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哈哈哈,你说怎么样就怎么样!”
我心里冷笑,将披纱落在了地上,说:“那就请殿下到里屋稍待,玉楼跳了舞一身的臭汗,等和暗香公子沐浴完,便来一同时候殿下,如何?”
花容苇乐颠乐颠地进了里屋,只差没在嘴角挂两道亮晶晶的口水了,一副猪狗不如的色相!里面传出一声惊呼和轻微的窸窣声,我心怀忐忑,想着应该是不会有问题了,便蹲下身子去捡披纱。这时,里屋传来破窗的声音,我心上一跳,难不成花容苇跳窗逃了?
“你是何人?”头顶暗香一声惊呼,我疑惑地抬头。
屋里只在这刹那的功夫便多出一个黑衣人,黑色的短打衫滚着蓝边,阔腰带束着窄紧有力的腰身,腰佩长剑,那剑身与剑柄的十字交界处是一弯如钩的银月,那是……残月宝剑!
我心尖一突,蓦地抬头,尽管那人蒙着脸,可是,那双眼睛……那双眼睛我不会认错!是他!是他!
一颗心思念了太久,一朝相见,我不想管他是谁的人,我只知道,我真的想他!
“落遥……”一声轻唤,滚烫的泪珠夺眶而出,湿了红妆。我不顾所有,只想扑进他宽厚温暖的怀中,哪怕只是片刻,我心也安。
“不知所谓,纳命来!”
近在咫尺的人一声暴呵,我早被泪水朦胧的眼前一道银光划过,耳边“嗡”的一声,雪白赤·裸的肩膀顿时被鲜血染红,我向前的脚步顿停,那一刻,我的心,彻底寒了,尽管淌在指尖的血还是温热的。
“大人!”暗香惊叫一声,担忧地看着我肩上的伤,随即挡到了我的面前,“我不会让你伤害大人的!”我的嘴边划开一抹苦涩的笑,暗香是没有武功的,可是,为什么连他都可以毫不犹豫地挡在我面前,偏偏,偏偏啊,我日思夜念的人却是那要杀我的人!多么荒唐!
我眼睁睁看着对面的人,咬牙含泪,高声叫道:“来人哪,有刺客!”落遥,落遥,我楼玉……要把那颗念你的心撕碎,我的梦里,再也不会有你这个人,不会了!
花容苇那些守在门外的侍卫闯进来看不见他们的主子,我身旁的暗香忽然指着蒙面的落遥说道:“此人的同伙将苇王殿下掳走了,你们还不快将他拿下?!”
我扭头对这聪颖的男子苦涩一笑,不管身后的打斗,一个人,默默地走出了房门。靠在门外的墙壁缓缓滑落,臂上的鲜血蹭在白色的墙壁上,如同被染红的蔷薇花蔓。蔷薇花花语,本是爱的思念,可若换做血蔷薇,便变成了……破碎!
果然,做坏事是要遭报应的,我才筹划着杀花容苇,自己便被人在心上狠狠戳了一刀!
将脸埋在血红的纱裙间,纱裙****,不知是血,还是泪。
浓浓的血腥味透过轻纱钻进鼻息,眼前是那绚丽刺目的红,如同一个深潭里,满满的血水,快要将我沉溺,那窒息的感觉让我忍不住抬头,像困在泥滩的鱼,迫切地渴望着洁净清澈的水。
可在抬头的瞬间,却不期然地对上一双温润清和的眼眸,那不是暗香,而是一个看上去比我略年长的女人,除了水清涟,我再没有见过这样气度非凡的女子。
她看上去与水清涟的闲散不同,是那种温润清雅的气质,像春天的风,让人觉得异常的舒服。这气质有点像梅雪和柳夕雅,却少了梅雪埋葬深沉的算计,也没有柳夕雅身上的柔弱和忧郁。
那女子一双温润清雅的眼睛看着我,唇角带着淡淡的笑容,能让人放下所有的提防。她说:“你不是那位跳舞的小姐吗?是谁这么狠心,连这样的妙人儿都舍得伤害?”
此刻,我虽然心里乱糟糟的,但还不至于糊涂,这样一个女人绝不会是普通人,我已经够烦了,这些危险的人物,能避则避!
我没有回她的话,起身,顾自走开,却听到那人在我身后轻笑,虽是个没有恶意的笑容,却莫名地让我不舒服。那人没再纠缠,很干脆地走了,我不禁回头看去,一个人愣愣地站着,我也不知道自己此刻想要干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
我低头看看自己仍在沁血的肩膀,拉起披纱遮在上面,明明心如苦胆,我却忍不住笑出了声,好奇怪!
“到现在居然还不敢杀人,还把自己弄成这副模样,你凭什么要保住自己的东西?”
抬头,那个妖孽似的倚靠在门框上的人物垂眸看着我,还是笑得那么欠扁,凭什么这个人无论何时都可以将一切运于鼓掌之间,好像无所不知,而我,就只有这样被他看笑话的份儿?
不得不说,此人有一统天下之才,本来,落遥杀我是听从他的命令,我该是连将他那张祸水脸剁碎了喂狗的心都有的,可我竟难得地平心静气地和他说话。
“你的胆子可真大!”这是在花荣,一个人人都忌他如虎狼的国家,他居然可以这么无拘无束,想出现便出现,可你若是想找他,就是把蚂蚁洞都挖光,也不见得能挖出他。有时想来,这个人真是叫人哭也不是,笑也不是,真真能将你郁闷个半死!
