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天朝心里承认自己当时有冲动的成分,但这也是在高经理做出很大让步程度上才答应的,他认为这样能快速提高公司在河北的市场份额,对公司发展有力,毕竟30%是5%的前提,而且是非常有诱惑力的前提。
现在曹天朝听陈部长站在全国市场上思考,才明白自己真的给销售部出了难题。难道要自己食言,反悔和高经理达成的口头协议吗?曹天朝心想,要是那样自己就没有脸面再去河北,也没有脸面再见高经理了。怎么办?曹天朝心里翻江倒海,五味杂陈。
怎么办?陈部长也在思考,如何既维护曹天朝面子,又给河北的高经理一个合适解释,喝高的酒话,时效已经过期。陈部长从沙发上站起,又坐下。两个人面对面坐着,一筹莫展,曹天朝的喜悦飞到九霄云外,暗自思量这事该如何收场。
咚咚咚,陈部长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扣响。曹天朝抬头望去,一个陌生的高挑女孩走了进来,她手里拿张单子,径直走到陈部长面前说:“陈部长,昨天有张单子您忘记签名了。”
看到这女孩,曹天朝心里一动,刚才的懊恼像沸腾冒泡的啤酒被丢下一粒清凉败火的冰块。他细细地打量着这女孩,一件白色夹克,一条蓝色牛仔裤,一双T台模特的腿,修长笔直,骨架均匀,脚踝纤细。他的目光向上移,黄色线衣紧裹着腰肢,小腹平坦,上身曲线玲珑,饱满的“S”形风情,诱惑着男人。黄色线衣上端露出一圈白皙的颈,嘴唇红润,鼻梁秀挺。女孩弯腰请陈部长签字时,一个小红玉坠从女孩胸前挣扎出来,荡起秋千。曹天朝盯着玉坠看时,迎到女孩流转的目光,山是眉间翠,水是眼波横,曹天朝感觉自己被电了一下,但还是装着不慌不忙地移开了自己的视线。
女孩青葱似的素手接过陈部长签名的发票,飘然而去,曹天朝疑惑地问:“这是……?”
“哦,新来的,在财务科,好像是叫小纪,名字我没记住。”陈部长说。
“说说你想怎么办。”
“我考虑一下。”曹天朝忽然发现自己有些心不在焉。
3
从陈部长办公室出来,曹天朝脑子还木木的,说不出是因为擅自做主河北区后苦无良策,还是因为见到那个国色天香的小纪后三魂六魄散了一半,总之有点像北京现在昏黄的天气。
曹天朝脑子无法转圈,只好飘进自己隔断,一屁股坐下,他掏出烟,整理整理思路,火还没有点,就听到一声喊:“老大,你终于回来了,哈哈。”接着他的肩膀被重重捶了下,他苦笑一下,抬起头,不用看也知道是他在销售部的属下兼死党孙涛和刘东,俩人靠着隔断,没个正型,笑呵呵地戳在那儿。他把那盒烟往桌子上一扔,自顾自点了火。两位兄弟也毫不客气,从隔断上探手抓过烟,互相点火,“呃,这烟不错。”刘东品了一口,嘴里吐出长长的烟雾,然后顺手牵羊就把烟揣进自己裤兜。
“嗨,问你个问题。”曹天朝忽然有了兴趣,“你俩一定知道。”
“说吧。”肩膀宽宽的孙涛问。
“不用问,我也知道。”刘东眨着三角眼坏笑。
“知道什么?”曹天朝意识到自己为什么不对劲了,不是因为工作失误,多少工作失误他都能坦然面对,都能找到补救措施,而且越紧急,他的思维越活跃,怎么这次僵化了。他突然明白刚才不是自己头脑僵化,而是大脑的另外一个区域意外亢奋。
“你看你眼冒绿光,面色潮红,唇干舌燥,鼻翼扇动,一副欲火中烧的模样,和每个见到她的男人一样,枉费你自诩男人中的男人,也是一般好色。”
“哦。”孙涛恍然大悟,手指着曹天朝,声音有些怪异。
“不愧是大哥,上班第一天就发现美女。”
“是啊,这下咱们兄弟都彻底没戏了。”孙涛酸酸地说。
“喂,你们有完吗?我就问了一句,知道我问啥不?”
