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来时,玄清殿前的子弟已经散尽,唯余东莱阮菱与几位首座在殿中议事。
魔少同我坐在殿外一颗高拔的银杏树下,他在看天,我在打瞌睡。
大约要沉入梦乡,额边像是落了个什么虫类,扭扭屹屹的搞得人颇痒,因正困到实处,便抬手囫囵揪了那虫子打算利落的扔了。
没料利落过了头,虫子没甩出去,反揪着那虫子楸出来一只宽且大的手掌,方醒了醒,睁开眼来,是东莱。
我含糊道:“怎么是你?”
又下意识瞧了瞧魔少,正端着一幅似笑非笑。
东莱含腰替我将垂下来的发丝捋到耳后,温言道:“困成这样,怎么不回房去睡?”
我坐起来,打了个哈欠:“在等你啊,等你一起回去。”
而他半弯的身子些微一顿,少顷,握着我的手腕将我拽起来,道:“那便走罢。”
待我站起拍了拍裙上尘土,又忆起似的,偏头朝着魔少:“你妹妹同鬼宗的婚事,还有几日?”
魔少依然保持着之前背靠着树干,头枕着合抱的双手,悠悠然的:“十日。”瞧着东莱似若有所思,蓦地直起身,道:“怎么,有问题?”
东莱淡笑了笑:“没问题——”
魔少撇了撇嘴,道:“吓我一跳——”瞧了我一眼,再朝着东莱:“你想好给颜曦送什么了?”
我听的额筋一颤,但东莱显然很镇定,道:“贺礼阿菱早已准备妥当,你——。”
然后被魔少笑着打断:”竟是小阮在负责这件事——”摇着头欢喜的:“小阮做事,我怎会不放心——”起身行至东莱面前,拍了拍东莱的肩:“不枉我比试那日,尊你一声师父——”
魔少一双爪子搭在东莱肩上,东莱不甚在意,我却格外想把那双爪子扒拉下来,因我觉着,东莱超脱,魔少痞气,他二人这般江湖豪气,会让我缓不过气来。
但我未有动作,魔少已经更近一步勾住东莱的肩膀,与他勾肩搭背,嬉笑的:“原本你这岁龄,哪里占得到我半分便宜——”凑近了近,讨好的:“自然你要是在小阮面前替我美言几句,便是再多叫你几十上百年的师父,我都会叫的十分欢快——”
怔了怔,头又向上扬了扬,方叹气的转回面对东莱:“我就想不通了,到底你用了什么法子,能叫小阮这么听你的话呢——”
他一幅由喜到悲,转换的不落痕迹。
我原是瞧他的热闹,瞧到最后,也有些戚戚然。
好在东莱淡淡一句,让大家都释然了些,他道:“我一向觉得这世上,没什么用了心却改变不了的事,你与阿菱,用心便成——”
从魔少的爪子下绕出来,揽过我的手,朝前走了几步,又回过身:“但你说什么岁领不岁领的,我却着实,没有占得你那一星半点的便宜——”
魔少挑眉示意不屑,再挤出副笑招呼过我,遁了。
只我在原地思想了半天,方嘲戏的对着东莱:“魔少三千多岁了吧,确然是你占了人家的便宜嘛——”将他打量一番,作势摇头叹气:“原来你脸皮这样薄的,年龄问题嘛,看开点,看开点。”
大约他在这尘世被尊尚惯了,一时不大能接受近旁还有个比自己大上几千岁的,也是人之常情。
果然他像是蹙了蹙眉,怔了半刻,才朝我道:“嗯——”
我心满意足的反握上他的手,一阵自鸣得意,走了两步,又忍不住的:“你刚才说这世上只要用心便可成事,南下时你可不是这么说的——”侧头将他看了两眼,又看向前方:“虽然我晓得那不过是安慰魔少的话,不过,这样的话,魔少换个心情,大概便能明白,你也就是说说而已罢了。”
耳边传来他云般渺渺的安闲声音:“说说而已?”
我续道:“凡人命由天定,魔少他是个什么命数我们说不准,但我猜想,姐姐的命局,你早该心中有数了。”
日光落在我额前有些热烫,他将我引的朝着道旁的树荫下移了移,方道:“我从不算旁人的命格,阿菱的,亦不会算——”停步下来,看着我:“即便这世上有注定好的命局,我不想要,也定不会要——旁人的事我没有那样的心思去管,但事关自己,就绝不会放弃。”
我此前一直以为自己说的点子上,颇自负,但见他兀然这样认真,还有些懵,懵完后,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说了句,好像是句什么你好——自私云云的。
可他竟也云淡风轻的朝我笑出来:“是的——我很自私。”
我就只有呵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