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大雨无情地洗涤山谷，天黑压压的，似乎要塌下来。火车在山谷间缓慢地行进，透过玻璃，可以看见山上的水像瀑布一样滚下来。雷声，雨声，人们的恐惧声，混杂在一起，让人透不过气。
肖黎和单丽带着自己的一双儿女，上官荷和杨阳，他们都在这列火车上。肖黎和杨阳是从小玩到大的好伙伴，好朋友。单丽和上官荷是从小一起玩泥巴的闺蜜。这一行六人，他们是一起结伴旅游的。
上官荷和杨阳结婚十年了，一直没有孩子。他们经常把肖黎和单丽的一双儿女当成自己的子女。
外面恶劣的天气，车厢里的气氛很压抑。肖黎和杨阳一起去了卫生间。
“轰隆轰隆”，似乎有什么东西塌了。透过玻璃，有人看见，山向火车压了过来。
“啊！山体滑坡了！”看见的人们大声喊了起来。火车似乎被什么东西推出了轨道，慢慢地向江里滑去。
“砸玻璃，砸玻璃！”不知谁大喊。
一瞬间，单丽抓住了自己的儿子，上官荷抓住了单丽的女儿。
火车落江的惯性，把上官荷从玻璃中甩了出来，她被一颗大树卡住，手里紧紧抱着单丽的女儿。
上官荷动了动身体，然后艰难的，小心翼翼地爬到可以落脚的地方。
“杨阳，肖黎，单丽，儿子，你们在哪？”上官荷大声地喊。
只有风声，雨声，雷声与她相呼应。
上官荷站在那里，望着滚滚江水。
单丽从江中慢慢地走来，她的脚步轻盈。
单丽对上官荷说：“上官荷，照顾好我的女儿。”
单丽慢慢地飘到上官荷和女儿面前，她抱住了上官荷和女儿。
上官荷也想抱住单丽，但是单丽像空气一样，抓不到。
又一阵轰隆声，上官荷抬头一看，山体又滑坡了，她抱起女儿飞快地跑到离开山体滑落的地方，然后迅速蹲下来，把女儿护在身下，一些泥石落了下来，砸在上官荷的身旁，她紧紧地护着女儿……
肖黎和杨阳在卫生间里，感到空气闷，很难受，他们躲在卫生间，偷偷地点上一支烟。
“轰隆隆”……
“不好，出事了！”肖黎和杨阳奔出卫生间，他们看见车厢里已经乱了起来，喊声，哭声，吵闹声，他们感到火车开始倾斜。
肖黎和杨阳已经无法回到妻子儿女身边，两个人猛砸玻璃，火车已经向山下江中滑动。
杨阳迅速跳出窗户，伸手抓住一颗树，然后，伸出手，拉住杨阳。
火车掉进了江里……
杨阳抓着肖黎的手，他看见那棵树开始倾斜，这棵树没有力量撑起两个人的重量。
杨阳一松手：“肖黎，帮我寻找上官荷……”
杨阳向江中飘去……
“杨阳……”肖黎大喊。杨阳被洪水卷走了……
二
在医院里，上官荷躺在床上，她的脑子里似乎什么也没有了，感觉自己刚来到这个世上，什么也想不起来，自己是谁也不知道。
上官荷睁开眼，她看见她的床边坐着一个男人。
“你是谁？”上官荷问身边的男人。
“我是你的朋友肖黎。”肖黎回答。
“我是谁？”上官荷又问。
“你是上官荷。”肖黎回答。
一场灾难过后，许多人遇难了，包括单丽和他的儿子，许多人失踪了，包括杨阳。
肖黎他们这个小团体，六个人一起快快乐乐地去旅游，现在，单丽和儿子死了，杨阳失踪了，上官荷失忆了，只有自己和女儿健在。女儿是上官荷救的，而杨阳，关键时刻，成全了自己……
肖黎望着上官荷，他的眼泪流了出来，眼中布满了血丝……
肖黎清楚地记得，上官荷和女儿被发现时，女儿在上官荷的怀里，被她紧紧地护在怀中，上官荷被砸晕了，女儿睁着一双惊恐的眼睛，紧紧地抓着上官荷的衣服……
灾难已经过去一个月了，上官荷还是什么也记不起来……医生说，除非有什么奇迹唤醒她……
肖黎心中还惦记着失踪的杨阳：“老伙计，你在哪？”
三
杨阳落入江中的一刹那，他抱住了水中冲下来的一棵树，随着江水漂流，石头滚下来，砸在他的身上，他死死的抱住树，不松手……
漂流了很久很久……
杨阳醒来时，是一个岸边，他的身边围着很多人。他听见其中有人说：“这人一定是火车遇难的失踪者，我们把他送到医院……”
杨阳再次醒来时，他发现自己的身体空荡荡的，身体似乎缺了什么，他伸出手摸了摸，没有了一条腿，杨阳心里一慌，继续往上摸，没有摸到自己的当家的……
“我成了废人了。”杨阳闭上眼：“上官荷，肖黎，单丽，儿子，女儿，你们在哪？”