“知道。”这下两个人异口同声。
“问啥?”曹天朝说。
“你除了问喝酒就是问美人儿,这里没酒,你就只能问美人儿了?”刘东乐颠颠地逗曹天朝。
“对啊,情报都是要花钱买的,这样你安排一桌,我们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孙涛补充。
“你们两个怎么还没去医院。”销售部的内勤王川芳恰到好处地走过来,打断了俩人眉飞色舞的勾兑,王川芳是个清秀的川妹子,个子不高,动作麻利,性格泼辣,王川芳催促道:“快点,赶快去,别在这里贫。”
“就是,你们两个快给我滚。”曹天朝笑着骂。
“好,我们走了,你可别后悔,晚上见,无论你是否需要情报,晚上都要请客。”
“对,这和情报无关。”
两个家伙一唱一和离开了,走出销售部还回头提示:“别忘了晚上。”
“什么情报?”走了两个又来了一个,王川芳停留在曹天朝隔断前也好奇地问。
“没有事,晚上一起吃饭。”曹天朝邀请。
“真请客啊。”王川芳俏皮地问。
“当然,要不也过不了那两个小子的关。”曹天朝笑。
“那倒也是。”王川芳微微有些失望,随即说道,“好,我晚上去一起热闹热闹。”说完她扭身走回到她自己隔断内,开始工作。
话说了一圈,可曹天朝还是没弄明白那个小纪姑娘的芳名和来历,他摇摇头,伸手把公文包里河北高经理的口头协议书拿出来,一行一行盯着看,得想出个完美解决办法。
正看呢,桌子上电话响了,曹天朝拿起电话,例行公事般地说:“你好,这里是天力公司销售部。”电话那边响起洪亮的笑声:“曹部长,我是老高啊。”
“哦,是高经理。”曹天朝心想,怕什么来什么,他正不知道怎么解释呢,高经理电话就打来了,不用问也是催促5%的优惠幅度。
“昨天在我这儿喝得不少,我看看你怎样,有没有呕吐一火车。”高经理乐呵呵的做前期铺垫。
“差不多,呵呵,反正蹲在厕所里,乘务员来了,我也没让。”
哈哈哈,高经理大笑起来:“兄弟你真逗。”
“你送我的烟挺好抽,回公司都被抢了。”曹天朝没话找话,担心他提合同的事情。
“好啊,下次我再给你拿两条。”高经理爽快地说,“另外,咱那个协议……”曹天朝心想,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他也清楚,高经理不会无缘无故打这个电话,该说的话早晚要说。
“咱那个协议怎么了?”曹天朝追了一句。“是这样老弟,咱都是爽快人,我有话就直接说了,昨天签的时候喝了不少酒,是不是可以取消,我觉得不合适。”
曹天朝心中狂喜,打瞌睡就有人送枕头,天助我也!这5%的让利正是烫手山药,还不知怎么处理呢,现在有人出面要把它抢走。曹天朝心里嘿嘿直乐。
“那可不行,高经理,咱都是爷们儿,吐口唾沫也是钉,喝高,离高还早呢。”高经理这个老狐狸这次落到我手里了,曹天朝心想,“哈哈,好好想办法完成任务吧,我知道那对你不是难事,你别给我耍花招,到年底兄弟再陪你好好喝喝,让你真喝高。”曹天朝站在公司利益上,决定不放弃30%的效益增长,那可是上百万,再说不能便宜了高经理这个老狐狸,好不容易让猎物钻进套子里,哪能再让他跑了,曹天朝决定自己费点心思,哪怕被批评也要把高经理拿下,即使费力不讨好他也认。
“兄弟啊,哥哥求你了,你这不是要我的命吗?我上哪里去给你弄这30%的增长啊,弄不成啊。”
“弄不成也得弄,办法你想,兄弟我都给陈部长汇报了,你这不是拆兄弟的台吗?”
“什么?你都给老陈说了,你这效率也太快了,我这赶早给你打电话呢!”
“晚了,我把这当作此次督导河北的典型,一早就给领导汇报了,兄弟脸上有光,你脸上也好看,谁成想你又弄个这……”曹天朝故作遗憾的叹气。
“没法子挽回了?”