他笑着挑了挑飞扬的长眉,很是得意,“上次我说过有事找我,谁知又像月盈时一样一场空,我只得来找你了!”
我嗤笑,这混蛋分明是在气人,“我让人掘地三尺地找你镜明君王,也不见你露一根手指头!”
他也笑了,颇有些无奈,“你这女人,别的本事没有,这脸皮倒是够厚,你那时找我,我若现身,如今只怕连骨头都不剩了!”
被戳中了脊梁骨,我拉下脸,不想再和这个混蛋说话,径自掠过他往前走,却听他在我身后悠悠闲闲地问道:“不想要个肩膀靠靠吗?这里的男人实在是娇弱得很!”
我回头看他,他看着我笑得洋洋自得,我却在暗自感叹,这个男人,又猜中了我的心事!混蛋!
就在我和他相对沉静的时候,隔壁厢房的门忽地开了,从里面出来的人一身华贵的紫衣,居然是花容若,他居然会到这种地方来。
“明皇大驾光临敝国,本王还未来得及一尽地主之谊呢!”
镜惊鸿面色不改,“容王盛情,朕只怕消受不起!”说完便要拉着我进屋。
我尚未反应过来,花容若已挡在了门边,“既然如此,那本王也不打扰了,只是还请明皇陛下把我国的皇后留下。”
“皇后?”镜惊鸿大笑起来,“朕怎么不知自己的爱妃变成了别国的皇后?爱妃,你不是又被别人利用了吧?”
什么叫又被利用了?好像我就是个总是任人摆布的傀儡娃娃!
我强忍着肩上的疼痛推开镜惊鸿,从两人中间穿了过去,这天下这么大,怎么就没有一处清静些的地方?
走了几步,我回头狠狠地说道:“谁要是跟着我,我……我就不活了!”
看看着那两个男人不约而同地黑了脸,我挫败,我这话,的确是没什么震慑力。可是我真的只是想找个宁静的地方,舔净伤口。
旖梦楼处于花街,自是灯火通明,可浑浑噩噩地出了花街,便是黑漆漆的一片,唯有寒白的月光和那偶从人家窗户映出的昏灯,还有门户里传出的狗吠。若有那么一日,我真想住在那平民简屋中的是我,种一亩方田,养一条黄狗,和所爱的人一起守着温馨的小窝,看着云聚云散,等着人生日落的那一天。
心有所向,目有所向,脚步便停在了那灯火明灭的窗前,坐在阴凉的石阶上浅浅淡淡地笑着,不知是累了,还是血留得多了,后来,就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梦里,我看到了和落遥的点点滴滴,不深刻,却丝丝入骨,最后,一切的画面都定格在了落遥拿残月刺向我的瞬间。花容苇忽然满身是血地出现在我面前,她那双曾经猥亵过我的手被人剁掉了,连惯泛着淫光的眼睛也被人剜去,她就那么怨怼地对着我,张着血盆大口对着我桀桀地笑着,森冷恐怖。
她怪笑着说:“玉楼,你的双手沾上了我的鲜血,我会让你夜夜无法安睡,你看到了吗?这个男人就是给你的报应!报应!报应!”
她的声音不停地在我耳边回荡,重重叠叠,伴着她惊悚凄厉的笑声,我抱着头缩成一团,哭着求她不要再说,可是那声音止也止不住,她说:“怎么,是不是心很疼、很疼?哈哈哈,玉楼,你要了我的命,你也会遭报应,你也会遭报应!”
“不……不要,不要……走开,走开,走……”
我拼命地挥着双手,想要把喋喋不休的花容苇挥开,可是她似乎无处不在,那声音似乎要把我的头都震裂了。
黑暗中的双手忽然碰到一个柔软的东西,带着一丝温暖,不似周遭那么阴冷,我下意识地想要抓住那一缕春阳般的暖意,朦胧中,有个柔柔的声音唤着我,我似乎抓到了救命的稻草,冲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直扑了过去,把那温暖的东西紧紧地抱住。
花容苇光秃秃的手臂忽然生出一双森冷白骨做成的爪子,抓着我的后背死死地往后拽我,我便死命地抱着怀中的东西,急急地哭喊着:“不……我不要……我不要……救我,救我……”
“别怕,别怕,没有人可以伤害到你的,别怕!”
这声音好温柔,也好熟悉,可我一时想不起是谁,也看不清他的脸,他说没有人可以伤害我,可是我明明已经被伤得好痛,如今我还杀了人,被恶鬼缠上了,好可怕,好可怕……
额上传来沁心的凉意,渐渐地传遍周身,满是泪水的眼睛也看到一片朦朦的光晕,目光渐渐变得清明,死缠着我的花容苇忽然在我身后凄厉地尖叫着,整个身体在光晕中渐渐消融,危险驱除,我只觉自己如同虚脱了一般,抱着怀中那个陪伴我的人瘫软下去。却是丝毫不敢松手,我怕一旦松了手,花容苇的鬼魂还会出现,是我要了她的命,她说了,她不会放过我的,不会的……
而在另一处漆黑的屋子里,盘膝而坐的少年终于睁开了眼睛,一双满是鄙视又不失媚色流光的凤眸,他起身将手中的黄符送入跳动的烛火中,黄符乍燃,散出浓黑的烟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