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长明高考落榜后，心情不好，怕家乡人笑话，也觉得对不起家人，就到邻县一高速公路工地上去打工，一来二去和一个叫瘦猴的经理混熟了，瘦猴经理正为工地上缺少劳动力而发愁。付长明想到村子里精壮小伙子很多，长期受封闭思想的影响，平时闲游闲逛，宁愿受穷也不走出山门去闯闯世界。如果能把他们领出山来，一来打工增加收入，改变贫穷，二来开阔眼界，转变观念。付长明把村子里的情况向瘦猴经理一说，瘦猴经理眼中一亮，就主动给付长明提供1万块钱的路费让他到村子里去接人。
付长明见瘦猴经理这么相信自己，自己也想为改变家乡贫穷状况出点力，就红着脸说：“要想办成此事，还得找个姑娘假扮我的对象。”瘦猴经理起先感到有些奇怪，等付长明说明原因后，瘦猴经理还连声夸奖付长明想得周到，就让自己的妹妹假扮付长明的对象，一来帮助招人，二来还可以暗中监视付长明。
瘦猴的妹妹叫娟子，是工地上的技术员，监视付长明倒没有兴趣，她是十分相信长明的为人。当听了要假扮长明的对象后，觉得又新奇、又刺激，没有拒绝，爽快地跟付长明上路了。
由于没有公路，车开到门头沟村的山前就只能步行了，经过两天的跋涉，付长明和娟子终于到达了门头沟村。
付长明和娟子的到来立刻轰动了全村，因为门头沟村穷，村里的姑娘纷纷外嫁，已经有好几年外边的姑娘就没到门头沟村来过，门头沟村都快成“光棍村”了。听说付长明领了个城里的媳妇，全村里男女老少都来看热闹，倒把娟子姑娘羞得满脸通红。
付长明动员村里人到高速公路上干活挣钱时，果然不出付长明所料，村子里的小伙子个个头摇得像拨浪鼓，他们都不愿意出门。付长明只好拿出想好的办法，说高速公路上干活的有许多漂亮姑娘，干活时负责由公司介绍对象。他的对象就是由公司介绍的，这时的娟子又特别配合，一声一个大爹、大妈叫得两位老人心花怒放，听得村里的小伙子们哗啦一下有五十多人报名到高速公路上去干活。
付长明把五十多人领到工地上时，瘦猴经理付给他的1万块钱因为五十多人坐车、途中吃饭全花光了，到了工地上付长明给乡亲们说明了打工挣钱的意图，大家见既然都出来了，又是付长明的一片好心，再说也没钱回家，干吵吵了半天，最后说好工资就只能开始干活了。
瘦猴经理说好大伙的工资是一月一发，谁知到月底时，瘦猴经理说资金紧张，等到下一个月发，到下月时，瘦猴经理又说钱带到身上不安全，不要发了，最好到年底一次付清。付长明也觉得有道理，这样一月推一月，好在瘦猴经理给大伙提供食宿和平时少量的零花钱，大家也能接受。
到年底回家时，瘦猴经理拿出算盘，三下五除二，说有些活干得不合格不付钱，有些活返工浪费要赔钱，再扣除伙食、住宿费、平时现借的零星花销，一来二去，到每个干活人身上只剩四五百元，留足回家路费，没几个钱了。瘦猴经理算完账后借机溜走了。大家都非常气愤，把气撒在付长明身上，围住付长明要个说法。
付长明好心让大家出来挣点钱，谁知是这样一个结局，连娟子也觉得自己的哥哥做法过分，就主动出主意到劳动保障部门去投诉。劳动部门负责接待他的一个人问明情况后，说付长明这种情况属于包工头行为，劳动部门只负责包工头不给农民工发工资的问题，不负责包工头向施工单位要钱，要付长明自己解决，解决不了建议他向法院起诉。
接近年关，起诉显然是不可能了，付长明欲哭无泪，他见高速公路工地旁边立着一块监督牌，上面有公路局长的热线电话和通信地址，就试着把自己的遭遇向局长写了第一封信。
