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两天,苏捷都没有来酒楼,凌薇终于坐不住了,来回踱了一会儿步,开口道:“我到城门那里去看看。”
素素有些不明白地皱着眉,凌薇笑道:“很明显,苏家二公子没斗得过贞王殿下,得自食其力了,我要是今天能够出城,我会想办法通知你的,你等我消息。”
素素一惊:“小姐打算赌一次?”
凌薇无语望天,她不是在赌,她只是担心,萧初过跟她玩空城计,以为她不敢离开杭州。
在离城门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凌薇忽地停下脚步,城门站满了兵士,显然是一副戒备森严的样子。
凌薇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何事,但一看就知道,这等架势不是冲着她的,杭州城有事要发生。
最让凌薇感到震惊的是,苏捷和柳濛正分立在城门的两侧,看着兵士来来回回走过。
凌薇心中拐了几个弯,嘴角禁不住上扬,碰到战乱虽然不是什么幸事,但对她而言,却是天上掉馅饼的大好事。
月黑风高,杀人放火,趁乱逃走。
凌薇笑了声,正待转身往回走,后面有人叫住了她:“小薇~~~~”
凌薇叹了口气,走到苏捷面前,面无表情道:“你失约了。”
苏捷笑了笑,“那天被贞王拦住了。”
凌薇眉尾轻挑:“这样啊,那现在放我走。”
苏捷往柳濛扬了扬下颔,笑道:“我打不过他。”
凌薇转身望向柳濛,柳濛腰悬长剑,一袭青衣,巍然不动,修长的眉毛被画得很粗,本来就很白净的脸被衬得如同永远化不开的冰雪,眼睛温温淡淡,透着几分清高,几分灵气。
“这个人和萧初过倒是蛮配的。”凌薇不禁心想。
真是想什么来什么,就在她望着柳濛发怔的当口,不远处一个小姑娘甜甜糯糯的声音飘进耳朵里:“听说了没,贞王殿下要娶亲了。”
凌薇微愣了须臾,另一个尖细的声音传来:“嗯,是前朝那个雍和王妃~~~~~~”
凌薇脑中“轰隆”一声,一时以为自己盲听错看了,慌忙转过头去,那人接着道:“据说她长得倾国倾城,是真的假的,竟然连贞王殿下都被迷上了。”
另一人道:“谁知道呢,我听说啊……”
她忽地放低了声音,用凌薇恰好能听到的声音道:“她怀了殿下的孩子。”
尖细嗓音的那人一脸大彻大悟的表情。
凌薇彻底怔住,一闪神,再看时,那两个姑娘已经远去。
苏捷站在凌薇身后,嘴角浮出一丝笑意,心道:“萧初过啊,你竟然也能想出这么龌龊的伎俩。”
转念一想,龌龊就龌龊吧,倒也实用,传到京城,又有好戏可看了……
苏捷心中正千回百转,柳濛一句话将苏捷生生拉回到现实。
凌薇一脸迷茫地望向柳濛,柳濛和声道:“王妃请回吧。不日将大婚,王妃现在出城,怕是不大合适。”
大婚?
不日!
凌薇的神思终于从九霄云外被拉了回来,萧初过……
苏捷在身后喊了句什么,凌薇完全没有听到,转身就走。
不想,刚走出去几步,就撞到别人的怀里,怀中一抹幽香袭入鼻中,凌薇潜意识以为是女人,但这人的胸膛却硬邦邦的。
霎时,凌薇被弹出去好几步。
“小薇——”那人欣喜道。
“重,重楼!”凌薇用手擦了擦眼,真的是重楼。
重楼将她上下打量了好几遍,凌薇能感觉到他的目光在自己小腹上停留的时间稍微长了些,脸上有些发烧。
最后,重楼的目光锁在凌薇脸上,怔怔地望了很久。
凌薇有些尴尬地笑了笑,“你怎么会在这里?”
重楼愣了一愣,没有回答凌薇的问题,转而问道:“你身体好些了没?”
