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而,想到‘他’这乱点鸳鸯谱的性子,再加上‘他’竟对自己一点都没有那什么意思。他不由勃然大怒,纵身一跃、飘然离去,空气中传来了他的痛斥声:“胡说八道!”
面对月白衫人的沉声痛斥,坐在一旁的罗孤歪头,竟倍感喜悦。
该是自己夫人没被人觊觎吧,或是免了在身边这些错综复杂的关系中游刃吧,又或许……罗孤蓦然发现:这些理由好像都解释不了她为什么这么喜悦。
还在发怔中的她,忽然意识到卿风已经纵身飞走,心中暗惊:“呀,怎么把这头倔驴给惹怒了!”
情急之下,罗孤也忘了自己武艺被封的事,一个纵身就跃下琉璃屋顶,准备追上月白衫的人。
“气沉丹田!”
“经脉怎么受阻了?”
“呀,该死的老头,怎么封这么彻底啊……”
“咻——”身体闪神便下坠,闪过这几个念头,罗孤头脑就变得一片空白了。
忽而,她眼前白光一闪。却是月白衫的人影飞身在她的上方,伸出长袖一卷。顺利的卷住了下坠的中衣人,继而,将长袖一回收。中衣人便稳稳当当撞向月白衫的怀中。
罗孤只感觉眼前白光闪过之后,又见乌丝飞转、玉冠旋髻、发带拂面。心里知道是卿风来了,自己有救了。可是万没料到自己是‘嘭’的一声被砸向他胸膛的。心中恨骂:“这倔驴肯定是故意的!他在公报私仇……”
当那人从屋顶上傻乎乎的纵身而下,他是真的被吓得不轻。更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愤怒在里面,可是当自己真的飞身去接‘他’的时候,心里却有些莫名的战栗,全身的热血都有些不受控制的涌上了面庞。
接到‘他’的那一霎那,竟是毫不思索的想将‘他’狠狠抱在怀里、不让任何人夺走‘他’……
苍天,你能告诉我,这种感觉、这份情谊到底是什么?!
卿风面色绯红的脸上有着难以压制的痛苦,抱人的手也烫的像被铁烙了一样。“怎么样也不能这样!”
飞身、救人、痛苦肆意只在一瞬间,月白衫飞身落在地面,到了地面的第一件事就是将手中的烙铁拂袖甩开。干净利落,转身而去
不是不想见面,而是害怕自己的心。早在三年多前的寒山,《静心凝神决》便无甚作用,更何况这些年的日日相处,有些东西已经毒入骨髓,不是想剃就能剃的。只盼望,误了自己也罢,不可误了他人……
一时间,被撞得有些龇牙歪嘴的罗孤,转眼就被一股力扔向不远处的地面上。
“趴——”人摔在地上的微响。罗孤被摔在地上虽然还有些痛,但更多的是愤愤,看着当事人飘飘然转身离开,实在潇洒的很啊!不是,是嚣张!
若是,卿风能听到她这样的想法,只怕会苦笑的问她,“你哪里看出来潇洒了?原本怀着万钧的痛苦,哪里又飘飘然了?”
“你站住!”罗孤滑稽的爬起身,气急败坏的整了整衣襟,冲那白衫人吼道。
卿风闻言,脚步微微一顿,还是停了下来,却是不转身。
身后的人马上追了上来,扯着他的广袖就质问:“好你个楚卿风,你说,我哪里惹你啦?今日原本是孤的大婚之喜,被连月那丫头一脚踹出房门也就罢了,就连你都落井下石的随手一扔!”
听着来人大发怒火,纵是卿风性子孤傲、乾坤坦荡。也被她这一番话推得怒火冲天:哪里惹我了?没惹我,我哪里又会如此心不平、意难尽?
他闭目,努力压抑自己,原本:一厢情愿的痛苦,是不能加诸在任何人身上的。即便是,被情系一厢之人。
卿风立定在那,任凭‘他’发火:“我早就听见了,还没喝合卺酒呢你就吹着悲怆之曲,还越吹越肃杀……今天可是你义弟的大婚之喜啊!都这么多年了,你这个义兄,我可是越来越看不懂了!”
质问的话语、毫不留情的掷出。“……你这个义兄,我可是越来越看不懂了!”
不是说过:‘卿风,你真是孤儿的知己’么?眼下这话,竟是因自己坏了他大婚的兴致就轻易说出的吗?
卿风闻言、浑身一震:天天相处在一起,原以为‘他’对自己并无特殊之情,至少该有兄弟之谊吧。竟…是越来越不懂了吗?
罗孤也被自己的意气之言吓了一跳:自己这些年除了和弑亲之仇的曹贼大动肝火外,还没有什么事能这么触动自己的心境了。这,方才到底是怎么啦?
……楚卿风,当年那个身娇肉贵的古步王子,经了这些年后,在自己心中的地位竟高至如斯了么?明明自己是很了解他的,只是偶尔感觉隔了层纱而已,刚才又为什么要说那些负气的话?
罗孤,你……该是越来越不了解自己了吧?
罗孤眼中微露迷惘,直到眼前的人轻哼一声才回过神来。她马上抓住他的衣袖,急切道:“卿风,你该是了解我的。我刚刚只是负气……”
卿风拂开被‘他’抓衣袖的手,终是在心底叹了口气,平静的出声:“你刚刚那么急跃下屋顶,难道只是为了跟我发一通火吗?”