信发出没几天，局长十分重视，专门派人来调查处理此事。于是门头沟村出门打工的小伙子都领到了5000元-7000元的工钱，这可是门头沟村人第一次挣这么多钱，于是这个春节中门头沟村第一次有了电视机、洗衣机，现代信息也飘进了古老的乡村。过年时村子里到处是欢乐的笑声和诱人的肉香味。乡亲们都纷纷夸付长明把大家哄出山外打工哄得太好了，大伙感谢他，都纷纷请他去做客。
付长明可没闲着，他给公路局张局长写了第二封信，一来表示感谢，二来向局长说了说村子里的情况，谈了自己的想法：说门头沟村风景秀丽，可以开发旅游资源，门头沟村山上有野蘑菇、山珍，遍地是黄金，可就是运不出山外，守着金山受穷，贫穷就是因为交通不便，是大山阻止了他们与外界沟通，是大山阻止了他们致富的梦想，如果能修通村子到外面的路那是村子里祖祖辈辈梦寐以求的事。
门头沟村是全省唯一不通公路的村，省公路局是知道的。由于全省资金安排不过来，只能列人中长期计划，因为付长明的来信，局长出面协调，利用交通部的“村村通公路”款项，优先安排门头沟村的公路修建。
开春后，付长明带领去年跟他一块出去的人为自己村上修路，由于技术员不够，付长明还请来了娟子当技术员，指导大伙施工。能为改变门头沟村人的落后贫穷出点力，娟子觉得十分有意义，主动提出不要工钱，而她就住在付长明家里。
付长明赶紧给张局长发了第三封信，说村头公路在这个春节一定能修通，村里人祖祖辈辈还没有一个官到门头沟村来过，全村人都期盼着局长，欢迎局长来门头沟村做客。
发完信，付长明沉浸在一种巨大的幸福之中，因为村口路快通了，乡亲们脱贫致富有希望了，局长春节要到门头沟村来做客，门头沟村的村民发现，娟子姑娘越来越像付长明的对象了，出人成双成对，还直夸付长明有胆有识，办事公道，看来今年又是一个祥和的年。
红军树
立秋后，天气比今年伏天还要热上几度，村口修路的工地上，空气点根火柴好像就会燃烧。
白发阿婆坐在村口大杨树的树阴中。身后的杨树高大挺拔，要两个人才能合抱过来，树身直溜，树根到树冠之间没有一个结疤，闪着白花花的油光；树冠盖了方圆七八米，树龄已经有七十多岁了，每一个走进村庄的人都会老远看到那棵方圆几十里难得一见的白杨树和几十年如一日在白杨树下等待亲人归来的白发阿婆。
白发阿婆坐在大杨树下是心里最安定的时候。四周有微风吹过，阿婆的白发随风飘动，这种感觉真美，就像当年的红军哥的大手抚摸过她曾经的秀发。
白发阿婆八十多岁了，眼不花，耳不聋。“我的眼不能花，耳不能聋，我要亲眼看着自己的富贵哥，不，是红军哥从村头回来，亲口对着我的耳朵说：‘阿秀我回来了！’”每想到这些，白发阿婆那饱经岁月沧桑的脸上的皱纹就全部舒展开来，脸上爬满了菊花。
阿婆眼神穿过树阴，落在村口修路的工地上。工地上彩旗飘扬，人影密集，老老少少在为即将修成的村路忙碌。63岁的儿子爱军忙碌的身影就在其中。白发阿婆的眼神穿过人群，不论人群多密集，她都会准确地找到自己的儿子。儿子一会儿指挥着翻斗车倒土、一会儿指挥着洒水车洒水，然后跟在轰隆隆的压路机后面看压路机压路……白发阿婆心中想：浑小子，还不歇会儿，你以为你还三岁大呀？一会儿阿婆笑着想：多像我红军哥啊，那眉眼，那神态白发阿婆知道，爱军和乡亲们为村中修路。爱军说，这叫“村村通公路”，是中央、省上拨的钱。“妈，中央、省上给村上补钱，给大伙修路呢。路修好了，公交车就到家门口了，半小时发趟车，以后进城可方便多了，进城卖山货也方便多了！”
