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菱其实说的没错,我方才入的那个境,当真凶险。
能被东莱救出来,实乃说明我入的是个预知境,虽我晓得一个人要是定力不够,便能与那预知境里的人重在一起,而至永生不能走出来,然历史不能妄改,若我与那境里的宛宛合为一人,就意味着现世里的我必须死去,因而这个预知的境便成为永远的幻境。
但我不想让他们晓得我在境里看到的那些其实很不好,且我知晓与东莱的婚事原是怎么也推诿不掉,尚有些伤神。
而我那时对他说,我也爱你,是真心的么?
依着我那时的形貌,不像演戏,是以我如何真正将那情意付在他身上,又是何时付在他身上,不得不让我伤神。
遥想间,没觉着魔少已在我耳旁唤了几声。
直到肩膀被他按住,瞧他抬着下巴朝前对我示意,方清醒的扬声哦了哦。
他望着走在我二人前处的东莱与阮菱:“确然小阮此时出现在这里方便我二人独处,但你那个东莱,着实碍眼,能不能先将他引开?”
我瞪着他:“什么叫我那个东莱,东莱他不是我的。”又反应过来:“他们要同我们一路?”
他欢悦笑道:“自然——”又扯了扯我的胳膊:“是不是兄弟?”
我咳了咳,他道:“是兄弟就应帮我一把,小阮难得与我同行,若这个时候还让她那什么师父陪在一旁,岂非显得我太有风度了?”
我打趣他:“你不是一向都以翩翩风度的公子哥自居么?”
他哼道:“遇上个这般喜欢的女人诚如你们凡间中了许久不开的字花,却还要什么风度——”斜觑我一眼:“风度能当媳妇使么?”
我默默抹了抹额上冷汗:“暂且先让她当你是个普通朋友吧,那什么,媳妇,你想太多了。”
他厚颜笑了笑,朝我使了个颜色,于那前方喊道:“兄台——”
东莱与阮菱同时回头,我本暗笑着魔少对东莱的称呼上,笑着笑着,笑不出来了。
因他甚没皮没脸的同东莱道了句:“宛宛有些悄悄话要同你说,你过来。”
我一脚踢在他膝上:“悄,悄你爹个腿啊。”
凡人惯常怎么遣词造句来着,凡文博大精深,用的妙了,当是金句,譬如有些定语,可以润色,你笑的像花一样灿**你笑的灿烂更具象。但有些定语,如悄悄,她想同你说些悄悄话与她想同你说些话却是两个概念,甚至语境也十分不同,魔少为了一己之私将我话成一个扭捏作态的小媳妇,当真有异性没人性。
好吧他本也不是人来着。
且我现下与东莱并行,真正无甚可说,更别提什么见不得人的悄悄话了。
咬牙行了半刻,见东莱依然步履端定,忍不住道:“那什么是魔少他自己对你徒弟有想法,同我没干系。”
出卖朋友的事,魔少能做的堂而皇之,我这般做的,也可以信手拈来。
他朝我看来,浅笑的:“我知道。”
我指着阮菱身旁魔少贴的甚紧的背影,狐疑的:“这样的花花公子,你认可?”又道:“阮姑娘可不喜欢这样的。”
他转头向他们看去,道:“阿菱有自己的判断。”
我撇了撇嘴,竟骗不过他的眼睛,只道:“那你不心疼?”
他驻足看我:“心疼什么?”
我咳了声道:“阮菱是你最看重的弟子,要是她被人拐跑了,怎么办?”
他却无甚反应的,眼底仍有轻浅的笑,道:“若她情愿,也算的上桩美事。”
我偏不信他这些话是心中真正所想,便不屑道:“那是因你晓得她永不会情愿,便说的这般轻松吧?”
他笑容终淡下来,道:“你要说什么?”
我轻笑道:“众人皆知阮姑娘对你的心意,你又在假装什么?偏巧还将她推去另一个男子身旁,道是显得你这个师父懂得成人之美么,还是,你本对她有意,现下却不是承认的时候?”
他默了半晌,看着我的眼睛,语气安然:“既是如此,你也明晓得我对你有意,却五次三番将我同阿菱说与一处,是个什么意思?你既已不想受我的这份意,何必多此一举替我牵那条线——”
我嘴巴张了张,向来东莱伶牙俐齿的时候,我不大有那个机会翻盘。
他接着道:“我对阿菱,向来只有师徒之情,至于她怎样对我,我可以推拒,却不能强求——”顿了一顿:“你不愿接受我便罢,说我同阿菱有什么,着实没意思。”
我干干愣在原地,愣了又楞。
他哼笑出一声,转了身自顾朝前走去。
我却莫名有些想哭。
其实不是委屈,他说的都对,仔细想来,我这样做的确太自以为是。从前以为他喜欢阮菱,但经历了生死,才发现这一切都掉了个个,原是阮菱喜欢他,他喜欢的人是我,然既是这些,方才让我懂得这世间不是你喜欢我,我喜欢你就能真正在一起的。我肩上负着葵苍的恩情,两百年前又与阮菱同为姐妹,姐姐喜欢的人,我怎有去抢的道理,遑论自骨子里我就认定,这世上唯一能配的起东莱的人,唯有阮菱,他喜不喜欢她,也不是那么重要。
如同葵苍迎娶颜曦般简单,要同处一世,不是只有感情便可,非得要配得起的那个人。
但我想促成阮菱同他的好事,他不领情,也就罢了,大抵是我自作聪明,可如今,却唏嘘的有些过头。
心口有些疼,忽然觉得饿,饿意袭来,竟不能忍,眼见着他三人离我越去越远,本想借血珀之力遁回骞林院,催了催血珀,做的却是无用之功。
一阵凉意涌上心底,想来饿极了,血珀也催不动。
眼中烧灼的厉害,喉咙口亦是火燎般的涩痛,想喊出声好叫他们发现我的异样,声音却出不来,但不知是从未这样饿过不晓得这么饿着身子竟也有蚀骨般的痛,渐渐的站不住,蜷起身子将要倒下去的时候,却摸到了腰间别着的,原本先前要送给阮菱的药丹。
此番乃是死马当作活马医,既是午间才服过一粒,现在这般境况,应是吃了,也不致死罢。
未作多想,将那药丹放入口中,咽了。
对生血的渴望虽丝毫未减,对身体上的痛症却缓轻许多,趁着嗓子有些许好转,十分微弱的唤了一声魔少。
而后便晕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