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石磊又交谈了一会儿，因为意见相左，我不耐烦地挥手让他退下。
石磊走后，我用过午膳，接着睡了个午觉。半梦半醒间，一个太监把我摇醒，大惊失色的对我说：“陛下，大事不好了，石大将军带兵包围了皇宫！”
“哦，朕知道了。”我起身整理衣服，拿下了挂在墙壁上的长剑，“别慌，去把戚统领给朕叫来。”
太监见我镇定自若，以为我藏有后招，于是他的神情不似先前慌张了，领命而去。
我掏出一块帕子擦拭长剑，擦了一会，戚苌楚就进来向我行礼了。
“免礼吧。”我把帕子扔到了地上，用手指弹了弹长剑，“朕久不用剑，剑法恐怕生疏了。今日是生局死局，就看你的了。”
“是。”戚苌楚冷脸答道。
我出了门，门外候着一队紫衣卫。我扬声道：“石磊忘恩负义，率军叛上，朕识人不明，深感愧怍。朕此次若得逃生，诸卿皆为齐夏功臣，加官进爵，封妻荫子。众位……”我举起长剑，“……随朕杀出去吧！”
我被紫衣卫簇拥着出了宫。戚苌楚走在最前面，一剑就是一条人命。
隔着人群，我看向坐在马上的石磊。距离太远，那个英武男子的面目模糊不清，不知是何表情。
戚苌楚在寻常士兵之中所向披靡，最后人群甚至在他面前自动分开。他杀了许多人，面上表情仍然是淡淡的，衣服上连血都没有溅上一滴。这样的人，不管是作为对手还是队友，都让人畏惧。他眼中对人命有种令人胆寒的漠视，仿佛他剑下的不过是些无情草木。
新训练出的这一批紫衣卫虽然不及以前的那一批，却也实力不俗。他们结成剑阵，没有让任何一个人碰到我的衣角。
我知道事情不会受到太大阻扰，但也没想到会顺利到这个地步，致使我手中的长剑都成了摆设。
石磊催动马匹，不远不近的跟着我们，一直到我们出了盛京，他才停住。
我最后看了盛京一眼，石磊单人只骑立于盛京城墙之下，身影分外寂寥。我转过头，极目远望，透过茫茫渺渺，我仿佛看到了高耸入云的断肠崖，断肠崖上傲世独立的黑色人影，“走吧，去断肠崖，找百里天涯为朕夺回皇位。”
我真是史上最倒霉的皇帝，刚平息叛乱，龙椅还没坐热乎，又被人赶出了盛京。心爱之人被亲生父亲杀掉了，父皇抛下一切跟人私奔，母后被人毒杀，被自己的皇后虐待囚禁，被臣子背叛，亲自下令把表哥斩首，被自己的养子可怜，连宠物都老死了——不想还没觉得怎样，越想越觉得我这一辈子还真是各种虐心。
断肠崖离盛京说近不近，说远不远。我和紫衣卫走了大概一个多月，才到达断肠崖下。在断肠崖下的那家名为“黑店”的客栈，我们的队伍被一个出乎意料的人追上了。
司马与俦的马前肢一软，倒在地上口吐白沫。他本人则从马上摔了下来，一落地就闭上了眼睛——他实在是累惨了。
我让一个紫衣卫把司马与俦抱进了客栈的房间，再让他守着司马与俦，等人醒了通知我。我本来打算即刻上山，可因为司马与俦这个累赘，不得不休息一阵再说。
我虽然身体疲倦，可思绪纷扰，怎么也不能入眠。我索性坐了起来，在心中推敲哪个方面还有疑点和漏洞。
时间就在我的思索间一点一点流逝了。
门外响起了敲门声，一个声音随之响起，“司马公子醒了。”
我起身，去了司马与俦的房间，“你醒了。”
司马与俦定定的看着我，“连我都没想到石磊居然会背叛你。”
“我也没有想到。”我不动声色地说，“你为什么要来这里？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我不放心。”司马与俦顿了顿，“石磊没有登基，盛京里的人事也没有丝毫变化。他只是把和你亲近的那些人软禁起来，然后带着人马一路追过来了。”
“看来，他是想要我死。”我笑了。
司马与俦放低了声音，“成碧，你是不是不相信我？”
“我不是不相信你，只不过连石磊都会背叛我，我不知道该去相信谁。”我的笑容里带了苦涩，“你说，他为什么会背叛我呢？”
“如果你都不知道，那我就更不知道了。”司马与俦答。
“我不知道。”我重复了一遍，“我不知道。”
我和司马与俦对视了片刻。
司马与俦问：“你要去找百里天涯？”
“是的。”我答，“现在，他是我唯一的依仗了。”
司马与俦沉默了一会，说“我觉得自己很没用，总是帮不上你。”
“我不用你帮我，你待在我身边就好。”我坐到了床上，把头靠在司马与俦的肩膀上，“梓潼，别担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司马与俦轻抚我后脑，“我永远都在你身边。”
我在司马与俦的肩膀上睡着了，心中意外地平静安宁。
当我从睡梦中转醒，我发现自己和司马与俦并排躺在床上。我想起很久以前，我身旁的男子跋涉千里，来断肠崖寻我，他发誓对我一生爱护，以弥补曾经的过错。至少到现在为止，他并没有打破他的诺言，不过以后，谁知道呢？
我转过头，发现司马与俦双目清明，并无睡意。我问：“既然不困，怎么不起来？”
“我想陪着你。”司马与俦的声音低沉缠绵。
我不说话，任温情如水流淌在我与他之间。我清楚，我能拥有这温情的时间已经不多了，自盛京城外百里天涯拍出那一掌，我和司马与俦的结局就已注定。
良久，我开口道：“我们上山吧。”
“嗯。”司马与俦起身，把我拉了起来，接着为我整理衣物。
我和司马与俦出了房间，戚苌楚正抱着剑守在房间外。我对戚苌楚说：“出发吧，迟则生变。”
戚苌楚冲我点点头，然后去通知众人启程。
我们上了断肠崖。我能感觉得到不少地方布有暗哨，可靠着我圣女的身份和我腰间双凤齐飞的玉饰，一路通行无阻。
我被人领去了一间以黑色为基调的房间，其余人则被领去了不同的地方。司马与俦离开我时脸色不佳，若不是我连连打眼色，他恐怕会暴起伤人。
房间内最显眼的就是一张黑色的大床，我撩起床幔，看到百里天涯大敞着衣襟，正侧躺在床上喝酒，酒液在他胸膛上肆意流淌。他见到我，伸出手，邪笑着说：“来一杯么？”
我接过他手中的酒杯，没想到他一拉我的手腕，酒洒在了床上，我也滚到了床上。
百里天涯把我揽入怀中，用下巴抵着我的脑袋，“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呢，没想到你又惹出这么大的乱子。”
我也不挣扎，撇撇嘴，“你以为我想？”
“不管你惹出多大的乱子，你都有我，我替你解决。”百里天涯眸色深沉，语气里略有几分宠溺。
我抱住了百里天涯，“爹爹，还好有你。”
“你，叫我什么？”百里天涯的声音略微发颤。
我说：“爹爹。”
百里天涯松开了我，吻了一下我的眉心，“再叫一遍。”
“爹爹。”
“爹的心都要给你叫化了。”百里天涯又在我脸上亲了几下，他的情绪极少外露，此刻喜悦之情却溢于言表，“如意，爹爹什么都给你。”
我把脸埋在百里天涯怀中，不让他看到我冷淡的表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