“多像红军哥当年参军走时的场面啊！”白发阿婆出神地想。那时，阿婆和富贵哥结婚没几天，一支红军的队伍到了村上，地主马二老爷家的地分给了乡亲们，白发阿婆家分到了最好的三亩地，白发阿婆还分了两件花稠衫呢。
白发阿婆拉着富贵哥的手说：“富贵哥，你当私塾先生，我种地，这日子多好啊？”
富贵哥拉着她的手说：“以后不准叫我富贵了，要叫红军，红军是为百姓打天下的队伍，我要参加红军，我要去革命……”
白发阿婆半懂不懂地就对富贵哥说：“富贵哥，不，红军哥，革命就革命吧，一切都依你，你是第一个到山外读过洋学堂的人，见识高。我听你的，只是你走了爸妈怎么办呀，我怎么办呀？”
红军哥指着门前春天栽的小杨树英气勃发地说：“爸妈有乡亲们呢！再说，等小白杨长到碗口粗的时候，我就回来了！”
就这样，富贵哥跟着红军走了，只有富贵哥留下的那两句话时刻陪伴着白发阿婆：“我要去革命，等小白杨碗口粗的时候我就回来了……”
第二年，白发阿婆生儿子爱军时，红军哥没有来，白杨树碗口粗的时候，心爱的红军哥没有来，爱军会跑、会跳的时候心爱的红军哥还是没有来……解放了。有一天，两个穿黄军服的人来到了家中，他们跟公公婆婆说了几句话，公公就慌慌张张打发白发阿婆去村外挑水，挑水回来，婆婆又要叫阿婆去村口商店扯二尺布，等阿婆回来时，穿黄军服的人走了，公公婆婆都异样地看着阿婆，阿婆分明看到他们眼中的泪水呢。
阿婆说：“爹爹、妈妈也真奇怪，红军来了也不留着吃饭，也不叫我说话。”
“那有什么说的，人家只不过随便来坐坐……”
过一段时间，公公婆婆说：“阿秀，这富贵多少年了也不来，没准在外面发达了，把我们全家忘了，要不你重找一个吧？”
“爸、妈，红军哥不是那样的人，他说白杨树碗口粗时就回来了。”
老两口望着门外合抱粗的大树和喉结突出、两道黑软须已出来的孙子爱军叹了口气，不再作声了。
阿婆把白杨树和爱军一样看待，冬天给树身包上玉米秸，夏天挑来山泉水，树长得直直溜溜，阿婆没有跟谁红过脸，小孩子在树下怎么玩都行，谁上了树，折了枝条，阿婆可凶巴着呢。
有时阿婆累了，她靠在杨树上，就像靠在了当年红军哥宽厚的脊背上：“红军哥才不是那样的人呢，他是人梢子，是第一个到村外上过洋学堂的人，那模样，那个头，四里八乡没有人能比得上他呢……”婆婆、公公相继去世了。公公去世时，拿出一本“革命烈士阵亡通知书”交给已经成家立业的孙子说：“活人要像你爸爸那样，记着，不要告诉你妈妈……”
爱军一直装着什么也没发生，他在家侍候白发阿婆，在村中为乡亲们干些事情，任劳任怨，是村中威信最好的人，大家都叫他老村长。
“我的红军哥是人梢子，是四邻八乡最干桑的人呢。”白发阿婆常常在自言自语地说。
修路的人在接近白发阿婆家的地方停了下来，省上来的技术员在那儿拿着测量仪器走来走去，最后村上的人都回家休息了。
白发阿婆满脸疑惑：“怎么，路咋不修了？”
晚上，儿子爱军围着大树转来转去，一夜未眠。
“爱军，发生什么事了？”
儿子爱军是更深的一声叹气。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妈，能不能砍了这颗树？”
“什么？”白发阿婆仿佛听错了什么。
也是白发苍苍的儿子扑通一声跪在白发阿婆的面前，声泪俱下地说：“妈，能不能砍了这颗树？”
“这可是妈的命根子呀，这可是你爸呀……”老太太几十年了还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事，谁不知这是红军树，谁不知这是白发阿婆的命根子呀……她呆呆地，第一次陌生地望着自己的儿子，不知所措。