肖黎接到某县城公安局的电话，急匆匆地赶到那里……
肖黎看到杨阳，他抱住杨阳。
“你还活着，你还活着！活着就好，活着就好。”肖黎呜咽着说。
“还不如死了，你摸摸。”杨阳拉过肖黎的手。
空荡荡的裤腿……空荡荡的私处……
“杨阳！”肖黎紧紧地抱着他，两个大男人泣不成声。
“单丽和儿子遇难了，上官荷失忆了，现在还在医院里，女儿是上官荷救的，平安地躺在上官荷的怀里，而我，在危难时候，你把生的希望留给了我。”肖黎流泪成河。
“上官荷失忆了？什么也不记得了么？杨阳喃喃地说。
杨阳低头思索了一会儿……
“肖黎，请你答应我一件事……”杨阳说。
四
上官荷在医院里，身体渐渐恢复了，可是记忆却没有恢复。
肖黎一边给她削苹果，一边和她说话：“上官荷，你知道吗？在灾难没有来临之前，我们打算结婚的，但是灾难让你失去了记忆，你不记得了。”
“结婚？”上官荷看着肖黎。
“嗯，是的，等你好了，我们就结婚。”肖黎说。
上官荷像一个小姑娘一样，羞涩地笑了。
一个小女孩和一位老妈妈进来了。
“妈妈，妈妈。”小女孩飞到上官荷身边，欢快地叫着。
“妈妈？我不是还没有结婚么？哪里来的孩子？”上官荷问。
“笨蛋，我结过婚，我的妻子没了，你不嫌我有女儿，我女儿也喜欢让你当她的妈妈。”
“妈妈。”小女孩伸出小手，摸一摸上官荷的脸。小女孩虽然才八岁，但是她知道上官荷是自己的救命恩人，肖黎告诉她叫妈妈，小女孩很乖巧，妈妈妈妈叫得很甜。
“妈妈，您什么时候恢复记忆呀？”女儿问。
“妈妈没有记忆吗？”上官荷摸着她的小脸。
“妈妈是世界上最伟大的妈妈。妈妈快好起来，我还要看着妈妈当新娘呢。”女儿认真地说。
这些话有的是肖黎教的，有的是肖黎的老妈妈教的，因为他们知道，没有上官荷，就没有女儿的命。
五
上官荷穿着白色的婚纱，突然，她的脑子里闪过一幕：她觉得自己似乎结过婚，但是她想不起来新郎是谁……
当主持人说：“上官荷，你愿意嫁给肖黎吗？”上官荷脑子里像闪电一样，闪出八年前……
闪出那场灾难……
“杨阳……杨阳……”
上官荷突然苏醒了。
她冲出礼堂，一路奔跑着……肖黎紧紧地跟着她，上官荷终于跑不动了，瘫坐在地上……
肖黎扶起她坐了起来，给他讲了杨阳被洪水卷走的情景……已经过去半年了，还没有找到。
他还告诉上官荷，在那场灾难中，单丽和儿子死了，整个火车，幸存者没有几个。
“对，单丽说让我好好照顾女儿，我想起来了。”上官荷说。
“你照顾的很好，女儿的命是你救的，而你自己却受了重伤，还失忆了。”肖黎说。
“我要去找杨阳，他一定还活着，我可以感觉到。”上官荷说。
“好，我陪你一起去找。”肖黎说。
上官荷和肖黎来到灾难发生的地方。这里的路是新修的，已经看不出当时的一点残骸。
望着平静的江水，上官荷大喊：“杨阳，你在哪？”
“单丽，儿子，我来看你们了。”肖黎也冲着江水大喊。
他们的回声在山谷间回荡，整个山都在喊：“杨阳，你在哪？单丽，儿子，我来看你们了。”
上官荷拿着杨阳的照片，顺着杨阳漂流的江面一路找下去，每到一个地方，她都拿出杨阳的照片。这样找去，已经过去了半个月。
那一天，上官荷和杨阳来到一个小县城，半个月的奔波，劳累，加上大病初愈，上官荷感觉心力憔悴，体力不支。
肖黎扶着上官荷躺在床上：“听话，喝一杯水，好好睡一个觉，你要留着体力去见杨阳。”
肖黎偷偷在水里放了安静的药……
上官荷听话地闭上眼，一会儿就睡去了。
肖黎悄悄地离开了房间。
六
在一个风景秀丽的疗养院里，肖黎扶着拄着拐杖的杨阳。
“老伙计，恢复的怎么样了？”肖黎问。
“还好，大夫说，再过一段时间我就可以去工作了，单位给我换了适合我的新工作。”
“上官荷还好吧！”杨阳问。
“上官荷在婚礼上突然清醒，从婚礼上逃跑了，现在沿着你失踪的路线一直寻找下去。我一直陪着她。我明白，这样找下去，早晚有一天，她会找到你被救的山村，只好偷偷地出来见你。”
“杨阳心里一疼：“她刚好，不该这样劳累。她要是醒了，找不到你，自己去找我怎么办？”杨阳忍着泪。
“你放心，我给他放了安静的药，没有一天醒不了的。”肖黎说。
