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
“真的。”转回脸,川巳笑得更浓了些。“不怕我了?”
冬小一下又闹个大红脸。
“行了,趁着热,把饼吃了吧。”
“我不饿。”冬小撅嘴。“这些都是给大哥你吃的。我娘说了,你要多吃点东西才能把身体养好。”
“少吃一张饼也不见得会变差。”川巳乐。“早上让你塞两张饼到你三哥的包袱里,没被他瞧见吧?”
“没,我手快着呢,他一点没发觉。”冬小挺骄傲,倒也忘了就因为这一出而被川戊当成自个捣乱而一脚踹下车。
“那就好。来,陪我一块吃吧,约莫你也饿了。”
犹豫了半晌,冬小还是伸了手去拿饼。饿,当然是饿,从来就没有吃饱过的时候,眼都发了绿。更何况,如今对着的是一张张热乎乎又香喷喷的饼,饿得更狠了。
小心翼翼地捧了饼到嘴边咬一口,美得连脚趾头都蜷了起来。川巳只是笑,慢慢矮了身去捧那一碗橡子面汤。一口一口地喝着,也不见眉头皱过一丝。
冬小就吃不下去了,只顾捧着饼看。
那橡子面,是去山里摘了橡子后晒干了磨碎做的,虽然也勉强称得上面,却苦涩难吃。能垫饥,吃到肚里却像石头样硬邦邦的不能消食,实在折磨人。往日里,只要有别的吃食,冬小是决计不肯碰一下橡子面的。
可瞧川巳,却不见吃出一点难过来。
这下,难过的又变成冬小了。
“大哥,你们还会离开这儿吗?”
“不会。”只以双臂夹着碗,川巳倒还是能笑得出。“至少,这几年,不会。”
“那,大哥,你也像三哥一样,会功夫吗?”冬小讪讪。
川巳倒是奇了。
“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冬小别开脸,人更讪讪。
“我想学功夫,像三哥那样,能飞檐走壁的,以后再进山打猎时也能跟着去了。”
“有你三哥在,他能打猎,不用你跟着进山受苦。”川巳笑笑。“你安稳留在城里,别捣乱就是帮到你三哥了。”
“我只是想帮三哥,不是要捣乱。”冬小垂下头,脸红得厉害。“整个城的人都倚靠着三哥,他会累坏的。看他天天那么劳碌,让人心疼。我只是,只是想要变强一点,也能让三哥不再那么累。”
川巳的那点笑就僵在了唇边。
已经迫不及待地川戊,连等到天明的耐心都没了,出了当铺后就开始了一路撒银子。第一个奔去的地方,便是米铺。逍想了多时的白面呢,买了整整一麻袋。是了,不是一斛,不是一斗,不是一斤,是一麻袋,整百斤。
轻松却又小心翼翼地扛着米袋出米铺时,川戊莫名就安心下来。
第二处要去的地,便是药铺了。只是走没几步,瞥见路边摆着的首饰摊时,脚就迈不动了。是处简陋的摊子,台面上零散地摆了些胭脂水粉步摇花钗,一瞧就知是些值不了几个钱的物什。换作从前,大概是瞧都不愿正眼瞧一下的,如今倒要蹲下身来仔仔细细地看了。
然后,就瞧中了那支木钗。梨木雕花的钗子,没有任何多余装饰,只在钗头上有小小一朵梨花漾,真是素净到简单得没救。却一下入了川戊的眼,并且痛快地掏了银子出来买下。只是,揣着花钗重新起脚的瞬间,忽地就想起了遥远京都里那个花样的姑娘。平日里金银的钗都不放在眼里的姑娘呢,也曾因为一支白玉钗失了一眸。真要论起来,也是自个儿疼了十多年的妹妹呵。
也不知如今过得可好。
顿顿脚,摇摇头,川戊自嘲一笑,往上抗一把米袋就低了头准备继续赶路。却没想,眼前就突兀多了双云靴。
“小弟。”
一瞬间,川戊如坠冰窟。
后来,还是一起去了无上城最大的酒肆。乍进门时,迎上来的伙计还有片刻的怔。也是,一个是风度翩翩贵公子,一个,猎户?贵公子言笑晏晏,猎户却顶了张罗刹脸。甚至,有那么一会,伙计总觉这一路走来,分明是贵公子屈尊降贵迁就恶猎户,唱的是哪出?
不过,也只是想想,面上还得摆好跑堂的基本笑不是?笑盈盈地迎上去时,话没开口的,倒是差点被恶猎户扔来的米袋砸个半死。小伙计使了吃奶的劲才险险接住那米袋,心下里倒是又忍不住咂舌了,乖乖,这是自带了吃食来赶场的?
“给我把面送到城郊的破庙里,中途洒一星点我也扒了你的皮。”川戊恶狠狠。
小伙计登时哭丧了脸。
“好了,你吓到他了。”
川夷失笑,随手推着川戊往楼上走,倒是替小伙计解了围。川戊只是哼一声,不情不愿里还是乖乖跟着上了楼。
入席,坐定,推杯换盏,明明一场兄弟相逢的戏码,居然就有了鸿门宴的错觉。
品出那剑拔弩张的味,川戊也只当不知,只一味里开了肚怀狼吞虎咽。饿了六年的肚子,难得有机会能好生祭奠,不吃到瞑目就是对自己天大的不敬。更何况,有人掏银子请自己吃,哪里能拂了那人的愿。边吃着,还忍不住在想,若是这次还有命回到雁荡城,说什么也要把这酒肆里的所有饭菜打包一遍捎回去。
自始至终,川夷只是对着一壶酒自斟自饮,筷不动,笑倒多。偶尔还会在瞧着有空掉到碗碟时细心吩咐了伙计再满碟。整整一个时辰,你吃,我瞧,说不出的怪异。
川戊却吃得死而无憾。
等舒服地打个饱嗝出来后,川戊才懒懒往椅背上一摊,笑得心满意足。
“行了,我吃饱了,要说要做到,悉听尊便。”
“这六年,辛苦你了。”川夷笑,体贴地斟了茗茶推到川戊面前。“也难为你了。”
“我倒是觉得开心。”川戊翻个白眼,对跟前茗茶视而不见。“你千里迢迢赶了来,也不见得只是为请我吃顿饱饭说句辛苦,那不是你作风。要说要做的,抓紧吧。”
川夷失笑着摇头,倒是自怀间掏出块玉石递了来。下意识低头看,竟是一个时辰前留在当铺里的玉。川戊猛地抬了头,心满意足变成了凶神恶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