“路修到这儿了，如果不砍树，拐个弯要增加五十多万呢，这要乡亲们自己集资……”
“不，绝不！”老太太说完这句话后就晕了过去。
老太太醒来时，也是白发苍苍的儿媳妇正在为她梳头，两个孙子正在为她捶背揉腿。儿媳对白发老太说：“娘，放心，不会有人砍树了，再不会有人打白杨树的主意了。”
门外大杨树下，一个大大的捐助箱放在那儿，四邻八乡的乡亲们聚得满满当当，他们正在往捐助箱中捐款，其中也包括那些省上下来的修路工程师……夜里，白发阿婆从床上摸索着下来，她爬着来到了大杨树下，久久地摩挲着树身喃喃地说：“红军哥，你是说要大家过上好日子的。”说着说着，她又爬起身，摸索着到灶房，拿来砍柴刀，对着树根狠劲地砍了一下，等砍第二下的时候，儿子爱军紧紧地拉住白发阿婆的手说：“妈，不能砍……”
白发阿婆用尽全身的力气说：“爱军，为了大伙，砍了它，你爹在天有灵不会怪罪你和我的……”
秋日里，白发阿婆还坐在大杨树的树阴中，她开心地看着乡亲们在公交车上上上下下——村路在村口拐了个弯，大杨树好像更茂盛了。
当白发阿婆砍树的消息传到省上去的时候，交通局的一位领导专门到村头来了一次，还给白发阿婆送了好大好大的蛋糕和鲜花，走时那位局长说：“阿婆，这是英雄的树，这是革命的树，决不能砍……”
儿子说：“是省上追加了投资呢。”
白发阿婆还坐在村口等着他的红军哥回来。乡亲们的捐款在白杨树下立了一块碑，上面写着：“红军树。”
“会回来的，会回来的，红军哥，虽然你还没有回来，但你说过的好日子来到了。”白发阿婆常常自言自语地说。
听来的故事
首长批阅完手中厚厚的文件，捶捶背、伸伸懒腰，松了口气，顺手把文件一放，对办公室的干事小李说：“小李啊，每日故事开讲，让大家休息一下，放松放松。”
办公室干事小李口才好，颇具幽默天赋。每日在紧张的工作之余，总少不了他讲的故事、笑话。有时令人哄堂大笑，有时悬念迭起，令人欲罢不能。他的故事成了办公室忙碌之后最好的休息方式。
小李顿了一下说：“首长，这个故事是我听来的。”
一听又有故事，办公室的其他同志都哗地围了过来。
首长说：“行啊，只要能让大家轻松轻松，听来的，捡来的，书上看来的都成啊，你讲吧。”
小李说有个局的局长，是贫困的农家子弟，大学毕业后凭着出色的工作能力和表现，一路青云直上，年纪轻轻就当上了局长。当了局长后上下班有专车接送，迎来送往多了起来，频繁地穿梭应酬于楼台宾馆，再加上文山会海多，锻炼越来越少，身体渐渐地发福，以至于臃肿，身体素质也每况愈下：开始感到身体倦怠、四肢无力，后来发展到没有人搀扶就不能直立行走。虽求遍各大医院，并吃了许多大补药，但病情并未好转。
局长有病，亲友们纷纷来探访。亲友中有一个乃乡村医生，察局长之色，观局长之气，便知其中病因，遂开药一副：“家乡清风一缕、阳光一束、山泉水一杯，每日替父担水三担。”
局长乃大彻大悟，于是请病假回老家，替年迈老父砍柴担水、下田耕作，皮肤逐渐黑了，而身体渐渐地好了。
病愈上班后，局长每日步行上下班，每日抽空呼吸新鲜空气，晒晒太阳，并除去繁杂冗务。半年后，局长政绩、口碑日盛。
小李讲完后，大家都没有笑。首长点支烟陷入了沉思。最后他有力地说：“有必要让更多的人知道这个故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