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为神父不想再教他知识的法修，扑通一声跪在了皮耶罗的面前，他那稚气的脸上已经满是泪水。
法修抬起头，看着皮耶罗，用那哭地有些颤抖的声音说道：“皮耶罗神父，您不要我了吗？是我不好······我不该送东西给您的。您不要赶我走好不好······妈妈说，只有学好知识才能有出息，有出息了才能过上好日子······我长大了以后也要去做神职者，要帮助更多的穷人孩子有出息，皮耶罗神父，求求你，求求你！”
看到眼前的景象，皮耶罗严重怀疑自己的表达能力出了问题，至少刚才的话肯定是让这孩子误会了。
有些尴尬地想要扶起法修，但让他意外的是，这孩子似乎是铁了心，无论怎样就是不肯起来。这一刻，想到那枚十字辉瞳徽章，想到刚才自己在地下室得到的命令，想到自己当初加入十字星教时那满心的欢喜与期望，以及后来看到的腐朽与内心的失落，这位30出头的神父，做了一个影响后世的决定。
“法修，听我说，你想要学知识的心，以及想要将知识传授给更多的人的想法，非常好，老师我也很欣赏你的想法和心情，但是，有一点我要告诉你的是，在这个世界，光有知识是不够的，你的母亲也是知道这点的，所以才会让你拿这个徽章给我。”
皮耶罗顿了顿，继续说道：“没错，知识是能改变一个人的命运，但在这个世界，你得明白，实力才是真理，只有强者说的话才能让人信服，只有强者才有实力去改变更多人的命运。”
“可是皮耶罗神父，您不是说过，十字星教的教义是人人平等吗？为什么只有强者说的话才能让人信服？”
“人人平等？法修，你站起来，转过去，抬起头看看！”
这次，法修没有拒绝，很自然地转过身去，皮耶罗所指的位置，正是教堂中央的那座吊灯。
“这座吊灯，你觉得怎样？”
“很温暖。”
“还感觉到什么吗？”
“没有了。”
“那你知道这座吊灯的材质么？”
法修显得很疑惑，不知道为什么神父要问他这些问题。
“纯亚魔金哦。”
“嘶！”法修抽了一口凉气，作为一名偶尔跑到矿场去做点零工的孩子，他明白亚魔金的含义，那种只要一小部分就能让魔导器内的魔素阵列稳定运转的特殊金属，矿工们拼了命去挖掘的东西，在他的眼前，呈现的仅仅是一座灯的姿态！
“神父，这怎么可能，矿场里出产的求利斯矿石很贵的，更别说用矿石提炼的亚魔金了，而且还是纯的······”
“十字星教的教义中，财富是让人们拥有稳定生活的保障，教会应当无条件帮助那些穷困的人民。我在课上说过的这一条还记得么？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听到这条教义的时候，感觉自己的人生都被照亮了呢。但现实往往与理想有着巨大的差距，这座纯亚魔金所打造的吊灯，先不说这么多亚魔金的价值，光是上面刻画的魔素阵列，就镶嵌了12颗3级魔核。3级魔核的价值你明白吗？一颗就能抵你这样的家庭，一年的伙食费。”
“一年的伙食费？”法修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惊讶的看着皮耶罗神父，希望他告诉自己，这一切都不是真的。
“对，这样的东西，有12颗！不过这些东西加起来，也就只有这座吊灯一半的成本。也就是说这样一座只能用来让人感觉些许温暖的吊灯，如果拿去卖钱，可以让36户人家吃饱穿暖一整年。可要想把这些东西分摊给穷人，来实现十字星教的教义，却是不可能的。”
“为什么？”此时的法修，已经无法思考，他呆呆地站在原地，盯着那座吊灯，不知辩驳，皮耶罗的话语，像是一把尖刀，刺穿了十字星教在他心中的神圣形象，他那不成熟的信仰，正在慢慢崩塌。
“为什么？真是有趣的问题，因为十字星教的教典是智者制定的，而执行它的人是强者！你前面说想要让更多的人能够有出息，可你也知道，你的学习是要钱的，你的家庭，每月都需要支付一定的学费给我，为什么？因为这是教会规定的，要知道，知识不是谁都能学到的。”
