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姑姑又走上了台,心里想着白花花的银子,脸上便乐开了花,看着台上楼上,众人意犹未尽的表情,脸上的皱纹更是加深了好几道。
“各位大人们,今日修烟姑娘在我醉香坊挂牌,想成为姑娘第一位客人,让修烟姑娘陪着喝喝小酒、饮唱小诗或是再跳支销魂如骨的舞曲,一展这绝世美人的风采,哎……所谓,价高得者,修烟姑娘这……”
“一千两!”
这徐姑姑话未尽,在场的人自然知晓何意,于是已有人喊出了价,一喊不打紧。一千两?怕是这醉香坊几位头牌姑娘加起来的价钱都不止,徐姑姑不禁当场愣在那儿了,人们都朝声音出处看去,刚想喊价伸出的手有灰溜溜的缩了回去。
玉玲珑仔细瞧了瞧,似乎是楚熵左相的儿子,世人皆知的纨绔子弟福少爷,仗着老子的名声,四处挥洒着银子,欺压弱小,虽有人不平,但是又惹不起。
看着众人的反应,福少爷得意的站了起来,眉飞色舞的傲视着底下的人,不可一世。
“诶,我说徐姑姑,我这都叫价半天了,也没瞧见人喊啊,这修烟姑娘是不是归我福少爷啊?”
福少爷一句话提醒了徐姑姑,徐姑姑自当笑了起来,连声称是,随即又大声吆喝着,“福少爷出价一千两,不知还有哪位大爷还能出更高的价,与我们修烟姑娘共处一室呢?”
坐在后方的沈初问,像是看不惯徐姑姑这般叫卖的嘴脸,抱起爱琴拂袖而去,但走时还不忘朝着修烟离开的地方看了几眼。
英雄啊英雄。美人关。
“一千五百两!”
对于福少爷的叫嚣,楚熵国第一富甲终于也有人忍不住出价了。即便说,其他能出价的,到底又不敢得罪这个福少爷,而第一富甲之所以敢,估计也是仗在福少爷他爹同样忌他三分的份上。
都说民不与富斗,富不与官争,这都是铁铮铮的事实,只是其中的联系也是微妙至极的。
不过嘛,年轻气盛,自然不能论之了。
“两千两!”福少爷自然加价。
富甲端起茶杯,细细的品了口茶,微微皱了皱眉,望着福少爷,淡淡说道,“两千五百两!”
“两千五百两了,王老爷两千五百两了!”徐姑姑似有在中间挑拨离间的意味,面对银子,人性到底也是贪婪的。
其他的,无论是平民百姓还是达官贵人都冷眼旁观,等着好戏玛上演。
至于玉玲珑。
“五千两!”她也等得不耐烦了。
此话一出,众人莫不向玉玲珑瞧来,有的虽瞧不仔细,但一身白衣的贵气,举手投足间的优雅,更叫人神往。
富甲王老爷蹭得站了起来,盯着玉玲珑上上下下的看了又看,又朝着福少爷那边瞧了瞧,发现福少爷看清是谁叫价之后,立马收了嚣张的嘴脸,顷身向前伏了伏,乖乖的带着人走了。王老爷心里立刻明白,这个主儿自然自己不能随便得罪,尚且不知来人身份,还是乖乖坐着闭嘴便是了。
看着跑得贼快的福少爷,玉玲珑轻笑,想这无法无天的大少爷,也算多次跟着他相爷爹进宫参加酒宴,见过她自是不稀奇。只是,自己这无权无势整天吃闲饭的人居然还有这么大的脸面,想想不禁嘴角上扬,可这笑容还未拉扯完毕就被“一万两”的喊价,死死的僵住了。
方才为五千两欢呼雀跃不已的徐姑姑,此刻不知道自己是笑傻了还是怎么的,直愣愣的站在原地,嘴张得大大的,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自己听岔了。
“一万两啊……?”
“一万两!”
“一万两?”
