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少女雪亮的眼睛里看到在青瓦屋顶出现的二人时,眼中崇拜的光芒大盛。“看,李叔。是老大!”
那中年男子原唤‘李叔’,那李叔马上抬头望屋顶,只见在蔚蓝的天空下一蓝衫公子眉眼如画,被青衫公子怀抱着天而降、恍若神人。李叔心头一颤,睁得大大的眼睛里些许泪意上涌,口中颤巍道:“王…王子……”
罗孤在卿风的圈揽下安然落至地面,转眼看到老李和明歌已经单膝跪地。伸手扶起他们,大步进屋。
屋里花梨木的桌椅散发着静静的木香,厚厚叠起的的经史子集让房屋的气息全然变化。墨洒宣纸、点点浸染,何不是挥毫人生?
罗孤用手执起一部《罗修国纪》,笑道:“老李还是喜欢从古韵中寻求济世之法啊,”沉吟了片刻又道:“……以商人之身安于世、以暗部头领立身、以儒子之魂傲骨。老李啊,孤当年可没看错人哪~”
从娘亲怜雁半岁不到离开之时,是留下了一支留守力量给母后夕照的,母后没有去动用,可能是在刻意遗忘和娘亲有关的一切吧。最后是自己三岁之时从母后手中接掌过来的。
老李作为这支力量的头领,也是在自己三岁之时进宫朝见过的。在自己的授意下三年时间试图将力量渗透到各世家与朝中重臣府邸。曹彰的府邸最为严密、难以安插。
六岁那年倒是安插进去了一个,除了八岁那年准备动手时启用了一次,一直到今天都没动过。
老李‘啪’的一声单膝跪地,“王……”以前唤王子,现在身份改变了也得换称呼了。
“王……老李愧对王、愧对先王……”说到这里,老李浊泪滚滚,“若是当年多安插些人进曹府,就不会……”
“老李!”罗孤沉眉厉声打断他:“你知我罗孤不是那种喜欢讲‘若是当年’之辈。”
实在的,她心里没有半分责备老李的意思,她知道老李以及铺子里的一干人都在为当年的事忏悔、不甘。可是,不甘又能怎么样呢?
罗孤偏头一抹眼泪,呵斥道:“你若真想一雪前耻,那就从现在开始想尽一切办法打入曹家内部!”
老李双手抱拳,神情激动,“属下谨遵主命!”“试问主上……可是一切内部吗?”
罗孤闭上眼,睫羽微颤。脑中回忆起当年与老李的会面的情形,当时的老李也是如这般单膝立于自己身前,问自己,“王子,可是曹府一切内部?”那时自己年幼稚嫩,不愿伤人性命、不愿伤人肺腑、更不愿伤人情感,不管是派出去的探子还是被探查之人,都希望兵不血刃、留人活路。却是如此答道:“老李~这非是一切内部,你切记掌握好分寸。”
可眼下,她真的无心、无暇去顾及、顾忌其他人了,其他三国的君主是在看她的笑话、还是在等候她上场?一切还在未知中……
炎王、楚王、武独/夫,你们等着!我罗修古国罗氏罗孤决计不会没登场就销声匿迹的,我会想尽一切办法拉短时间与距离去与你们并肩……
罗孤一直垂着的眼睑微动,睫羽微颤过后,睁开的眼睛精光微敛,口中轻描淡写中有些许责备:“当然是一切内部,能深入核心更好!不、惜、一切代价。”
老李闻言身子一颤,低头恭声道:“诺,属下领命。”
一直在空中静默无言的龙临渊将头转向主座上的罗孤,幽紫色的眼眸中紫光一闪。
“呀哈哈,老大。你把气氛搞得这么严肃,明歌都不敢出声儿了!”一个脑袋凑了过来,阻在了罗孤和老李之间嘻嘻哈哈。
罗孤没好气的拍开她的小脑袋,摇头便叹:“呐,就你这样子还接手谍部啊?拂影宫谍部非给你败光了不可。”
明歌眸子里闪过自豪,俯身圈起老李的手臂,献宝似的炫耀,“来,老李。你给我们的王说说,我明歌担不担得起谍主之名?”
老李一笑,脸上的皱纹也舒开了,“当得起,明歌丫头不错。”
罗孤又是摇头。
“那是!”明歌瞅着老李的称赞和自家老大的摇头都颇为开怀,扭头盯着一旁自顾自化作空气的楚卿风便笑开了,“这位青衫哥哥可是老大你三句不离口的义兄?
听了这一句,罗孤额上冷汗直冒。自己哪里有三句话不离口啊,不过是上次在金鳞客栈多说了几句而已,这个明歌丫头当真是谍部的头把手,开口便对了那人的味。
果然,一直将自己当成空气的楚卿风,听了这句才抬起头来,明显是冰冷的声音听起来却也温润:“正是。”
“嗬嗬……”明歌捂着嘴巴就咯咯笑了起来,“青衫哥哥长得可真俊美,年有十七了吧!可曾婚配?”
“咳咳……”老李不自觉咳了起来。
罗孤捂着额头叹气连连,‘这丫头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她莫不是知道了自己的女儿身份了?不可能啊~孤可不知拂影宫的谍部这么厉害了。’
“呼~”
空气中的清冷气息一下子弥漫开来,让罗孤想起了半月前在欧阳家吹过的冷空调。
明歌显然也在冷冽气息中感受到了青衫人的不满,忙打哈哈笑道,“青衫哥哥可真经不起开玩笑哈~歌儿自然是知道青衫哥哥钟情南宫家小姐的。”
此话一出,空气中的寒冷气息用冰天雪地来形容也不为过。
“什么!”罗孤猛的一转过头盯着卿风,“她说你钟情谁?”
