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一路说话一路走着，不知不觉便到了芳茗口中所说的小花园来。只是此刻正值入秋时节，早已过了海棠花开的时节，是以园中只剩一些枯枝残蕊，倒显得有些凄清。
纪芷湮踱步走过去，以牡丹赤金如意护甲折了一只残留的花苞，好奇道：“恕本宫多嘴问一句，为何这园中遍植海棠却不见别的花系，可是有何缘故在？”
芳茗的神色便有一丝说不出的古怪来，半晌才道：“回娘娘，此中的确是有一个缘由的，只是奴婢怕说出来会冲撞了娘娘，是以并不敢说。”
纪芷湮笑了笑，道：“本宫不是这样轻易着恼的人，既问了，姑姑但说无妨。”
芳茗才敢道：“是。其实这些海棠花，乃是前皇后生前所种，因她一生之中最爱此花，是以……”
对于这位才进宫不到半年就夭折了的妙龄女子，纪芷湮亦是有所耳闻的，只知道她出身显贵，乃是靖远侯家的大小姐，闺名华凌。才华出众，模样儿亦生得极好，入宫之初颇得延陵澈的喜爱，一度三千宠爱在一身。只可惜红颜薄命，就在她怀上了龙种几个月的时候，忽然不知是患了什么怪病，半夜小产，孩子没保住，人亦年纪轻轻地便撒手去了。
纪芷湮面容亦有几分唏嘘，“先皇后的事迹，本宫亦曾有所听闻，今日又见她生前所爱之花，愈发能体会先皇后的冰清玉洁。从来人赞海棠乃是花中神仙，想必先皇后仙缘未了，是回天上去做她的海棠花神了吧。”
芳茗大为意外，她还以为这位新主子必定会对先皇后留下的东西十分不喜，不想语气间却是这样敬仰赞赏的唏嘘。光是这份容人的雅量，便足教人肃然起敬。
“奴婢原还以为，娘娘会对此间的事十分不喜呢。”
纪芷湮不觉失笑，“为何要不喜？且不说本宫对先皇后本人并无任何恶念，便是真的有，芳魂已逝，再去执念岂不是自苦？且花草是无辜的，一年一度一绽放，原是对这繁华人世的不辜负。得赏花时且赏花，本宫又何苦去难为它们？”
芳茗福身带笑道：“娘娘一番良言，奴婢今日受教了。”
纪芷湮道：“着人好好打理这些海棠花吧，本宫瞧着，此处彷佛是许久无人看顾，倒有些荒芜之气了。”
“是，从今日起，奴婢必定着人好生看管这些海棠。来年花开时节，定教娘娘得赏姹紫嫣红一片。”
纪芷湮含笑点头，“如此甚好。”
逛了一阵，差不离已将未央宫大大小小各处都给转了个遍，纪芷湮便带着一行人回转西暖阁去歇息。
这头一件事，自然是解去这一身繁琐的行头，换上轻便的宫装。她斜倚在贵妃榻上，又有云意和凌月二人在旁帮着拿捏捶打，自是身上舒缓了不少。
“芳茗姑姑，本宫年轻识浅，又是初来乍到，对宫中之事未免多有困惑，不比姑姑在宫中多年，见多识广，是以许多地方还得劳烦姑姑多加提点。”
芳茗惶恐道：“娘娘言重了，奴婢万万不敢当。皇上既分派奴婢来了未央宫，从此以后娘娘就是奴婢的主子，奴婢自然会事事为娘娘打点周全。”
“很好。姑姑若待本宫真心，本宫也自当庇护姑姑周全，保姑姑一生荣华富贵。眼下我带进宫的两位贴身侍女，一个名唤云意，一个名唤凌月，从今往后她们便是本宫的大宫女。底下的事，姑姑不妨带着她们多学着些，如此也好多个人替姑姑分解肩上重任。”
芳茗依旧道：“是，奴婢多谢娘娘体恤。”
女子轻声一笑，语气中不由多了几分宽和亲近之意，“她们两个年轻不经事，若有哪里言行不得当的，姑姑自当可代本宫教训得。若是姑姑觉着为难，也可来回本宫，本宫定不会徇私护短。云意，凌月，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过去拜见师父，越发没规矩了。”
云意和凌月便笑着上前去，对着芳茗福了福身子，乖巧道：“云意、凌月给芳茗姑姑请安，今后在宫中还得请姑姑多多指点。”
芳茗自是连声推辞：“二位姑娘，可不敢当。”
纪芷湮淡声道：“她们既拜得，姑姑就安心受着便是。”
她既出了声，芳茗便也不好再推拒，便微笑着受了云意和凌月的礼，只是之后又回了一礼，倒是个行事极有分寸的。
客套之后，纪芷湮有心试她一试，便蹙眉问道：“眼下，本宫倒有一桩为难事想向姑姑讨教。”
“娘娘请说。”
“今儿夜宴，是本宫第一次陪同皇上出现在众皇亲国戚、文武大臣前，却不知要如何应对才算端庄得体呢？”
芳茗淡淡一笑：“今儿是娘娘和皇上大婚的好日子，自然一言一行皆极受人瞩目。娘娘母仪天下，气度高华，只须端坐高台，微笑以对，便任谁也挑不出什么错儿来了。可奴婢私心想，以娘娘的聪慧才智，其实任是什么场合，皆是可以游刃有余的。娘娘垂问奴婢，不过是想考一考奴婢罢了。”
纪芷芙拊掌而笑，“姑姑果然是个爽快利落人，莫怪本宫对姑姑是一见如故。”
屋内笑语喧哗，正说得高兴，忽然听得门外宫女如画禀报道：“启禀皇后娘娘，太后娘娘领着一干命妇贵人朝未央宫来了。”
见着纪芷湮眼中的疑虑，芳茗亦道：“奴婢也不知这是怎么一回事，许是太后娘娘怕娘娘初来宫中寂寞，遂邀了那些王公大臣家的命妇千金前来作陪吧。”
纪芷湮低唇淡笑，眸底锋芒暗露，“既是太后娘娘有此美意，本宫倒不好辜负了。芳茗，你且代本宫招呼太后她们到正殿稍坐，待本宫更衣之后即刻就来。”
芳茗领命去了。
待她走后，纪芷湮蓦地起身，面色沉峻，眸光湛亮如琉璃宝石，“云意，伺候本宫更衣。本宫倒是要看看，今儿慕太后究竟想玩什么把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