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原也提气一跃,但终因实力有限,一双脚将是离地,便被葵苍给扯了下来。
我甚着急的朝他:“你看不见魔少现下有多危险啊,干嘛拉我?”
他只淡淡看我:“所以你上去打算添乱么?”
我嗓子一紧,没抖出半个字。
他抱着胳膊继续淡然的:“凭你的本事,大概也只能让他再分些心顾忌你的安危,若想他安生赢了,就乖乖坐着不要动。”
我撇撇嘴,半晌,道:“可是,你媳妇也跑去了你怎么不拉着她,万一她被伤到了呢?”
他果然一怔,但少顷,又偏头对我:“殿下的能力,我很清楚,她不会有事。”
颜曦能力怎样我其实不清楚,但思及阮菱今次实在强盛须得小心为甚,又忆起早前我与颜曦的一番话,便道:“她能力再大也是你的女人,你即便晓得她不会有事,也不该眼睁睁的瞧着自己的女人身赴险境,这个时候,该是你站在她前面的时候。”
他良久都没有做声。
我叹了叹,再向台上看去。
因方才只顾同葵苍之辨,未想到现时入眼的已是另外一番场景。
分明颜曦刚刚上台的,但跳上台去竟也同喻行留云站在一处,不过是找了个更近的地方来观看这场内斗。
我抹了抹额上的冷汗。
而险些被那些天雷劈到的魔少,也幸好是险些罢了,只赛台被劈出数个井口大小的裂洞出来,有些摇摇欲坠。
我瞧着他十分惊觉的对着阮菱:“小阮你来真的?”
依阮菱这般性子,有精力同他假声假气,才是诡异。
是以阮菱未有答他,只又执了剑一声不吭的向他刺来,也简直是正常的不能再正常的动作。
他趔身躲开,剑气擦着他的肩侧划出一道坚硬的痕,而她此剑刺偏,接下来却是一剑比一剑精准,招招皆对准他的胸口,饶是他躲得快,前襟仍被剑气划开几道口子,露出白色中衣。
他终于蹙起眉头,避挡间朝她叹了一句:“你再这般,我不客气了——”
她嘴角一抹笑,眸光却是一紧,反像含着些忧惧,声音冷硬:“客气?”哼了哼:“道是你何时同我客气过?”
她此话一出,我愣了愣。
先前是关心则乱,我本一早与魔少谈星星谈月亮的时候就得知,魔界设立储君的规定,是枪杆子里出政权,与凡界立长不立幼全然不同,乃是个谁打的过兄弟且打得过所有兄弟,才能坐上太子之位的地方。
是以细想之,魔少从一开始,只是小打小闹的活跃气氛,我原以为他与阮菱本事差不了多少,今次被阮菱提醒,乃至灵台突然清明,才反应其实魔少此人,到底有多大能耐,我根本说不准。
显见阮菱方才那样的神情,像是比我更加清楚魔少一池深浅,而她那些话分明也意味了,从前她与魔少二人,是交过手的。
若说她入魔界时与魔少因不知情斗了几次,说的通,但魔少不曾对她手软,就实在教人不能想象。
深深吸了口气,朝他二人看去。
魔少手中不知何时亦幻了把软剑出来,剑的本身薄如片纸,迎着阮菱狠戾的剑气却十足坚实,乃至阮菱与他纠缠半天也未讨到半分便宜,不过是此种将阮菱激的更气,于一手握着苍灵在他周身回旋之时,另一只手暗自招了长生出来。
魔少的真身是属翼类,正中长生胃口。
我下意识朝着东莱座上的方向看了一看,广陵子与那王洞灵皆似有起身止战之意,然则身形未动,全被东莱抬手作势挡了。
东莱这一挡,令我很不解。
不解之时,却见自魔少身后忽现出一头苍狼,身形只比普通野狼大些,但身骨却十分悍劲,一双眼森绿森绿,恣凶稔恶的瞪着长生。
两只灵兽对视片刻,由长生先蹿了上去,随之撕扯在一处。
魔少则长叹一声,终由被动变为攻势,手中剑柄绕了绕,甫一用力,已将阮菱的苍灵剑别落在地,剑尖直抵阮菱的脖颈。
台下皆是一口凉气卡在喉咙口,我没坐得住,蓦地站起来。
自是这须臾间的空隙,长生已被那头苍狼咬的血肉模糊。
东莱总算起身叫停,虽未说孰赢孰败,然则众位,将那比试的结果,也早全抛去了九霄之外。
魔少对着阮菱,颇冷淡的,但这样冷淡,我自他面上,无论对谁,真正第一次见得。
他待人一向嘻嘻哈哈,如今语气却冰凉至冬水凌霜般:“小阮,你这般紧逼,实在教人心寒。”
阮菱仍旧一幅我行我素,嗤笑道:“赢了便赢了,何必多说,难不成我还要跪下来尊你一声师兄?”
