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么一瞬间,我仿佛看到记忆中所盼望的热血少年,依稀踏着残阳浮现一枚淡淡的笑容。
不远处的离殇望着三三两两出来的我们,最后将视线定格在我身上。
我想或许是隔得太远了,导致自己出现了幻觉。否则,我为何会真的看见那抹清淡的笑容,听见那不带任何算计与欺骗的口吻?
我摇了摇头,却依稀听见他用不轻不重,甚至有些柔和的声调道:“慕儿,我来接你回家。”
“慕儿,我来接你回家。”
回响在天地。
就好像约好似的,那一刻再无其他人说话,整个倾慕峰都静悄悄的。
我来接你回家,接你回家……
也就是那一刻,我终于又笑了……这十年来最真实,发自内心的微笑。殊不知自己是这样容易满足的人,只他一句话,我便觉得够了,大抵今日死在这也瞑目了吧。
“小淑妃,你输了。”官云寂道。
“输了便输了吧,反正你我今日是离不开这倾慕峰了。官公子,我们同归于尽吧。”
“同归于尽?呵呵,小淑妃,有你在,官某就死不了。”
话音刚落,脖颈便是一紧,又听他大声道:“离皇,你是否想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女人死在你面前?”
“倾慕峰的人都给朕听着!”此时他又已“朕”自称,好似在宣告自己的地位一般,“现在投降还来得及!要不然,你们就要死无葬身之地!”
他的宝马也跟着啸了一声。
“离皇,您最好考虑清楚。”官云寂不紧不慢,一点也没有害怕的意思,“有小淑妃给我们陪葬,死也无憾了。”
离殇的脸沉了下来:“我离殇说过,从今往后,有谁再敢喊她小淑妃,就绝对见不到明日的太阳!”
他何时说过?
忽然,脑子里闪过紫京大街上的情景。
难道说……那孩子的死不是因为他冒然拦驾,而是……
“那么离皇,您要怎么在保住小淑妃的同时,又杀了我呢?”
几乎只是一瞬间的感觉,马上的离殇忽然消失了!
所有人都在紧张地寻找时,阴沉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同样的话我不想重复第二遍。”
掐着我脖子的手松了开,我回身一看,就见离殇的宝剑正架在官云寂的脖子上。王已被擒,周身的人都慌了,不免手足无措起来。
他……他什么时候在这了?
官云寂也是想不到:“你……你怎么可能……”
“你认为不可能的事多了。”他冷冷道。
“不可能!我已经将你的底细……”
他打断了他的话:“可惜,知道我底细的人只分两种,一是自己人,二……就是死人。你以为,我凭什么可以百战百胜?这便是你我之间的差距!妄想动我离殇的女人,你就应该做好死的准备!”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竟会阻止他杀了官云寂。关键时刻,我想到了早已离开我的浅桐。不管怎样,我都希望他能活下来。
离殇本有犹豫之心,可目光落在我脖子上时,眼中的杀意又现。
我本是不准备跟他解释这事,可眼下却急得喊了出来:“他并没有对我怎样!”
剑停了下来:“你说什么?”
“这些只是为了骗过他的手下我自己掐的,不管他的事,放了他吧……”
“放了他?我记得我说过,能活下来的,只有我的人,你认为他有可能归顺我吗?”
官云寂似乎一点也不怕脖子上的剑,转过身来,将面具取下:“颜姑娘,谢谢你的好意了,官某不可能归顺他。”
对于他忽然改了的称呼,有一些不适。可回头想想,却明白了。因为此时的官云寂不是倾慕峰主官云寂,而是回香馆主官云寂。
“官某死而无憾,只是想提醒你一句,所见之真也未必是真。”
“什么意思?”我一点都不明白。
“你只需知道,你其实是个很幸福的人。以后做事要三思,否则,你会后悔的。”
“你到底什么意思?为何不可以说清楚?”
他话不答题:“你可知,这里为何叫倾慕峰?”
他自问自答:“此慕,便是你。”
我还在思考他的话,脸上传来的温热将我惊醒:“官公子!”
“官公子!”
他笑了笑,嘴里喃喃着什么倒了下去,眼角还噙着盈泪。
这样一个脱俗的人,便就这样死了。
他本可以活下来,为何非要选择黄泉路?除非,他有非死不可的理由。也就是说,他和父亲一样,有什么把柄在司马麟的手中。
司马麟,为何又是司马麟!
“倾慕峰……”我喃喃着这几个字。
下一瞬,入了谁的怀。
“他不值得你为他流泪。”
我只是嘤嘤哭着,不作答。
刀枪铿响之时,他护着我退出他们的重围。他们所有人都跟官云寂一样宁死也不降。
我没有再让他住手,因为我终于知道,结局真的只能有一个,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离开前,倾慕峰被熊熊烈火包围,烧红了半边天。
听说他的宝马只载过两人,当今皇后,还有我。
夕阳西斜,按辔徐行。
“你为何要如此兴师动众来救我?”
“那你又为何冒险放我出去?”他反问我。
“我昨晚便已答过,因为你是一个好皇帝。该你答了。”
“因为你是颜慕。”
因为你是颜慕。这句话包含了太多意思,使人遐想无边。
我们二人都沉默了许久,他才又道:“我只是好皇帝,却不是好丈夫,对吗?”
他为什么要这么问?
我还未答,他便又自言自语:“你知不知道,对你我真的很矛盾。你是唯一一个敢杀我的女人,我发誓要你付出应有的代价。兴战,攻城,将你带回离宫,想要践踏你的尊严,看你卑躬屈膝。可是你没有,你连同你的骄傲一起到了离宫,与我对抗,一次又一次挑战我的忍耐极限。有时我恨不得用手亲自掐死你,可是我终究下不了手。甚至会觉得,这样的生活,竟也有趣。”
随着他的叙述,我脑中也开始出现以往的情景。
“我一直觉得你特别,可当我知道你只不过跟那些后宫女人是一丘之貉时,心里都不知是何滋味。”
他指的,便是静妃毁容的事吧。他虽在我身后,可我还是看到了他一般,知道他现在是何神情。
“你进宫后,一共屈膝两次。一次为侍卫,一次为司马潇澈。你知不知道,我多想打断你的腿!”
我苦笑,无情帝王。
“我费了那么多心机,就是想看到你奴颜婢膝,你却为他人而跪,实在让我有很大的挫败感。司马潇澈也就算了,便连个侍卫,你竟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