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新的时代已经来临，我们将发现一种具有牺牲精神的巨大力量。这将会帮助我们打败具有贪婪兽性的恶毒的智力以及利己主义，犹如在史前时代智力征服了纯粹的体力一般。让这一新时代的黎明在东方破晓吧！从这里曾经喷涌出多条伟大的理想主义之泉流，以其影响滋养着生活的田地，使它肥沃丰饶。我吁请你们通过殉道精神尝试一下这种道德力量，证实一下如何通过受苦与牺牲的英雄主义，而不是软弱的屈服，才能显示出我们最宝贵的财富和力量。伟大的人类社会不是投机商的创造，而是梦想家的创造，百万富翁们虽然生产出数量巨大的商品，却从未创建出一个伟大的文明。正是他们即将毁灭别人创建的东西。去拯救人类的灵魂吧！证实它不是存在于机关枪与狡黠的机智当中，而是存在于单纯的信仰里。
年轻的朋友们，我注视着你们年轻的面孔，它们微笑着，充满智慧与跨越年龄距离的热望。我正在走近日落之国的彼岸。你们站在那里，与初升的朝阳一起。我的心在向你们的心靠拢，并为之祝福。我羡慕你们。当我在孩提时，在月亏之夜的幽暗中，我们并不完全懂得我们诞生后能享有什么样的天年。现在，那天年的含义与要旨都已变得清清楚楚。我相信，此刻在世界各地都有许多人听到了它的召唤。你们将会有多么美好的前景，又将肩负着多么重要的责任啊！因为它们都属于整个人类历史上的一个最伟大的时代。我们只能模糊地认识到这一时代的伟大，因为我们处在病痛的熊熊烈火的灼烤之中，处于突然向我们袭来的痛苦之中。这一痛苦是遍及世界范围的，我们甚至不清楚它会采取什么形式。
那粒将生命整个包容在内的种子，并不了解生命的全部真谛。甚至当其外壳绽裂时，也不知道其生命会以何种形态显现自身，其枝条上又会结出何种果实。在人类历史上，虽然创造的力量几乎总是在黑暗中工作，但是给这种力量以指导却是人类的特权，人类从而有权参与他自身命运的发展进程。当今时代的外壳已经绽裂，促进这一新生的生命的成长要靠你们中的每一个人。
现在我身在中国，我问你们，你拥有什么？你能够从自己家中拿出什么用以奉献给这个新时代？你们了解自己的思想吗？了解你们自己的文化吗？什么是你们自己历史上最优秀最恒久的东西？如果你们想要将自身从奇耻大辱中，从黑暗的耻辱中，从被抛弃的耻辱中解救出来，你们必须至少懂得这些。放射出你们的光辉吧，让它为这一世界文化的伟大灯节增光添彩。我听说——还是听你们自己的人说的——你们是实用主义和实利主义者；你们只着眼于今生今世；你们不会为了遥远的彼岸生活而派遣你们的梦想去探索遥远的天国。不过，我并不相信哪个民族是伟大的，与此同时，却又是实利主义的。我相信在亚洲没有哪个国家的人民会完全热衷于实利主义。在湛蓝的天空中，在金色的阳光中，在广阔的夜空中，在各自带来其独具特色的花篮的季节的更替中，都有某种东西以某种方式使我们理解在的内在乐章，而我到你们对此也并非充耳不闻。
实利主义是一个例外。身为实利主义者的人总会要求其个人的享乐和积蓄、占有财产的权利。你们不是中国的个人主义者。你们的社会本身就是你们公有精神的创造物，而不是一个实利主义的、一个利己主义头脑的产物，不是一个无限竞争的大杂烩。因为这些都拒不承认对他人应尽的职责。中国人中并未出现全球流行的通病，没有出现毫无意义地积累巨额财富的疯狂行为，没有产生那些被称做千万富翁的畸形儿。不像别人那样去大肆美化军国主义的野蛮力量。如果你们是货真价实的实利主义者，这一切都不可能做到。确实，你们热爱世界和你们周围的物质财富，对它们怀有强烈的感情。然而并未将你们的财宝封闭在排他的森严壁垒中，你们与别人共享你们的财富。你们使远房亲戚成为座上客，尽管你们并不十分富裕。这之所以成为可能是因为你们并非实利主义者。