其他人也沸腾了,对于这一万两可谓是多少人这一生的营生啊。为一倌人竟敢拿出一万两来……
玉玲珑也好奇,微微探了探身,朝那个喊价的人看去。
一身的锦衣锦袍,虽有极力隐藏之意,但富贵的身份不言而喻,仿似这人天生就该锦衣玉食相供,不仅如此,周围还有好几号保护的人,将他与众人围出一层距离来。
而,此刻,他亦对着玉玲珑正笑着。
“啪!”玉玲珑撞倒桌子,站起身伏在木栏上,不可置信的望着他。
徐姑姑,瞧着玉玲珑这般反应,想是也没银子再争下去了,但是一万两已让她对玉玲珑千户万谢了,要是没那五千两的提价,今日她也不能挣上这么多的银子啊。
于是,徐姑姑走下台去,远远的朝着叫喊一万两的客人,侧身扶礼。
“这位大爷,出价一万两,我醉香坊的修烟姑娘自然是您的了,还请大爷到后面源居里同修烟姑娘相见。”说完,做了个请的姿势。
他抖抖身上的衣袍,再抬头瞧了瞧玉玲珑,淡淡的笑着,带着人跟着徐姑姑朝里去了。
留下一群人猜测着他扑朔迷离的身份。
玉玲珑呆呆的站在远处,似笑非笑。看着楼下的人慢慢散场,亦有人搂着相好的去了别处,歌舞又起,方才似梦一场。
竟那般不真实。
“公子!”
“公子!?”
“公子?”一个小厮在身后叫了多声都不见玉玲珑应答,不禁猜想是不是为了刚才输了头彩的原因。
“公子!”最后不得不拍了拍玉玲珑的肩,才让她回过神转过头来。
玉玲珑看了看小厮,竟不知他何时站在自己身后,不禁暗骂自己的大意。“何事?”
“方才中彩头的公子,请公子过去一聚,说是齐乐共享!”小厮如实答着。
“哦?齐乐共享?”玉玲珑有些憋屈似的笑,“那有劳带路!”
玉玲珑跟着小厮在院子里走来走去,弯弯曲曲好不麻烦。半天才到一个写着“源居”的厢房,门外正好站着方才跟着那位公子的一群人,看着玉玲珑来了,其中一人微微朝着玉玲珑行礼,“我家公子在里间等公子。”
玉玲珑微微颔首以礼,进了厢房,就见那位公子正好不快活的横躺在软垫上,对面坐着修烟,动情的抚着琴,知道他进来了,也不看她,径自敲着腿仿似很享受琴音的模样。她只觉好笑,只有唾弃。
修烟瞧着她来,嫣然一笑,又转过头投入到琴音之中。
厢房内诡异。玉玲珑始终没见那人看过自己一眼,却见他幽幽的说道,“我方才见修烟姑娘的舞姿真是美轮美奂,只可惜我来晚了,隔着远,尚且还有纱蔓遮着,看不真切,现下不知修烟姑娘愿再跳上一曲吗?”
笑答,“公子为修烟花上一万两的银子,修烟怎敢不应呢,只是这方没有琴师,待我让人传个来。”修烟欲起身向外。
“不用!我瞧见了,这位公子身上正好带着玉笛,想是懂乐律之人,不知可否劳烦一下公子,为修烟姑娘吹上一曲天籁之音?”
玉玲珑眯着眼,从眼缝中看着这个正对着他坏笑着的人,“好!看在修烟姑娘的份上,我愿。”
说着,玉玲珑从身侧取下玉笛,缓缓吹奏起来,修烟闻之起舞,还是那般的烟醉迷离,蛊惑妖魅。
斜躺着的那人,不禁也站了起来,为自己的酒杯斟上慢慢一杯,一仰殆尽,然后提壶就窜到修烟的身旁,跟着翩翩舞来,只是五大三粗的人,跳起来总是那么别扭,让人看了煞死了风景,玉玲珑不禁在一旁翻起了白眼。
不过,修烟倒是不在意,自己跳自个儿的,也不碍着她,该旋转时,照样合曲飞舞,只不过将那五大三粗的家伙弄得不知所措,一个不小心便酒壶中的酒全给洒了出来,溅了修烟一身。
笛声自然停了。
罪魁祸首急急赔了个不是,修烟淡笑,说告退去换件衣裳来。
见着修烟出去,那位公子转过身来,怜爱的望着玉玲珑,久久的看着,好一会儿才唤出,“丫头!”
玉玲珑哇的一声扑倒在他的怀中,闻着已经远到不能再远的味道。
“……二哥!”
“傻丫头!”秦戊有些哽咽,抚着玉玲珑的发丝,感受着奢侈的温暖,“我们的小九儿长高了,变得更美了。这四年过的好吗?”