“什么?”罗孤闻言一怔,抬头看向他的眼睛,眼睛平淡、面容微霁。原以为他会和自己针锋相对的,却没料到……心中不由一喜,舒了口气,欣声道:“当然不是!是有好东西要与你分享!”
罗孤感觉理亏,像已往一样,手臂搭上他的肩、引他朝闻照阁的方向走去。边走边讨巧道:“今日夜里有一件好东西,想都不用想,自然是要邀好兄弟一同享用的!”
卿风原本有些僵硬的面上一笑,瞥一眼挂在自己肩上的人正兴致勃勃的献宝,只得笑叹一口气。
他们行到先王罗闻与夕照王后的宫殿,在他们的寝宫‘闻照阁’的一棵桂花树下站定了。
闻照宫是整个罗修王宫最具古朴气息的宫殿,且不论宫殿本身的古朴造型与它千年沉淀下来的底蕴,也不论庭中郁郁葱葱的古木异草,单论宫殿前自长河引来的支流——汶水,从它前方流过,带着的那一弯清冽,就使闻照宫有别于其他宫殿,变得格外清雅、让人流连。
王子文夕的宫殿倒是也有汶水流经,却是到了那儿形成了一个大的湖泊,惹得百鸟流连、苇荡丛生。
小时,罗孤还经常感叹,为何她的宫中却没有这么一处水云纨纨的妙地。没想到一转眼,这妙地眼下都是自己的了。当然,如果可以的话,她宁愿她什么都没有,只要能回到曾经。
肩了把铁铲,在卿风愕然的注视下,罗孤试探的向桂花树下的南角挖去。
“孤儿,你莫不是要挖树根吃?”纯粹的戏谑。
“我可不记得卿风喜欢吃树根,而且……我罗孤虽穷,也不至以树根果腹吧。”铁铲奋力干活,偶尔传来一两声应答。
“孤儿,还是我来挖吧。我力气比你大……”
“不用不用,这东西还真得我自己挖出来……”
罗修国1110年,闻王12年。闻照宫的一棵桂花树下花香馥郁,那正值八月桂花香的季节、阳光也显得格外金黄。
在那金黄色的阳光下站着几个人,有一位身着绒黄衫的女子肩锄而立,绝美的外貌带着几分爽朗。咯咯的笑声震得她乌鬓上的金步摇‘碎碎’直响。
“呵呵呵,来,夕照最最疼爱的小孤儿。看,这是母后给你埋下的女儿红哟!等哪天你成亲了,大婚了就可以挖出来喜庆喜庆啰!”
绒黄衫的绝美贵妇人肩着锄头,显得格外精干,她眨着眼睛不断逗弄那一袭青衣身上的小娃。也不管小孩听不听得懂,就要‘他’指位置,“孤儿~是树这边还是那边呢?是花花多的那边,还是叶叶多的那边?给母后指指啊~”
抱着小孩的那袭青衣人,清丽沉静、光华内敛,看到她宠溺到不辨对象年龄的样子,不由凝眉,“夕照,你确定要孤儿自己指吗?她……才这么点大。”
一旁的罗修王罗闻,听了翠环的一番话,也点了点头,“照儿,还是为夫来选位置吧。反正夕儿和照小子的也是我选的。”他负手而立,坚毅、俊朗的面庞转向一旁静立着的文夕文照兄弟俩,笑道:“都经验十足了,是吧?”
文夕文照两兄弟都不知道自家母后是怎么了,想生女儿想魔怔了吧,当年他们两出生之际就被母后埋上了糯米酒,却没想到女儿没生出来倒又生了第三个小子。更没想到是,这刚出生的孤小子也没逃脱被埋上糯米酒的命运~难道十几年后的‘女儿红’就有这么大的魅力?
文夕、文照二人倒没想瞎搀和,看到自家父王转过来的笑脸,都恭敬地答道:“父王之言,极是!”
罗闻闻言呵呵一笑,夕照见自家带不亲的儿子都向着自家夫君,不由眉头一皱。旋即,又望向翠环怀中乐得正欢的娃儿,夕照挑眉道:“小子,你说呢?”
众人的注意力,被夕照的一番话引到了罗孤身上,小罗孤刚亮出两颗小奶牙甜笑着。被自家母后妙目一威胁,吓得赶紧闭唇掩上,无比无辜。看着自家母后略带威胁的目光,马上,伸出一只颤颤巍巍的奶手,指向桂花树上最大的一根枝桠下。
众人见状,不由愀然:夕照王后之魅力,未足三月之孩童亦难抵抗。
“好小子!不愧是我夕照的小满儿。”夕照王后见自家小儿子这么聪慧听话,心情一阵大好,肩着一把锄头狠狠朝罗孤所指的地方落下一铲子,“这,就是咱孤儿的女儿红了!”
……
“嘭!”罗孤紧了紧微麻的虎口,再狠狠落下一铲子。
终于看到了封在上面的青石板,罗孤跳了下去,将两坛子西瓜球大小的酒坛子,一坛一坛递上去给一旁看呆了眼的卿风。
“额,居然是酒。埋在地下的酒……”卿风接过后闻了闻,有些疑惑,“这不是乡间人家的习俗么?莫不是……这是女儿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