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童年世界里,梅梅姑姑占据着很重要的位置。我上小学一年级时,她就上高二了。我原来以为只要好好念书,说不定能赶上她,甚至就可以和她在一个教室里读书了。但我没办法让自己学得更快,相反还让人沮丧。我弄不明白,在晚上走路的时候,天上的月亮为什么老是会跟着自己呢?我问梅梅姑姑,人能追上月亮吗?为什么老追却老也追不上?梅梅姑姑给我讲月亮也在走,而且比人还要快。我似乎明白了一些,梅梅姑姑就是这样一轮谁也追不上的月亮。难怪我总是赶不上她,看来在当年她就有了哈里?波特的魔法石了吧?我最头疼的就是算术,非常简单的加减乘除,都是一团遭。要么在小石板上划数,要么是扳手指头,无论哪一种方法,都让我绞尽脑汁。我感到十分吃力。别的孩子都做完作业回家了,我还在教室磨洋工。我的手指搬来搬去,怎么也算不出来答案。旁边言传身教的富农老师终于不耐烦了。她要采取坚决的行动。
李迎兵!听见了没有?啥时做完作业啥时回家!
我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教室里做作业,肚子饿得咕咕直叫。富农老师走了,值日生也锁上教室门走了。天虽然快黑了,但我不敢回家。我讨厌老师,就是不敢反抗。
兵兵!梅梅姑姑在窗外叫我。
教室门锁上了,我出不去。我显得垂头丧气。
是谁把你锁在里面的?
我不吭声。我的数学题还没有做出来。
我和你们老师要钥匙去!
我仍在吭哧吭哧地继续算,但老是咔壳。
你数一数你的手指头,有多少个?
我害怕数手指头。在课堂上,富农老师把我从座位上叫起来提问,我答不上来,只有数手指头。我伸开手掌,从左数到右,再从右数到左。
多少?
我的回答总是不敢肯定。
真是十个指头吗?
九个!
敢肯定吗?
十一个!
我就这样犹疑着,被愤怒的富农老师拧着耳朵“请”出了教室。
这是老早以前的事情了。现在,梅梅姑姑让我数手指头,就没有数。我不数我不数我就是不数!
你怎么啦?老师打你了吗?
我摇摇头。我说,我不数!我讨厌富农老师!
谁是富农老师?
我看了梅梅姑姑一眼,虽然很委屈,但什么也没有说。她要去拿教室门上的钥匙,我说用不着。她看着我跳上窗台,并且麻利地打开窗户钻了出来。
你们老师说你笨,我看跳窗子还挺机灵的,这倒让人觉得像那个偷枪的小保尔。
富农老师早已回家吃饭去了。她办公室的门也锁上了。梅梅姑姑拉着我向家走。奶奶一定很着急。天这么晚,她担心我是不是又骑墙头溜枣树地贪玩呢。梅梅姑姑以前经常受奶奶的委托,放学后让她和我一起回家。奶奶总是对我不放心。
有很多时候,天黑了下来,我仍然没有回家,奶奶就着了急。梅梅姑姑便宽慰奶奶说,肯定班里有什么事。奶奶说,他能有啥事,学得又不好,老师也指望不上甚么。梅梅姑姑去找我,多半会看到我灰溜溜地站在富农老师的门口发呆。我有时也会先看到她,便装作没有看到。尽管心里很委屈,但在这里看到她就有些尴尬。梅梅姑姑先不理我,她和装模做样的富农老师进行交涉。富农老师每一次都很气愤,说她从教这么多年还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差的学生,真要气死她了!许多学生都能跟上她的讲课进度,惟有这个李迎兵不行,老拖全班的后腿。梅梅姑姑说她会帮我的,她会天天给我补课的,让富农老师不要再生气了。她说犯不着为我这样的学生生气,她还有许多事情要做呢。
体育老师王大南就住在富农老师办公室的隔壁。他有二十四、五的样子,长得很膘,还没有结婚。每当梅梅姑姑找我,王大南就借故来富农老师这里坐坐,而一双差不多瞪的像鸡蛋一样的眼睛不断地在梅梅姑姑身上扫来扫去。他问她是我的什么人,她说是从小看着长大的邻居,两家大人也非常地好。王大南像查户口似地问梅梅姑姑,比如叫什么名字,家住在哪里,等等。她就说她叫丁小梅,家住在新窑院和大礼堂的旁边。她今年在红卫中学上高二呢。王大南说红卫中学的体育老师王大孝是他大哥。他说他见过她唱歌,在县里教育口组织的一次歌咏比赛上,她领唱的《红军不怕远征难》,很有气魄,并且获得了一等奖。我便拉着梅梅姑姑的手,有些不耐烦的样子。王大南这才注意到了我,便说,回去好好让你姐姐给补补课,这样下去,你还得留级,懂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