一般是一种低姿态,偏偏她,连低头都千回百转,让人忍不住的怜惜,想要问问她,有什么难过的事情呢?
“你,怎么会出现在邱氏宴会?”于暮寒好奇。
素问扑哧一笑,好像想到什么好玩的事情,“说起来连我自己都不相信。”
“哦?说来听听。”于暮寒愿闻其详。
“邱氏宴会本市太有名了,而我只是个无名小卒,想见识一下邱氏宴会的魅力,就大着胆子来了,门卫看我没有邀请卡不让我进,我说我想看里面的热闹,但是门卫说要么有邀请卡,要么认识里面的人,让里面的人带我进去,可惜,两者我都没有。”素问说的有点可怜兮兮的。
“然后呢?”于暮寒不由自主的问,想知道下文,同时又想,当时要是他在素问身边就好了,这样她可以省去不少烦恼。
“然后,里面出来一个男人。”素问很自然的说。
于暮寒心里一阵波澜,是谁呢?不过,这样美丽的女子,总会有男人为她解围的,于暮寒有些羡慕嫉妒恨。
“我不是人那个男人,不过门卫对他很尊敬,好像还有点怕怕的,他看了看我,就对门卫说可以让我进去,后来我才知道这个男人叫做什么邱超然。所以我就稀里糊涂,也可以说是很好运气的进来了。”素问吐吐舌头,似是长出了一口气。
“然后呢?”于暮寒还是这一句,他想知道素问为什么没有在那华丽的宴会厅里一出风头,只要她在当晚的宴会上露脸,以后不管任何场合都不会在需要邀请卡或者认识什么人,她的美貌是万能的通行证。可是邱超然家的管家说过,从未见过素问。
这时候素问笑的好开心:“原来我向往了那么就的所谓上流社会的宴会不过就是那么回事,没有我想象中好玩,我只站在宴会厅外面看了一眼,就明白这一点了,我觉得自己被传言欺骗了,我上了当。”
于暮寒跟着她开心:“你看,有钱人的生活并不是那么好玩的。”
“是啊,”素问跟着感叹“但是我看到了你,就一眼,当时你在欣赏墙上的一副什么画,好像很快乐的样子,我还以为你会快乐呢。”
于暮寒想起,那晚他是看过墙上的一幅画,一副风景画,据说是当时城中颇有名气的画家的作品,但是于暮寒看不是那幅画和美术学院的学生画的画有什么不同,可能每个人的欣赏能力不同吧。
素问接着说:“我只看了你一眼就走了,本来想就这样走,但是又有点舍不得,费了这许多力气进来了,就这样走了,有点可惜。然后我想,有钱人的宴会不是快乐的,那么有钱人家的花园一定是很漂亮的,那里没有人,于是我就偷偷溜去了那里。那里果然很美,比宴会好玩多了。”
是啊,就是在那里,于暮寒想看到谪仙一样的看到了素问,是巧合,还是缘分,抑或命中注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