“没了。”
“那你就当我没打这个电话,咱还哪说哪了。”
“那怎么行,你说送我烟,我可记着呢。”
“好好。”高经理苦笑着,挂了电话。
曹天朝想着高经理肯定会在那边狠狠地骂娘,自己也笑呵呵地狠狠骂了高经理两句,全当对骂。接着他又开始发愁了,这5%该怎么解决,高经理这个电话似乎令他减压不少,有人比他更愁,这个发现让他轻松许多。接着他又乐呵呵地骂了自己一句,有台阶下不下,纯粹给自己找麻烦,弄不好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自己这么做还不知道公司是否领情呢。
4
王川芳拿着粘贴好的票据走到烟雾缭绕的曹天朝身前,她挥挥手驱赶刺鼻的烟味儿,说:“头儿,你报销的票据都粘好了,我替你去签字吧。”
曹天朝说:“给我吧,一会儿我要去雷总哪儿。”
“那好,你少抽点烟。”王川芳说着把厚厚一叠粘好的票据递给了曹天朝。
曹天朝还在发愁,他拿起那叠票据向二楼雷总办公室走去,先签字报销吧,原来还计划向雷总邀功请赏,现在成麻烦缠身了,他苦笑着摇头。
雷总的办公室门虚掩着,他轻轻敲敲,走了进去。“小曹啊。”雷总宽阔的大脑门从写字桌后抬起来,“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天晚上回来的,向您汇报一下督导的情况。”曹天朝笑着回答。
“说说吧,河北经销商目前是个什么状况,有什么成绩,遇到什么困难。”
曹天朝把报销单放到雷总面前,然后在写字桌前的椅子上坐下。他的脑袋高速旋转,考虑如何讲述自己遇到的5%的问题。
曹天朝简明扼要说了说宴请雷总老朋友S省人民医院姜院长的事,然后重点汇报河北之行的问题和收获。曹天朝了解领导的习惯,领导只要下属咀嚼加工后的材料,只问事情结果,越是高层领导越是依赖下属加工。汇报完后他婉转地抛出了自己思考的答案,说:“雷总,这次我在高经理那儿喝高了,话赶话,答应今年他业绩增长30%,给予5%的奖励,当时也没有请示陈部长和您,现在请您批评。”
“哦,增长30%,不少啊,完全可以奖励,只要能调动下面的积极性,可以给予必要的折扣,我看你做得很好,怎么能批评呢,当然这折扣也不能随意打,我看你们销售部可以制定一个年终奖励措施,先让我看看,等蒋总回来,请示完后,再具体执行。”雷总清楚30%的增长效益对公司意味着什么,曹天朝换了方式汇报,顺利地得到雷总的支持,他压抑不住自己的兴奋,高兴地说:“雷总,要是公司能这样给经销商让利,我就有把握今年的销售额翻番。”
“呵呵,小曹不要着急,我还没有给蒋总汇报呢,等他回来再定,你的军令状去给他立。”雷总轻松地开起玩笑。
“蒋总出门了?”曹天朝问。
“对,你刚回来,还不知道,蒋总应邀去瑞士参观一个药厂,初步考察一下,公司考虑代理一些国外的产品。”
“哦,是这样,那公司谁去了?”
“都没去,这次是专门邀请蒋总和夫人的。”雷总说到这里,不再谈论这个话题,他问曹天朝,“小曹,公司准备筹建银城办事处,负责公司在东南的业务,人事部门正在考察你们销售部的孙涛和刘东,你认为这两个人谁更合适。”
“这两个人……”曹天朝沉吟,手心手背都是肉啊,说谁都不合适,平心而论,曹天朝觉得刘东主意多,办事灵活;孙涛有耐性,不轻易放弃,各有所长,又各有所短,一时他也拿不定主意。
雷总发觉曹天朝犹豫,笑着说:“咱这是随意聊聊,没有别的意思,我就是比较一下,听听你的建议,人选最后还要蒋总回来定,老陈倾向于孙涛,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这两个人各有所长也各有所短,老陈倾向于孙涛是看重了他勇于任事,不轻易放弃的精神,到一个陌生地方打拼,确实需要这种韧性,不能因为遇到困难,就轻易退缩,孙涛做业务就是有这个精神,我看行。”
雷总一边听一边点头,看来很是认同对客观环境和孙涛精神的评价,曹天朝估计孙涛距离走马上任为时不远。
从雷总办公室出来,曹天朝没有马上去报销自己的差旅费,他又回到陈部长哪儿,把给雷总汇报的经过讲述一遍。听曹天朝讲完,陈部长笑了,他对曹天朝说:“就你鬼点子多,不过这倒是个解决办法,刚才我也在考虑,估计只能这么办了。要不这样,你赶快起草个奖励方案让雷总看,等蒋总回来签字后就开始实施。”“得令!”曹天朝响亮的回应一声出去了。
5
曹天朝攥着一叠票据走到财务科叶科长办公室门前,他脸上洋溢着微笑,轻轻敲了敲叶科长办公室的门,“请进”一声清脆的女中音传来。曹天朝推开门,一本正经地走入,叶科长抬起头,见是曹天朝,冷漠的脸上立即浮现出亲切的笑容,像春风吹过池塘:“是你呀,小曹,什么时间回来的?”
曹天朝轻快地走到叶秀兰科长的办公桌前,笑呵呵地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你是不是想我了,叶姐。”他把叶姐拖着长音叫,撩人心怀。
“去你的,没正形。”叶姐心里很受用的轻斥。
曹天朝恭恭敬敬地把票据整齐地摆到叶科长面前,非常绅士地伸出右手,说:“请签字。”然后调侃地说,“这下有正形了。”
叶科长笑着摇摇头,说道:“真不知你怎么带的销售部,一点儿正经没有。”
曹天朝摇头晃脑地说:“生活本已枯燥,我们应当时刻微笑。”
“你微笑的次数太多,当心下巴。”说着叶姐也笑了起来,每次和这个兄弟开开玩笑,她都觉得自己年轻许多,雌激素似乎也运转正常,脸庞红润,皮肤有光,总之感觉心理饱和,不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