重楼其实是觉得她瘦了很多,有些担心,才有这一问,但凌薇脸上却烧得更厉害,耳垂都有些发烫。
凌薇呵呵笑了笑,重楼也跟着笑了笑。
二人就这般杵在熙熙攘攘的街面上,笑得跟傻子似的。
“去我那坐坐吧。”终究是凌薇先发出了邀请。
重楼点点头。
二人并肩走在大街上,一直都没有说话,但不知道为什么,凌薇觉得很心安,那种遥远的、陌生的心安。就好像游子终于回到了母亲的怀抱里,将头深埋进母亲胸前。
素素见重楼和凌薇一道回来,愣了愣,对着重楼福了福身子,道了句:“重公子。”
重楼微微颔首,在临街的一张桌子旁坐下。
凌薇坐定后,倒了杯水递给重楼:“我记得你以前半夜都要起来喝水,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这个习惯。”
重楼的手刚碰到茶碗便僵住,凌薇自顾自地接着道:“哦对,你还喜欢半夜起来坐着……”
说到这里,凌薇的话头忽然打住,她忽然想起,重楼以前半夜里都是坐在她的床边,她有时候半夜突然醒来,总能感受到重楼的身影在眼前晃悠,却不敢睁眼。
凌薇心中蓦然一紧,她和重楼,那时候不就是老夫老妻么?那现在算什么?
“小薇——”重楼低低地唤了一声,凌薇心中一怔,抬眸望向重楼,轻声叫了声:“美人哥哥。”
重楼的身体微不可察地僵了僵,凌薇柔声道:“你上次去救我的时候,是怎么摆脱慕非的,有没有受伤?”
凌薇问得有些急了,重楼握了握她的手,温柔一笑:“我们打成了平手,后来慕非先走了。”
凌薇松了口气,重楼接着道:“我在城外的河谷找了你很久,后来撞见飞雪,他说你已经到杭州了。但我留在杭州的线人却飞鸽传书给我,说你根本不在杭州,我放心不下,过来看看你。”
重楼的话,凌薇只听了一半,凌薇恍惚觉得,萧初过撞见重楼的时候,自己还在沧海谷~~~~~
凌薇怔了半响,重楼低声唤了几声:“小薇——”凌薇回神,讪讪笑了声:“你怎么会来南朝的呢?”
重楼望着凌薇,眸中神光闪动,半响,嘴唇翕动,吐出两个字:“抢婚。”
凌薇猛地抬头,怔怔无言。
那一年,重楼离开西岳的时候,凌薇拽着重楼的手不放开,撒娇道:“美人哥哥以后一定要来接我哦。”
重楼拍着胸脯保证:“我以后一定会来娶你做我的太子妃,以后做我的皇后。”
一直到重楼的车撵绝尘而去消失在视野里,凌薇终于忍不住放声大笑,那个小男孩竟然脸红了......
当年的一句戏言,重楼却——
凌薇忽然明白,自己在面对重楼的时候为什么会不好意思,因为是她负了他。
彼时,自己开了个玩笑,重楼却当了真。
错的不是重楼,是自己之前一直将他当成小孩,后来再次相逢,却是在那样的境况下……
命运啊……
凌薇轻叹了声,头微微低了下去,轻声道:“那都是年幼时的一些无知之语,都忘了吧。”
凌薇不敢去看重楼的眼睛,可长时间的静寂后,终究还是忍不住抬起眼眸,重楼和她之间像是被一层雾气阻隔,她看不清他的脸。
“你当真要嫁给他?”重楼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凌薇越发地心虚,那时候,玩笑开得太大了!
忽而又想,萧初过真正是炒作的高手呢,这小半天的功夫,重楼刚到杭州,消息就都传开了。
凌薇怔怔然片刻,嘴角扯了扯,“你都听说了?”
重楼将头转向街面:“他的心太深了。”
重楼的声音似从九天云外传来,却在凌薇心头久久回响,凌薇忽而笑了:“是啊,深不见底。”
重楼又转头望向凌薇,长久地对视着,这一刻,凌薇心如止水。她忽然有一种温热的小米粥划过喉咙,入胃穿肠的感觉,心口熨帖温暖。这个世界,真正对她好的人,现下只剩下重楼了吧。
凌薇的眼睛忽然有些湿润,重楼沉吟道:“你不觉得飞雪忽然说要娶你,很有玄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