明歌是拂影宫的谍部之主,拂影宫的总部在古步南边的大岛上,拂影宫的势力浸透了整个姑墨大陆。而谍部又是拂影宫的情报整编中枢。
如果说明歌的话只有三分能信、拂影宫的言辞就有五分能信、拂影宫谍部的消息就能有八分的可信度。而拂影宫谍部之主罗明歌的话就十分可信了。
卿风钟情的女子?罗孤望着剑眉微蹙、嘴唇紧抿的卿风,脑海中一片空白。
恍恍惚惚间,听到了明歌略显献宝的声音:“古步南宫世家的嫡小姐,这可是青衫哥哥的母后两年前亲自定下的好姻缘哦。”
南宫家的嫡小姐,娘亲的家族……罗孤瞧着那青衫人的神情却是十分的真了,没由来的脊梁骨上寒意瘆人。
她狠狠咬住自己唇间,生怕一不小心就脱口而出不合适的话。一股莫名的心痛从心底冲向四肢百骸,一瞬间就浑身冷汗涟涟。“如此说来,就要恭喜卿风了。”
空气中没什么声音和反应,思想下来觉得这话也太官方了。老李和明歌都不是外人,罗孤压着心里的难受还是强作欢笑:“你这小子,还义兄呢,这么大个事竟然也不知会声?让人无端端乱点了鸳鸯谱……”
罗孤垂头急忙掩饰脸上难看的脸色,双手紧紧攥住蓝袍,幸而被广袖掩了去。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心绞在了一起,仿佛被一张铁网牢牢捆锁住生生的往外拉拽。让她透不过一丝气,只想嘤嘤低泣……
“老李明歌,曹贼的罪证尔等可收集全了?”未抬起头,明显厚沉的威严声音平地而起。
这与几人关系格格不入的王上威仪一经散开,老李与明歌头冒汗意、‘噗’的一下单膝跪地,齐齐恭声禀告,“回王上,大部份已经整理完毕。可呈上后与朝中重臣密函补全。”
罗孤点了点头,挥退老李和明歌。她负手立起,仰面、抬脚出门,看着绿树、白云、蓝空,一点一点的掩饰自己脸部的情绪,尽量不让身后的青衫人影窥见。
明歌与老李还单膝跪于地上未退下,两人相视一眼都露出怪异的神情。
谁都没有注意到青衫人听到‘南宫世家嫡小姐’时的痛苦神情,也没有注意到他跟随蓝衫公子出门时被阳光刺痛得氲泪的眼眸,更没有人注意到他站在后面凝望蓝衫袍摆时、顺手划过游龙潜渊剑发出的嘤鸣声。
罗修王宫的布局、构造和风格都偏向于清幽、庄重。连月今日兴致极高,在梅可的陪同下欣赏着汶水里的芦苇、飞鹤。碧水粼粼、绿苇白鹤的风光令连月大为感慨。
“梅可,罗修王宫果真是千年古宫。这一花一草一木无一不彰显着千年文化的沉淀啊。我就站在这里都有一种想俯身膜拜的感觉呢。”
“公主,你是长他人志气。我们大炎的王宫才是最气派的呢,要花有花、要玉有玉!哪像这个地方啊,穷酸破烂的。”梅可贼溜的眼珠子往四周一扫,不屑的嘟嚷道。
连月这时才笑了,精致的笑容让梅可呼吸一滞,“梅可啊,主子我都不知道拿么话来与你道个明明白白了。虽然这话不敬,可却是实实在在的——大炎王宫与这罗修王宫比起来,当真只能算是土财主的宅子遇上了文人明士苑。你可明白了?”
梅可歪着脑袋听了半天,气馁道:“公主~这不都是住的宅子吗?”
连月仰天一乐,“梅可啊梅可,你可真是个宝!没错,不都是宅子吗。”顿了一下,又问:“可上禀了王上——本宫邀他赏花?”
梅可不自在的点点头,犹犹豫豫的问道:“公主~咱们不是说好了不去惹他的吗?怎么今天……”
连月无奈道:“本宫也不想啊,可是梅可,事情有变啊……”
“有变?”梅可愣了,这些日子不都安安静静的过来了么?“公主,难道他……”
“没有!”连月虽然端庄自持,可蓦地一听到这样的问话还是面色飞红,“不关他的事,是…女子三…三两月当是有喜的,可本宫大婚已三月有余……”一口气说下来,连月脸红得羞怯不已,把一旁的梅可看得一愣一愣的。
梅可想笑,这样的公主太稀罕了。忍笑扯着嘴巴问道:“公主,咱不让他碰…现在这情况又要扯着他来寻对策、收拾烂摊子,公主咱是不是有些蛮横不讲理啊?”
“是他自己不碰,我又没挡着他!”连月羞到极致便气愤出口,又思及女儿家说出这种话实在没脸没皮了,又心虚的出声为自己鼓气:“本宫虽是堂堂大炎公主,他好歹也是罗修之主。哪里轮得到我们不讲理?”
话到这里,竟又有几分埋怨枕边人的懦弱无能。无能则无能,不然她们哪有这么舒心的日子可过?这几个月里王、后之间相敬如宾、和谐共处,真比在大炎王宫的日子更为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