我游历了你们的国家。看到你们倾注了那么大的心血，才使得你们的大地丰饶，硕果累累；而你们又将日常所用物品安排得多么尽善尽美，简直令人惊异。倘若只是一味地贪恋于物欲，这一切又怎能成为可能。假如你们将贪婪认做你们的庇护者，那么，只要稍一沾上它，仅仅是功利这一点就足以使你周围一切美好的事物枯萎凋零。难道你们没有到吗？在上海、天津、香港——那些横行于全世界的丑陋而庞大的恶魔；在纽约、伦敦、加尔各答、新加坡——所有那些丑恶的庞然大物。它们碰到谁，谁就会一命呜呼，就会被剥夺一切美好的东西，仿佛神的赐福被收回了一般。你们的北京没有显出这方面的迹象，反倒显现出一种人类联合的不可思议的美好。在那里，即使是最普通的商店，也简单装饰了一番。这表明你们热爱生活。爱赋予它所接触的每一事物以美，贪婪与功利却不是这样：它们只生产办公室，而不是住宅。
能够爱物质财富，为其披上温柔优雅的外衣，同时又不去贪恋它们，这是一种伟大的贡献。上苍期望我们使这个世界成为我们自己的家，而不是把它当作一套租用的房子居住在内。只有做出某种贡献才能使它成为我们自己的家，而这种贡献就是向它奉献出发自我们内心的爱与美。从你们切身的体验中你们能够看出美好、亲切、殷勤好客与机械的整齐划一、单调的实惠有用之间的区别。纯粹的功利扼杀美。目前，全世界都在无限制地大量生产着各种物品，有各种庞大的组织和宠大的帝国行政机构，从而阻碍了生活的道路。文明正期待着伟大的完美，因为要用美来表现其灵魂。在这一点上你们一定会为世界做出贡献。
你们怎样促使事物变得美好呢？就我这个来自遥远国度的人而言，由于你们将你们的物品染上了美好的色彩，因此你们使它们都显得热情好客起来。我非但没有感到它们妨碍了我，反而把它们认做我自己的东西。因为我对它们的美有着发自内心地喜爱。在其他国家里，由于到处都只是一堆堆的物品，生活变得如同古埃及的某一个法老陵墓。这些物品阴森森地叫喊着：“走开。”而在你们的国家，我却在日常所用的物品当中发现了那种魅力：它们不是拒绝、排斥，而是发出邀请：“来吧，请接受我们。”你们打算忘却你们伟大天赋的职责吗？打算让这一创造才能去销蚀掉一切美好的事物吗？打算引狼入室让邪恶的行径泛滥成灾，以扼杀那美好的事物吗？
丑恶已造就了自己的温床，它很快就要侵蚀你们的心灵的领地。假使你们将它奉为你们的永久宾客，假使你们纵容它，让它得以向你们自己开刀，那么，不出一代或者两代，你们就会断送这份伟大的天赋。什么还会保留下来呢？你们还能向人类奉献什么呢？但是你们天生不具有能使你们保留丑陋的禀性。你们也许会说：“我们想要进步。”好吧，你们在以往的时代中确实取得过惊人的进步。你们有过数种伟大的发明，你们不曾无所作为、得过且过。所有这些进步还从未曾使你们的生活蒙上过无足轻重的阴影。为什么在进步与完善之间总要横亘着一条鸿沟呢？如果你们能用美的天赋在这条鸿沟之上架起一座桥梁，你们将会为人类做出伟大的贡献。
你们的使用是要证明世界的爱，对世界上的事物的爱，是可能不掺有实利主义的因素的，亦即证明无贪婪之污迹的爱。贪欲的绳索将贪婪的人与他的财物绑在了一起。你们却不是这样的，这表现在你们总是不辞辛劳地习惯于使事物臻于完美的境地。你们出于天性，已经掌握了事物的节律的秘密。这是一种伟大的天赋，因为只有神独自知道这一秘密。看一看“表达”在一切所创造的事物中，在花朵里，在星辰中，在草叶上所显现的奇迹吧。谁也不可能在实验室里分析这一扑朔迷离的美之秘密。你们是多么幸运啊！你们这些天生拥有它的人。它是不能被教会的，但是你们能够允许我们与你们分享它的果实。具有这种完美品性的事物是属于全人类的。由于很美，它们不可能被锁在保险箱里——这是亵渎神圣，上苍不会允许。倘若你们成功地创造了美，那么它本身就含有殷勤好客的成分，而一个异邦人，就能在这里，在美的中心，找到我的家。
我已感到疲惫，并且年事已高。这也许是我最后一次见到你们了。借此机会真心诚意地恳求你们，不要无意义无目的地被鄙俗力量的召唤、被巨大规模的召唤、被一味贮物的精神、被无数财富的增殖引入歧途。胸怀完美的理想吧，把你们的一切工作、一切活动都与它联系起来。然后，即使你们喜爱世上的物质财富，它们也不会危害你们，而你们却可使天国降临大地，为事物赋予灵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