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贼军重炮炮击,情况十分危机,这种时候只有两个选择,要么马上向前,要么立刻后撤,退出重炮射程再做打算。贼军的十几门重炮响完之后,暂时安静了下来。叶三知道重炮的射速很低,一刻时间内最多能打五六次,两次轰击之间有一个时间段要清膛装填弹药。叶三意识到必须在这段时间里做出决断,前进或后撤,一定要选择一种,反正不能站在这里等着别人轰,当别人的炮靶。这时候冒然进攻风险很大,因为明军这边的阵营有些散乱,被人一顿莫名其妙的炮击之后军心不稳,冲过去万一失利,很容易全军覆没。
于是叶三当机立断,大喊:“各营将领督管众军,保持队形,立刻后撤到后面的林子里布阵。”还好明军的阵营没有马上溃散,无论怎么样,这时一支训练过两个来月的军队,有严格的军纪。众将吆喝着喊叫着,按照平时的训练方式,保持基本队形和次序后撤。就在此时,贼军的骑兵冲出了阵营,向这边冲击而来,很明显在对手后撤的时候攻击是最好的战机。
叶三很快估算出贼军骑兵冲过来的时间,大约三分钟,在这三分钟时间里,万余军队要摆脱骑兵的追击是不可能的,叶三发现敌方骑兵不足一千,毕竟在南方敌区,骑兵用处不是很大,所以南方军队骑兵比例一般很低。叶三的脑海中又闪过第二个念头,南方的军队?在福建还有拥有重武器的南方军队吗?除非是明军,而且是正规军,这个念头更可怕。
“叶孤城何在?”叶三大喊了一声。叶孤城策马而来:“末将在!”
“你立刻率本部骑兵营迎敌。拖住贼军骑兵,待众军后撤入树林后,你们即可自行脱离战场。”
叶孤城是辽东军老兵,这时十分利索地接了命令:“末将得令!”时间紧迫,贼军骑兵正在奔跑,叶孤城当下就跑到骑兵营高喊:“骑兵营诸将听令,随本将出战!”叶孤城身先士卒,随即率领千余骑兵向前移动,,调整兵马准备对冲。叶三顾不了许多,随着中军一起后撤。此时的叶三心里非常郁闷,首战失利,他有种不祥的预感,这些贼军出乎他的预料,不仅装备精良,而且军纪严明,进退有度,完全和以前遭遇的那些难民军队大相径庭。
温州大营主力离开了双方对峙的平坦空地,向北后撤,北边是一片树林丘陵地带。叶三根据刚才贼军重炮轰击估算,那些重炮的重量起码有几千斤重,这样的重炮没办法在运动中作战。所以叶三打算把军队后撤到丛林里,以避开敌方的炮火优势。
叶三率军后撤了几里远,然后下令各部整顿阵营,就地布阵。斥候自然在周围游荡,随时观察敌军动静。过了一会儿,探马来报,敌军已经拔营向北而来。面对这样的形势,叶三下决心要击溃这支贼军,否则攻打建宁府不用说,能不能全身而退都是个问题,毕竟建宁府距离温州有好几百里地。叶三当即下令全军备战,以火铳手在前,弓箭手在后,步军布置各营,等待敌军靠近再行攻击。
树林里的飞禽扑啦啦乱飞,叶三四顾左右,这片树林多是灌木,树干的树木较少,对火铳的杀伤力影响不大。叶三心下镇定了不少,温州大营装备了大量的火铳,只要火力保障,胜算依然很大。丛林和空地相比,视线肯定不好,但是士兵们本来就没有练好准确度,这时正好齐射大范围杀伤。
前方的哨兵不断报告贼军的位置,越来越近了。叶三策马走到阵营的最前面,来回奔走喊道:“等贼军靠近之后,听命令开火。”不远处已经传来贼军的呼叫声,很快就要接敌了,明军士兵紧张异常,一个个瞪大双眼,在死亡面前,恐惧是正常不过的反应。树枝开始被摇得哗哗乱响,可以看见远处的树枝空隙里有人影晃动,甚至隐隐约约能听见贼军在叫骂民贼。叶三频频听见对方在骂民贼,官军叫他们贼军,贼军叫官军民贼,事实上,大家的本质都是贼吧。就在这时,突然“砰”地一声铳响,叶三立刻意识到是自己这边的火铳在响,他急忙喊道:“别开火,等命令。”但是已经喊不停了,只听见身边噼里啪啦地一阵乱响,周围硝烟四起,许多人都跟着开火了。
贼军还没有进入有效射程,而且又在丛林里,这么一通射击显然没什么效果。远处响起喊杀声,嘈杂不已。叶三真急了,扯着嗓子叫喊:“各部听令,前队换后队,立刻重新装弹。”明军火铳兵是常用的三叠阵,前边的打完,后边的上前打,这样可以提高射速。刚才出了点问题,前排的人开火早了,不过可以马上让后排的上来准备。毕竟是新军,训练时间太短,也无实战经验,临阵就出现了一些问题,而且是致命的问题。叶三心里十分恼火,忍不住破口大骂:“不听命令者斩首!”火铳营的将领也吆喝起来,片刻之后,铳声密密麻麻地响了起来,硝烟呛得人嗓子眼发痒。
叶三就站在火铳手后面,亲自督战。突然他的脸上一热,低头看时,吓了一跳,用手一摸,脸上全是血。很快他反应过来,这些血不是自己的,前边一个火铳手仰倒在地,鲜红的双手,捂着脖子,瞪圆了双眼,双腿乱蹬。瞬息之间,周围惨叫起来,没有看到有箭矢飞来,是对方的火铳!叶三心里一沉,这股贼军可不止是有炮,火铳也有!火器装备造价昂贵,不是一般造反乱民能够承担的,实际上,造反的贼军能够筹到粮草和基本的刀枪弓箭就已经很困难了,叶三就从来没有听说过哪个地方的造反贼军能装备大量火器的事情。这支贼军从哪里出来的?叶三顾不得多想,因为摆在面前的情况已经非常不妙了。
树林里铳声响成一片,两边的人马都在互射,被打断的树枝和落叶在空中降落,硝烟像雾一般弥散。叶三急忙蹲下,他身上虽然穿着盔甲,但是显然扛不住火铳的铅弹,他此时的心里也有些恐慌了,不仅恐慌死亡,更恐慌战败。周围不断有人死亡,火铳手死伤最为惨重,原本有三排火铳手组成的三叠阵,这时候减员迅速,已经无法有效地持续齐射。喊杀声越来越近,前边的人群不听使唤地在后撤。
“战场上勇字当头,后撤者,执法队斩!”不远处传来章程嘶哑的吼叫。叶三脑子里嗡嗡乱响,有一段时间,他的脑中基本是一片空白。不过叶三马上镇定下来,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冷静快速地分析着眼前的情况。在这种状况下,压力是很大的,能够迅速地做出判断,看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只有非常人可以做到。叶三很快把一些不利情绪抛诸脑后,他从前方火铳手的伤亡情况上判断,贼军的战斗力不可小视,这哪里是乱民打出的火铳,简直就是大明的正规军。而己方都是新兵,第一次上战场,心理承受力有限,从他们面对执法队处置的时候仍然情不自禁地后撤就看出来。叶三很快感觉情况不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