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你把罗特先生的杯子端过去,”费太太对夏华道,“罗拉也许会泼洒出去的。”
夏华按她的要求做了。
“你在我这里住了三个月了吧?”罗特道。
“是的,先生。”夏华道。
“你来自……”罗特道。
“市的学校。”夏华道。
“你在那里呆了几年?”罗特道。
“10年。”夏华道。
“10年!你的生命力一定是够顽强的。我认为在那种地方就是呆上一半时间,也会把身体搞跨!怪不得你那种样子像是从另外一个世界来的。你父母是谁?”罗特道。
“我没有父母。”夏华道。
“从来没有过,我猜想,你还记得他们吗?”罗特道。
“不记得。”夏华道。
“我想也记不得了。”罗特道。
“好吧。”罗特继续道,“要是你没有父母,总应该有些亲人。譬如叔伯姑嫂等?”
“没有,就我所知,一个也没有。”夏华道。
“那么你家在哪儿?”罗特道。
“我没有家。”夏华道。
“你兄弟姐妹住在哪儿?”罗特道。
“我没有兄弟姐妹。”夏华道。
“谁推荐你到这里来的呢?”罗特道。
“我自己登广告,费太太答复了我。”夏华道。
“夏小姐,你在城里住过吗?”罗特道。
“没有,先生。”夏华道。
“见过很多社交场合吗?”罗特道。
“除了学生和教师,什么也没有。如今还有府里的人。”夏华道。
“你读过很多书吗?”罗特道。
“碰到什么就读什么,数量不多,也不高深。”夏华道。
“你去学校的时候几岁?”罗特道。
“12岁左右。”夏华道。
“你在那里待了10年,那你现在是22岁?”罗特道。
夏华表示同意。
“你看,数学还是有用的。没有它的帮助,我很难猜出你的年纪。像你这样五官与表情相差那么大,要确定你的年纪可不容易。好吧,你在学校学了些什么?会弹钢琴吗?”罗特道。
“会一点。”夏华道。
“当然,都会这么回答的,到书房去——我的意思是请你到书房去——那么,到书房去,让门开着,坐在钢琴面前,弹一个曲子。”罗特道。
夏华听从他的吩咐走开了。
“行啦!”几分钟后他叫道,“你会—点儿,我知道了,像随便哪一个女学生一样,也许比有些人强些,但并不好。”罗特道。
夏华关了钢琴,走了回来。
罗特继续道:“今天早上罗拉把一些油画给我看了,她说是你画的,我不知道是不是完全由你一个人画的,也许某个画师帮助了你?”
“没有,真的!”夏华冲口叫了起来。
“噢,那伤了你的自尊。好吧,把你的画夹拿来,要是你能担保里面的画是自己创作的。不过你没有把握就别吭声,我认得出拼拼凑凑的东西。”罗特道。
“那我什么也不说,你尽可以自己去判断,先生。”夏华道。
夏华从书房取来了画夹。
“把桌子移过来,”他说,夏华把桌子推向他的睡榻,罗拉和费太太也都凑近来看画。
“别挤上来,”罗特道,“等我看好了,可以从我手里把画拿走,但不要把脸都凑上来。”
他审慎地细看了每幅画作。把其中三幅放在一旁,其余的看完以后便推开了。
“把它们放到别的桌子上去,费太太。”他道,同罗拉一起看看这些画。“你呢,仍旧坐在你位置上,回答我的问题。我看出来这些画出自一人之手,那是你的手吗?”罗特道。
“是的。”夏华道。
“你什么时候抽时间来画的?这些画很费时间,也得动些脑筋。”罗特道。
“我是在学校度过的最后两个假期时画的,那时我没有别的事情。”夏华道。
“你什么地方弄来的摹本?”罗特道。
“从我脑袋里。”夏华道。
“就是现在我看到的你肩膀上的脑袋吗?”罗特道。
“是的,先生。”夏华道。
“那里面没有类似的东西吗?”罗特道。
“我想也许有。我希望——更好。”夏华道。
他把这些画摊在他面前,再次一张张细看着。
“你创作这些画时愉快吗?”罗特立刻问道。
“我全神贯注,先生。是的,我很愉快。总之,画这些画无异于享受我从来没有过的最大乐趣。”夏华道。
“那并不说明什么问题,据你自己所说,你的乐趣本来就不多。但我猜想,你在调拌并着上这些奇怪的颜色时,肯定生活在一种艺术家的梦境之中,你每天费很长时间坐着作这些画吗?”罗特道。
“在假期里我没有别的事情可做,我坐着从早上画到中午,从中午画到晚上。仲夏白昼很长,有利于我专心致志。”夏华道。
“你对自己饱含热情的劳动成果表示满意吗?”罗特道。
“很不满意。我为自己的思想和手艺之间存在的差距而感到烦恼。每次我都想象了一些东西,但却无力加以表达。”夏华道。
“不完全如此。你己经捕捉到了你思想的影子,但也许仅此而已。你缺乏足够的艺术技巧和专门知识,淋漓尽致地把它表达出来。嗨,把这些画拿走!”罗特道。
夏华还没有把画夹上的绳子扎好,他就看了看表,唐突地道:“已经九点了,夏小姐,你在磨蹭些啥,让罗拉这么老呆着?带她去睡觉吧。”
“现在,我祝你们大家晚安,”他道,朝门方向做了个手势,表示他对她们的陪伴已经感到厌烦,希望打发她们走。费太太收起了织物,我拿了画夹,都向他行了礼。他生硬地点了点头,算是回答,这样她们就退了出去。
“你说过罗特先生并不特别古怪,费太太。”安顿好罗拉上床后,夏华再次到了费太太的房间里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