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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糜子滩(3)

我曾在《父亲的书架》一文里简略地写过我们家的上房,写到了上耳房只开窗户没有门的特点。其实,我们的三间上房,也不同于我所见过的许多深门浅窗子的格式,而是廊檐伸出来,窗户和门都深进去,前台沿有四根木柱子,两明两暗,暗的砌进了两边山墙码头的砖里面。这样一来,遮在廊檐下的台子便很宽。夏天的晌午,门台窗户下铺上席子睡午觉,比屋里炕上凉快多了。

大门在上房的侧面,门口向西南方开着。进了大门便是下耳房。大门是两坡水的砖木结构,院内的一面廊檐深,有两根木柱撑着,很好看。二十世纪六十年代初,我去糜子滩看望母亲,学着用水彩画大门,不知何故没有画完。但毕竟留下了老院大门的大体样子。

院内有一排东厢房,好像是五间,两个房子,归十爸家使用。靠上房这边的三间十妈住,东南的两间新姨住。

十爸是我六叔,是父亲六兄弟中最小的。父亲一辈同一个太爷的堂兄弟按大小排下来,父亲是老五,六叔是老十。子侄们便把父亲呼五爸,六叔呼十爸。十爸娶了大小两房妻室。十妈姓杨,是祖母的娘家侄女;新姨娘家姓万。

十妈只生了两个女儿,大女儿我没见过,二女儿改存姐比我大两三岁。十妈有个养子叫常智,属蛇的,比我大一岁。常智瘦瘦的,也跟我们一起放驴,一起耍。我一九六二年由兰州回到家乡,才知道他在一九六〇年连病带饿地死了。后来,嫁到西滩的改存姐一直照顾着十妈。

新姨有两个儿子,老大常有,老二常信,都比我小好多,是我们堂兄弟中排行最小的老十六和老十七。那时常信刚会走路,常有领着他,在院子里也跟我们一起耍。

东厢房后面是后院,盖了一排围房:除了厨房、库房外,东南角上还有磨房和牲口棚。有一个小后门通向外边的打麦场。

麦场上靠围房后墙一边连着有五棵大杏树。场西北边和上房后墙一齐,紧挨着一条比较大的水渠,由前边金家院后流过来,经过我家上房背后及麦场旁,流向庄外地里。在麦场的边角处,分出一条小支渠,顺着场边流向园子地。

院里有两面房屋,西、南两边只有院墙,墙外是园子地。出了院门,沿前墙是一条路,经过园子地,过了水渠桥,便上了村里的通道。院外墙西南角有一个看园子的小园房子,也是我们经常玩耍的地方。

水渠旁栽了很多树,最多的是白杨树,还有柳树和槐树。树上除了麻雀外,经常有三三两两的斑鹤子栖息鸣叫。

在我的印象里,我们家院子和园子里,一年四季都有好玩的和好吃的东西。

杏子青时就可以吃,从杏核还没有硬壳时就开始吃。青杏子很酸,吃多了便要倒牙。树上杏子结得特别繁,所以打青杏子吃,大人是不管的。

五棵杏树中,杏子最好吃的是中间的一棵,粗树身微微有点弯斜,上树时很好爬。杏子皮还泛绿时,咬开杏肉便是黄色的,叫里黄杏,越黄,酸味越淡,甜香味越浓。

为了吃杏子,我学会了爬树。开始爬上粗树干,站在树空里摘杏子吃。看着树梢上的黄亮杏子,便试着往高处爬,胆子越来越大。到后来还跟伙伴比着爬白杨树,光着脚,手上吐些唾沫,一般是不会打滑的。下树时,双手抱住树干往下溜,衣服划破,手臂擦破皮是常有的事。

杏子刚刚吃罢,园里的红果又能吃了。吃红果时,我的上树技术已经非常熟练。

红果有些地方叫沙果,皮色红黄相间,品优者甜中带沙。蹴在树杈上,选一个优质红果,在衣襟上擦几下,咬上一口,卫生是差了点,可那种沙甜鲜美的感觉,回味起来至今口中仍似有余香一般。

红果大量成熟时,酥木梨也能吃了。酥木梨最好吃时,便要过中秋节了。

园子里也有大果子和老果子树。兰州人把大果子叫冬果,老果子叫软儿梨。软儿梨没成熟时我们叫老果子或老香蛋,秋分下果子时香甜好吃了,我们便叫香水梨。

香水梨结得很繁,成熟前有被风刮落的,或专门摇下来的,生吃啃不动,放在锅里煮熟,酸甜酸甜也挺好吃。

香水梨摘下后,挑出没有虫眼和碰伤的整齐果子,摆上木板在库房里架起来,冬天便变成赭黑色,冻得硬硬的跟石头一样。放到春节时,用大碗或盘子盛着,放在暖和的屋里,自然解冻后,香甜绵软,极是好吃。若等不及,可加入冷水,将冰析出果皮外,能较快消融软化;热水是千万不可用的。自然消融在碗里的果汁喝起来美不可言,非人工所造果汁饮料可望其项背!