片刻,又冷笑一声:“哦,我险些忘了,你该是我师弟才对——”
魔少吁了口气,手中的软剑化作白光缓缓消失不见,垂目在原地顿了半晌,方抬眼对着阮菱:“小阮,输的人是我。”
而他撂下这句话,在阮菱怔楞的当间,没甚预料的隐遁了。
看客们一幅意犹未尽,我则莫名替魔少唏嘘了一把。
也在一片喧哗中悄然遁了。
于首峰上没费多少功夫,寻到魔少坐在那十方崖的边上,嘴角叼着一只银杏新芽,看太阳。
他两只腿悬空在万丈崖边晃啊晃的,看得我一阵心惊。
但他若是寻死,我以为这个论点不能成立。
遂默默的踱到他边上,抱着一幅壮志未酬身先死的信念,也坐了下来,将腿垂在崖边,晃了晃。
待实在有些抖,终朝着他道:“那个,坐这么久,你腿不抽筋啊——”
他徐徐朝我侧过身来,道:“你抽筋么?”
我颇委屈的点点头。
他笑了笑,吐出嘴中新芽,方将我的两条腿提起来放在自己腿上,道:“这样舒服了?”
我干干道:“那个,这里是东莱虚,你能不能不要这么豪放?”
他笑出声来:“那又如何?”
我道:“修真之人,都比较矜持,待会教人看去了,指不定又能编出点什么段子。”
他看着我:“谁编我揍谁。”
我没忍住也笑出来,但到底做不到他那般豪放,只自己把腿收回来盘坐在原地,道:“不过你今日教我刮目相看啊——”顿了顿:“搞不好东莱都打不过你——”
他挑着眼角:“要不我俩打一架?”
念在他此番心境定然不好,我没使出杀手锏在他胳膊上咬一口以示不屑。
我道:“先前做出一幅被她那摧花术折磨的甚惨的形容,也是装的罢——”
他楞了一愣。
我再道:“其实呢,你这种心思,我懂的,无非就是想逗她开心。”
他继续愣着。
我继续道:“不过阮菱也的确跟别人不一样,她是个缺心眼的姑娘,不喜欢你的时候,你做的那些,她都觉得是你活该——”
瞧他有一丝动容,再道:“不好意思啊,我这么说你可能不爱听,但我肯定你比我看得透彻,我就是替你觉得惋惜。”
他浅浅氤出一个笑来,朝着我:“那依你看,我同小阮就没什么可能了?”
我想了想,诚实道:“这世上没什么事是不可能的,就像我和东莱,不可能也可能了,不过开头只有一次,结果却可以有无数种,你们能到哪一步,我实在没办法猜测。”
他长长吁了一口气,半晌,才道:“你可知那日我在菟虚境中,看到同她,是个什么结局?”
我摇了摇头。
他笑的颇晦涩:“十分不好。”
我捏着袖角想了想,道:“那你知道我看到同东莱的,是个什么?”
他撑着下巴将我看了看。
我也笑的颇惨淡:“也不怎么好。”
于是我二人就惨淡的咧嘴笑了笑。
笑毕,他却很释然:“但我偏不信命,我是魔,魔的命格不须神仙来写——”朝我认真的:“你知道这世上很多事,其实都是拼了命挣来的么?”
我虽认同他这样的精神,思及南下见到的那些事,也只道:“可能吧,至少努力过,不会有遗憾。”
他偏头笑了一笑,勾起手指在我额上弹了一记:“好歹是来安慰我的,不晓得估摸个完美的结局逗我一逗么——”
我一面揉着被他弹的颇疼的额际,一面伸出爪子准备还他一记,爪子刚一提,瞧见诸位子弟皆陆陆续续的朝着骞林院而去。
打头的那个便是阮菱。
笑意滞在唇边,而阮菱对我态度尚可,待魔少,就显得甚视若无睹。
待她行进院中,我侧头颇无奈的拍了拍魔少的肩膀。
但他笑的仿佛阮菱方才同他甜甜蜜蜜的打了个照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