“你很幸运，你的母亲愿意出钱让你读书，可有些家庭呢？看到那些不断涌到镇上的矿工么？他们为什么要离开自己的家乡？为什么要冒着生命危险来挖矿？这些问题我不想给你答案，等你自己长大了，慢慢就会明白。不过有一点我要告诉你，如果你不成为强者，那么你所说的让更多人有出息，就只是天方夜谭罢了，你所做的一切，只能让小部分人得到恩惠，到那时，你便只能感叹自己的无奈。”
“十字星神呢？他······人间的代理人的所作所为，他难道······一切都看不到吗！”这是法修最后想问的问题，也是，最后能问的问题。
神明？皮耶罗明白，这是法修对自己信仰最后的依靠，他看着法修那依然挂满泪水的脸庞，小小的脸庞依旧是那么慌张，不过，他知道，那是对信仰即将破灭的惶恐。刹那间，他对于自己摧毁孩子信仰的行为有些不忍。不过，想到自己在教会里的一生，他还是决定，必须给他最后一击！
“你认为我们人类在走路时会在意所踩死的几只蚂蚁吗？”
“蚂蚁，我们是蚂蚁。”这是法修在离开教堂后，不断重复的话。
直到目送孩子离开后，皮耶罗神父才长长地舒了口气，他很自责，但却并不后悔。这时，一个声音突兀地在教堂内响起。
“这样好么？一个教会的神父，不去引导信徒，反而硬生生地将一个孩子心中的信仰完全击碎。”
皮耶罗随着声音望去，在教堂内的长椅上，坐着一个拿着里拉琴的男人，而男人的身边则是已经昏睡过去的玛丽修女。
“大法师阁下，这样好么？偷听别人的谈话，可是非常失礼的行为！而且，随随便便的在教堂打晕教会的修女，可是对教会的大不敬。”
如果法修还在的话，一定会认出来，这位拿着里拉琴的大法师，正是给法修等人讲故事的那位吟游诗人。
此时面对皮耶罗的询问，这位大法师一脸地轻松，但他的回答却非常完整：“我也只是路过这里，无意中听到，一个孩子正在哭泣，而他的声音却又很像我见过的一个孩子，这才走了进来想看个究竟。却没想，居然听到这么有趣的一段。至于这个姑娘，我只是不想让她打扰到你们的谈话罢了，用了普通的催眠术，一会就能醒过来了。不过话说回来，这可真让我吃惊，以你4级中级法师的实力，居然仅仅看了一眼，就能知道我的境界。”
“别忘了，这里是我的教堂，按照一般的魔法理论来说，将这里看成是我的魔法工坊，也不为过。况且十字星教的魔法，与一般的魔法相比，总会有些特别的地方。”皮耶罗在说到教会魔法的时候，所表现出的自豪，与他之前击碎法修信仰时的表现，简直是判若两人。
“神职者啊，你之前还诋毁着自己的教会，现在怎么摇身一变，变得对教会所授予的魔法非常自豪了，你这样子，难道不觉得矛盾么？”
“我可不觉得这之间有什么矛盾的地方。”
“哦？”
“因为虔诚，所以我会宣扬教会的优点，同样是因为虔诚，我也会去否定它的糟粕，并且我会用一切可能的方法，去纠正它。这一切，都源自于我对十字星教的笃信。”
“你之前的做法，可不是纠正糟粕这么简单的事情。我可不认为，诱导一个穷孩子成为强者，就能够改变一个渗透到这个国家各个阶层的教会，除非他能成为这个国家的掌权者，不过一个穷人家的孩子能做到这一步？至于成为教会的领导者，你刚才对他说的那番话，已经完全否定了他继续留在十字星教的可能性。”
面对大法师的疑问，皮耶罗并没有回答。
过了一会，大法师的脑海里突然蹦出了一个念头，他惊讶道：“难道你觉得他能成为尊级或以上的存在么？”
“怎么可能呢。呵呵。”很快这个念头就被大法师自己给否定了。
“我说过，我只是一个虔诚的信徒，我会尽一切可能，达到去除糟粕的目的，无论手段，也无论是否成功。”
“啧，狂信徒么？难怪一个30岁的中级法师，却只被派遣到这种小地方做神父。光是你这种言论，就能令人感到不快！”说完，大法师便起身离开了，神父的言论，使他感到有些恶心。
皮耶罗自始至终也没再多说什么，他走到修女玛丽的身旁，轻轻地用双手将他抱起，感受着手上传来的温度，看着她因为熟睡而反映出的满足感，这哪里是被催眠的样子，完全是睡熟了。皮耶罗无奈地摇了摇头，小心翼翼地将她送到属于她的房间内，随后，缓缓地扣上房门，离开了。
这一天，玛丽修女做了个梦，梦到自己被英俊的王子抱在怀里，在铺满美丽鲜花的草坪上，两人轻轻地拥吻。这一觉，她睡的好香好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