大门外面有一架葡萄,由于低矮,大小娃娃都够得着,便大部分酸时就进了我们的肚腹。到了八月十五前采摘时,已剩下不多几串了。

我们家园子里的果子,除了自家吃,便是招待客人和送亲戚朋友。是否卖给果贩子,我没有一点印象。

除了果树,园子地里也种些菜蔬杂粮。至今有印象的是洋芋和胡萝卜,还有包谷棒子。

洋芋是“五月揣”,成熟得早,农历五月即可食用。选开花早秧子老气的先揣着吃菜,到最后成熟时,用铁锨翻起根来捡拾。在土里拾洋芋,对我们来讲是很有趣的劳务。

妈妈或嫂子把洋芋塞进炕洞的火灰里烧熟后,皮子黄脆,里面喷香沙软,非常好吃。

那时我们去学校带的晌午干粮是麦子和黄豆推的炒面,很少有馍馍。偶尔有两个烧熟的热洋芋,尤其在冬天,那便是对天天吃炒面的一种改善了。

挖胡萝卜时,我们跟着大人们捡拾翻出来的萝卜,大些的放在一起,做过冬的菜。挑小的红嫩光细的,随手用胡萝卜秧子擦干净,便脆脆地嚼起来。

园子里种很少的包谷,短短的棒子,成熟早,颗粒圆圆的,专门煮着吃嫩棒子,啃起来特别香。现在的马牙包谷棒子长,产量高,但煮吃嫩棒子,味道差远了。

秋天,廊檐下挂了许多圆盘状的蜂窝,大小不等。满院子的窗户纸上全是小洞眼,那纸都让蜜蜂们衔去做了蜂窝。蜂窝全是六角形的格子,格子里白色的蜡一样的便是蜂蜜。

捣蜂窝吃蜜是要冒风险的。太阳红时蜜蜂很厉害,是不敢惹的;下雨天,捣下蜂窝,蜜蜂的翅膀湿了便飞不起。常常顾了吃蜜,不知啥时从裤腿里钻进只蜜蜂,腿肚子突然被蜇方才发现,赶忙脱掉裤子倒出来,忍着痛,嘴里恨恨地喊着:我让你叮!我让你叮!用脚踩死那蜂方才罢休。

现在想起来,实在太不公平。吃了人家的蜜,害得人家窝毁蜂亡,自己被反击了一下,便不得了,好像错在蜜蜂似的。然而童年的我是不明白这一点的。

深春,在牲口棚的墙洞里掏雀儿子。冬天下了大雪,扫开一块空地,支起草筛扣麻雀。夏天的晌午,跳进渠里耍水,渠里不放水时,到闸窝子水坑里摸小鱼,还有看水贼浮水,听蛤蟆鼓噪……

在我们家糜子滩的院子和园子里,虽然只生活了一年,搬回城后,最多也是假期里去耍几天。现在那院子和园子也早已不复存在,然而那无忧无虑的儿时乡村生活,曾带给我无比的快乐。或许正因为短暂,便更显珍贵,更值得回味了。

2004年8月10日

苏家滩

我家的老庄子是苏家滩。

糜子滩东南临河,西北靠山。全滩呈长椭圆形,依黄河流向,分上滩、顼滩和下滩三段。陈家摆在上滩头上;金家庄子属于坝滩,坝滩是全滩最宽阔的地带;而苏家滩及以下的村庄便是下滩了。

苏家滩距金家庄子有二里路的样子,中间隔着一片田地。站在我家麦场东北的渠埂上,便能看到村口苏家庙庙子的殿堂后墙,以及庙后面的村舍和树木。

苏家是糜子滩老户,我一直以为苏家庙庙子是供奉先祖的家庙,还曾想去庙里査询祖上的来龙去脉。后来才知道不是家庙,而是龙王庙。人们叫苏家庙,其实准确地说,是苏家滩龙王庙。庙名叫刺梅滩翠云山墨池龙王庙,问了乡亲也说不上这名字的来历,只知是糜子滩修建最早的庙宇。

这庙名让我想起一个关于“青龙卧墨池”的民间传说。

相传为西王母镇守昆仑山瑶池的小青龙,因耐不住寂寞而偷偷下山,变一青年公子来到曹州观赏牡丹。却见那里因连年干旱而一片荒凉,百姓生活十分艰难。善心的小青龙去东海请求老龙王赐雨救助,龙王不肯。无奈又回到曹州,恰见一棵百年红牡丹即将枯死,更让小青龙动了恻隐之心。他冒死回昆仑偷吸瑶池仙水,为曹州降了一场透雨。曹州的生灵得救了,小青龙因此获罪。百年红牡丹经仙水沐浴,变成一红衣少女。为救小青龙,她飞到泰山墨池,将全身浸泡成黑色。美丽的红牡丹变成了黑牡丹,将小青龙藏进花心,躲过了西王母的追杀。但由于西王母命人取来鬼怒涧恶水淋洒,使红牡丹无法再成仙身。从此,曹州牡丹园里多了一种名贵紫黑色牡丹:“青龙卧墨池”。

我不知道苏家滩这座不大的庙宇与这美丽浪漫的民间传说是否有关系,但就“刺梅滩翠云山墨池龙王庙”这一长长的名称本身就充满了神秘的美感。我想它一定有着一段不寻常的来历。

至于我们家族的情况,是在看过祖上留下的一本薄薄的家谱后才有所了解的。

苏氏家谱,初修于清乾隆三十四年1768年有乡贤显达光禄寺署正潘绍尧、庠学生李光熙、选拔贡士王弼臣及进士杨生洽写的四篇序文。其中王序有云:“苏氏隶靖籍未有谱。至五世孙生宝虑子姓之換而且疏也,思有以萃之。始谋诸族,因不祥其先世功德里居,故不妄述以蹈虚夸之习。惟以隶籍靖远讳淋者为始祖,循流溯源,志其实也。”又云:“苏子少读书,力穑懋迁,克自振拔而独于宗法,诚敬以志其实。不慕遥遥华胄,妄指为眉山余峰,邢公一叶,滋后世无稽之惑者。盖以性真不凿,惟知尊祖敬宗,不使苏氏后相视为路人,是其愿也。”杨序曰:“苏子生宝质美未学,事堂上色养不懈,处昆季恩义备至。又乐与荐绅先生游,课子弟,尊师取友,冀以诗书光大门闾。”并有“余叨西席,爰询余以人家所以有谱之意,且自虑族微之无可以谱焉”等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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