“杨阳，你还是回到她的身边吧。”肖黎又说。
“我这样不是害她吗？我只能是她的累赘。”杨阳说。
“现在怎么办？”肖黎问。
杨阳低头想了一会儿：“我来想办法。”
七
昏昏沉沉中，上官荷听见杨阳在喊她：“我的荷，我的荷！”
上官荷猛地睁开眼：“杨阳，杨阳，你在哪里？”她感觉杨阳离她越来越近。
上官荷伸手拿过手机，她看见他的短信在闪动。
“我的荷，我是杨阳，我还活着。”
“杨阳，杨阳你在哪里？”上官荷手哆嗦着，拨通了杨阳的手机。
“老公，你不要乱跑，你等我，一定等我。”上官荷哭了。
“我的荷，我在一个疗养院里，我的荷，听话，让肖黎带着你来见我。”杨阳已经泪流满面。
“肖黎，肖黎，杨阳还活着，我就知道他还活着。”上官荷大声喊肖黎。
此时，肖黎刚刚风尘仆仆赶回来。
上官荷拉起肖黎冲了出去，跳上一辆出租车……
杨阳坐在轮椅上，等待着即将到来的上官荷。他的心里想见她，又怕见她，自己现在的模样……
上官荷奔下出租车，一路向前冲去。
“杨阳！”她看见了坐在轮椅上的杨阳。
上官荷跪在杨阳的轮椅前：“杨阳，我找你找得好辛苦，我都要失望了，我都要放弃了，你还活着，为什么不联系我？”上官荷泪哗哗地流。
杨阳捧起上官荷的脸：“是我不好，是我不好。你看你瘦的，不哭啊，哭就不漂亮了。”
上官荷伸手摸了摸他的腿，空空的，她哭了。
杨阳抓住她的手往上摸：她没有摸到杨阳当家的，她又哭了。
“我的荷，我不想连累你，其实，肖黎一直知道我的踪迹，我是肖黎接回来的，在你失忆的时间里，他一边照顾我，一边照顾你。”
肖黎远远地看着杨阳和上官荷抱在一起痛哭，他又想起自己的单丽和儿子，站在一旁也哭了起来。
杨阳和上官荷听见肖黎的哭声，抬起头。
“肖黎，我的好伙计，这么多天，多亏你照顾上官荷，也照顾我。”杨阳说。
“女儿的命是上官荷救的，我的命在危难之时是你把生的希望留给了我。我的命给你们都不足惜。”肖黎走过来扶着杨阳的肩膀。
“我的荷，其实我们都是幸运者，在这么大的灾难面前，火车上极少的人活了下来，我们这个小团体就活下来四个，难道我们不是幸运的么？既然老天眷顾我们，让我们活了下来，我们为什么不活得快活一些，经历过生死的我们，还有什么看不开的，你说对不？我的荷。”
“嗯，上官荷点点头。
“其实，在你失忆的时候，我和肖黎商量了，叫他娶你，叫你快乐。现在。你已经醒了。你看我已经是一个废人，我不想你不快乐，所以我坚持你们的婚姻成立。因为你们已经是合法夫妻，就差一个婚礼了。”杨阳说。
“不是，我们还没有离婚。没有离婚我就结不了婚。”上官荷为自己的聪明有一些得意。
“笨蛋，你在失忆时已经离婚了，你看。”杨阳拿出了离婚证。
上官荷眨了眨眼睛，看了看杨阳，又看了看肖黎，原来这两个男人一直在互相帮助，一直在互相支持，一直在互相理解，只把她蒙在鼓里，她知道，她改变不了这两个男人的决定。
灾难中劫后逢生，可以让人心胸开朗，可以让人心胸豁达，可以让人更加懂得什么是幸福，也更让人懂得爱的真正含义。上官荷是这样，杨阳是这样，肖黎是这样。
上官荷低头想了一会儿，然后眼睛一转：“你让我嫁给肖黎也可以，但是你们也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肖黎和杨阳异口同声问。
八
一周之后……
女儿推着杨阳：“小爸，大爸和妈妈多漂亮呀。”
“是，真的是漂亮。”杨阳看着杨阳和上官荷穿着新郎和新娘的衣服，婚礼已经准备就绪，他的心里感觉平静了下来。
主持人开始询问问题了。
“上官荷，你愿意带着前夫杨阳嫁给肖黎，并且让杨阳做孩子的小爸吗？”主持人问上官荷。
“我愿意。”上官荷看着杨阳回答。
“肖黎，你愿意接受上官荷带着前夫杨阳嫁给你，并且叫他做孩子的小爸吗？”主持人问肖黎。
“我非常愿意。”肖黎大声地回答。
掌声，一片掌声，又一片掌声……
笑声，一片笑声，又一片笑声……
哭声，一片哭声，又一片哭声……
劫后逢生的婚礼，温暖，心酸且幸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