“不好不好!我想你,想大哥,想母后,想凤姐姐……可是……”
秦戊将玉玲珑拉开一段距离,细细的瞧着她,用手指轻点了下玉玲珑的鼻尖,一如往昔。
“难道还想着,天涯海角跟二哥哥开间怡红院?”
“想着,一直都想着,这辈子都会想着的。”玉玲珑如孩子般的露出纯纯的微笑,揽着秦戊的腰,牢牢的不肯放开,傻笑着细细的看着眼前的锦衣公子。“二哥,母后好吗?大哥呢?”
“好,好,都好!”
“母后还怪我吗?”玉玲珑始终耿耿于怀当初将母后逼于绝境的情形。秦戊摇摇头,“不怪!”其实,这四年来,秦戊都没能见上软禁于内宫的母后,但是,母子连心,他知道,母后疼爱玉玲珑是当自己亲生女儿那般,哪有母亲怨恨儿女的呢。
听着家人都还好,母后也不怪她,不禁高兴的咧开嘴来。
“咦,二哥,你怎么会来楚熵?”
秦戊拉着玉玲珑在一边坐下,说道,“听大哥说,四年前,慕容晋曾给过他一封信,说是只要我们在他报仇后一年不出兵攻打楚熵,自然割三座城池予我们。可是,我也听大哥说,若不是当初我赤魏自顾不暇,早就攻过来了。”
慕容晋曾修书给大哥?玉玲珑细细回想,想起初见阿媚时的情景,想必是那个时候才是。
“二哥,为什么大哥要这么久才找楚熵拿回城池呢?”玉玲珑不禁问道。
“……”秦戊轻笑道,“大哥雄材伟略,他的心思,我怎么能猜到呢?”
“是吗?”
秦戊再一次点了点玉玲珑的鼻尖,“难不成二哥也骗你?诶,说说,你干嘛要出银子看这修烟?”
“这个嘛……对了,修烟快要出来了,二哥,你装作出去给修烟买衣服,我有些话要问问她,你在就不方便,至于到底怎样,找合适的时候我回来找你。”说着,玉玲珑生怕她那愚笨的二哥不懂,使劲的往外推他。
秦戊自然地愣愣的站起身来,不情不愿的往外走,想这辈子还没给哪家女子买过衣裳呢,自己疼惜的玉玲珑都不曾,这倒好,为一个青楼女子……
“二哥……”秦戊在房门处,转回头,看着玉玲珑。“二哥为我花那一万两银子,觉着冤枉吗?”
秦戊似有认真考虑一番后,答道,“冤,挺冤,都可以买上好几间的怡红院了。”说笑着,秦戊兴致高昂的走了出去。
玉玲珑望着消失的身影,傻傻的笑了起来,深深的吸了口气,仿似还能找到那让人安心的味道。
不一会儿,换好衣物的修烟款款走来,四下看了看,玉玲珑答道,“那位公子说是给姐姐买新衣裳,赔个不是,一会儿就会回来的。”
“小玉,还愿意称呼我为姐姐?”
“当然,当日说好结拜,自然是要的,只是不知姐姐有何事找小玉呢?”
修烟笑笑,“其实,我找你来,只是想让妹妹放心,妹妹的女儿身,姐姐定会守口如瓶。”
玉玲珑定了定神,有些茫然的问道,“修烟姐姐当日赞我貌美,今日还这般说吗?”
“妹妹这般问,定是知道答案的。时过四年,妹妹可已不是当初的孩童心态。”
静默,各自品着茶。
“大哥呢?”
“修烟未曾再见过。”
玉玲珑轻点了下头,突想起自己的疑惑来,“修烟姐姐,你与慕岩白到底是什么关系,明明当日宫宴,你以家眷出现,而此刻……”
修烟又是一笑,他人都道修烟冷情,只是对着玉玲珑这般,似乎柔情多了些。“岩白,曾在我最困难的时候救我一命,若我不是倌人的身份怕辱没了他,想也愿真做了他的家眷。况且,王家小姐是他自小婚配的妻子,我予他,也不过是红颜知己而已。岩白虽有说,让我跟着他,到底不是方便之举,所以我这便在这儿醉香坊安身。”
“此话说来,慕岩白也算一个好人?”
“岩白是非常有才华的人,是个好先生。”
看着修烟对慕岩白的钦慕之意,玉玲珑不禁嘴角上扬,附和道,“确实非常有才智。”
连撒起慌来都可以镇定自若,况且,这谎言还不是一般的惊心动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