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的倒戈,让我像个不合时宜的马戏团小丑。宋歌说她就要走了。我和她刚刚从医院回来。她成熟得像一个小妈妈,不,更准确点说是圣母玛利亚。我不知道她那时候有多么痛苦,但完全能够想象出来那种可怕的样子。那是她的受难日。我看到她的脸色都变了。那一定是一种撕心裂肺刻骨铭心的惨烈。在空洞寂静的大厅里,我一直心烦意乱。尽管窗外的天空是那样透明洁净纤尘不染,但我还是感受到了一种尖锐的撕扯和痛苦的啮咬。我仿佛听到了她内心的呼喊。她疼痛的方式只能是咬着嘴唇一任泪水横流。在剧烈的阵痛中,有鲜血不断地从身体深处渗出来,洇红白色的床单,象征美好纯洁的颜色在这个季节里热烈而又凄艳地盛开了。她的手指头不断地在雪白的墙上划着什么。后来,她说是在划着我这个王八蛋的名字。终于,她从那道门上走了出来。时间仿佛过了整整一个世纪。我迎了上去,她置之不理。她像是不认识我了。出了医院大门,我说咱们打个车吧,她摇摇头,什么话也没说。起风了,她一转头就扑到了我的怀里,哭了。你个王八蛋!她一边哭着骂着,一边捶着我的肩膀。她那时真的像一个没有经验的手足无措的小妈妈一样。
你说我什么?
我说你是一个小妈妈!
好啦啦,还是冷静一点,一切不愉快都会过去的。
要不你杀了我吧?
我才不会让你死呢。
她吊着我的胳臂说,是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温柔口气。她和喜怒无常的从前是判若两人,完全变了。
这一切,一下子打乱了我的全部生活。也许,我真还有点无法接受她的突然转变。我不是一个排雷专家,由此只能在这爱情的雷区里抖抖嗦嗦地盲目前行,或者根本是后退也说不定。我对生活保持一种低调的态度,甚至许多时候还有些悲观。孙悟空再厉害,就算能够七十二变,但也总是在取经的路上受制于唐僧的紧箍咒,或者难逃如来佛的手掌心。命运不会一帆风顺的。它随时会在你不小心的时候给你重重的一掌,让你在目瞪口呆中领教到它的威力。
我没有资格当一个未出生小婴孩的爸爸。我和宋歌没有营业执照。我们断断续续的同居生活也有一些日子了。天长日久,难免在情不自禁中发生一些意外的麻烦。我和她一开始都毫无心理准备,甚至从来也没有想过要完成传宗接代的历史使命。当宋歌得知自己要当未婚妈妈的时候,先是有些难以置信的哭笑不得,后来就是后悔莫及的痛不欲生。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而我也一样,被这一意外的事件差点击垮。满地的喇叭花,让我觉得秋天提前到来了。春天倘未过去,一切便大势已去。一夜的风雨,使刚刚盛开的花朵凋谢了。
我生怕踩上那些凋落的花瓣。宋歌在我的怀里泣不成声。那是一些高贵的生命,人踩在它们的身上一定会有疼痛的感觉。我想。她就像花瓣。我们都在触景生情,为自己的前途和命运担心。但我实在不明白,今天她和那个港商又一次签了用工合同。不知为什么,签合同的是她,但我有一种屈辱的感觉。我总是太敏感,甚至于还有一点忧心如焚。港商一直没有出场。她告诉了我这个消息。她要暂时离开北京,去应聘当总经理助理。我说,不可以不去吗?她说她要去。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她去的地方是深圳格格文化公司。这是金老板新开的公司。我要去首都机场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