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必须去吗?”珊瑚担忧道。
祁槿声翻着书,闻声点点头。
“不能带个女婢么?”
“父王的规矩如此,你又不是不晓得。”
珊瑚犹不死心:“那为何沐公子能去?”
“父王喜欢他去,我有何办法,要不,我这回问问父王,看下回能不能带你去?”
“还是不要了,老王爷见着奴婢又要想起王妃,又得伤心个好几日,奴婢罪过大了去了。”
珊瑚曾是南郡王妃贴身侍婢,以往添茶倒水没少在夫妇俩面前晃悠。
“老头子看这王府的一草一木都觉伤心,见着我就更伤心,这伤心吧,总有个平复的时候,可我怎么瞧着,父王他是打算把这烂摊子扔给我不回来了?”祁槿声越想越烦,嘀咕不出什么东西来,索性扔了书,凑过去看珊瑚翻出了什么衣物。
“今儿天没昨日那样冷了,不必带这许多东西了吧。”祁槿声手里捞着一件厚重的白色毛麾。
珊瑚夺下她手里的衣服,往边上一放:“我的郡主,这件衣服可不是你的。”
“我房里的衣服不是我的?”
“去年这个时候,郡主不是也与沐公子一道去了鹤山么,那一回奴婢回乡扶灵没在府里,是珍珠为郡主打点的行囊,结果没带够衣裳,借了沐公子两件外袍和一件大麾,两件外袍是还回去了,这件大麾却因沾了泥水要清洗留了下来,忘记归还。”
祁槿声想了想:“好像……是有这么一桩事,那你记得还他去。”
“奴婢省得。”
门敲了两下。
“郡主,沐公子着人来问,您准备好没有?”
珊瑚将她发环拆下,戴上连着斗篷的帽子,再将绳结系好。
“好了,郡主。”
王府门口一匹棕色的马吭哧喘着气,台阶下背立着个飒爽少年,少年旋身过来,眉目俊朗,姿容万千。
“含烟见过郡主。”
“不必多礼,走吧。”
沐含烟将她的行李接过放上马背,对她一礼:“郡主,请上马。”
身后覆上男子温热的气息,双臂环过她身前拉住缰绳,只觉脚下轻轻一蹬:“走!”
一马当先,后面几匹白马上王府亲卫列队出发,紧紧跟随。
策马前行,入目千山雪景。木桥下,水汽蒸腾而起,氤氲飘渺,恍如仙境。
“冷不冷?”
祁槿声靠着身后的人,迷迷瞪瞪就要睡去,忽然听见他在耳际问,又清醒过来。
“不冷。”
她说不冷,沐含烟却将她裹得更紧了一些。
鹤山离郡城不远,若不是雪日马车不便,他们原不必选择打马出行,她也不必受这寒风侵袭之苦。
“那……累不累?”
祁槿声笑出声:“我好得很,再说寒症又不是天天发作,你也过于小心了!”
良久,身后只有马蹄踏雪的闷声和沐含烟不时驱马的声音,他不再言语。
她不喜这样的沉默,脑子里转了半日,终于想起:“有一桩事情,我忘了问,你把路茗叫回来做什么?难不成是要与我一道参加冬猎么?”
过桥之后,转入小道,沐含烟手上缰绳一扯,两人一骑向左行去,荒野里出现一片梅林。金黄色的梅花在冰雪里吐着清香。
这便是到了鹤山脚下。马匹还能行个一里左右,便只能徒步上山了。
口鼻里尽是梅花香,沐含烟思索权衡了半晌,才用他清澈的声音解释道:“自然是有急事才将他召回来。”
“什么急事?”
“王爷会亲自与郡主说,请恕含烟不能相告。”
“你们在打什么哑谜?”祁槿声明白,他说不能相告的事情必定不是小事,问了这一句没听见回答,便也识趣地不再问。
只是……究竟什么样的事情,需要父王亲自与她说?难道是自个儿的亲事?不对,燕谷还未回来,她与谁成亲去?难道是沐含烟?想想又否定了,沐含烟此人闷得很,她可不想成日费神去猜他在想什么。有那个工夫,还不如想想如何让南郡兵力更上一层楼。
“郡主,前方只能步行,下马吧。”
冰天雪地里,她的唇冻得发紫,分明冷得不行,方才却嘴硬答他不冷。
他在她身前蹲下来。
“上来,我背你。”
“我不要。”
“郡主,请上来。”
“我说了不要!”
她气嘟嘟地绕过他,顺手抓了把梅枝上晶莹的雪,向他掷去。
沐含烟侧身一让,雪团擦着发边飞过,到底没令她得逞。少女踏着雪爬上半坡,他无奈地向后一招手,示意亲兵队伍跟上。
鹤山半山腰,积雪更厚了一些。
沐含烟终究还是将祁槿声背起,她趴在他背上,感受着他脊背渗出的暖意。
“喂。”
“从前你跟小拙为什么那样讨厌我?”
这个问题不好回答,小孩子之间喜欢便是喜欢,不喜欢便是不喜欢,哪里有这许多理由?
他想了想,道:“大概……是因为你太娇气了。”
“我娇气?我哪里娇气了,你敷衍我好歹也找个像样些的理由!”
“好好好,你不娇气……”
“什么呀,不与你争辩了,牛头不对马嘴!”
她似是闲不住,又在他背上问道:“你可曾怕过我父王?
“不曾。王爷看似威严,其实私下里很是和气,教导晚辈也极为细心。”
“是吗,可我总觉得他不喜欢我。宁愿住到这鸟不生蛋的鹤山顶上,也不愿意陪我住在王府里。”
“王爷心念王妃,是长情之人。世上如此深情的男子少有了,郡主有这样的父王,实在应该骄傲的。”
“他是个好王爷,好丈夫,却不是个好父亲。至少,在我眼中不是。”
“或许,郡主应当试着体谅王爷……”
“我体谅他,谁来体谅我呢。”她说这话很轻,末了又笑了笑,“算了,连我自己的命都不在自己手中,谈何体谅不体谅……”
她的语调如这天地间的冰雪一般冷,沐含烟忽然感觉一股寒意自心底漫上来,冻成一团冰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