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勾唇冷笑,“肮脏下作的人连死魂都是这么鄙陋,不自量力!”他转身望向窗外的明月,玩味地一笑,轻声道:“楼玉,你又欠我一次!我倒要看看到时,你会如何待我!”
他垂眸看向自己的身子,嘴角是掩不住的笑意,但双眸却夹杂着一丝算计与残忍……
“你们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大姐她忙于整个水家的生意,无暇理会家中这些小事,你们便趁机从中谋利,中饱私囊!如今这府里的大小账目我都一一清查,其中纰漏甚多,短缺银钱共计三千一百八十七两零六钱,另外,各房的瓷器、玉器摆设,名画收藏被你们偷偷换了多少赝品,我这里已经一一列出,你们识相的便把自己掏的亏空补起来,否则,别怪我不念及你们每个人的脸面!到时揪出来,谁都不好看!”
声音顿了顿,又响起,“我水家并不在乎这几个银子,可若是多几个你们这样的害虫,即便是再大的家业也经受不起。水家给下人的月银是别处的七八倍,你们若是不想待自有数不清的人想要挤进来,可念及你们在这宅子里守了这么些年,你们若是改过,此事我绝不再追究!好了,都先下去吧!另外记住我交代你们的事,不许将我园子里那位客人的事告诉大姐,否则,你们知道后果!去吧!”
我在屋里听了这半天领导训话,在莞尔的同时又不得不赞叹,这个水清漪真不愧是商贾大家的公子,账目亏空竟能精确到一两一钱,还懂得恩威并施,这能耐比王熙凤还厉害。这样贤惠精明的夫郎谁若是能娶回家中,可就衣食无忧了。想到这里,我不由得忆起了昨日我醒来时的情形。
那个十分恐怖真实的噩梦结束后我再未发梦,醒来时便见水清漪趴在我身上沉沉睡着,而且,还是我紧紧地抱着他,我这才想起,梦中那个声音正是他的。后来,我从他那里知道,那晚我从旖梦楼出来坐在大街上昏了过去,恰好他的马车从那里经过,他便把我带回了水家在京城的这间别院。
水清漪说我昏迷的这两天,京城里关于花容苇被杀的事情早已传开,为此,百姓们居然还举行了三日大庆,今天便是最后一天。从他的言语间,我听得出他已经猜出事情是我做的,如果被水清涟知道我莫名受了伤,还跑到了她家里,她那个标准的奸商一定又会借此算计我,可是出乎我意料的是水清漪居然在我还没醒来时便已经帮我隐瞒了下来,他这份情意,我是真的很感激。
“你怎么起来了?大夫说你失血太多,伤口又不好好处理,得修养几日,是不是我教训下人吵着你了?”
水清漪一进门便一副管家公似的架势,如同当初盯着我吃药的云洛。我笑着打趣:“我是个十大几岁的女子,又不是三岁毛孩子,哪里来的那么多讲究?”
“也不知是哪个睡觉时还哭喊着不肯撒手!”水清漪小声地嘀咕。
我虽没有听清,却是隐约听到些眉头,顿时脸红如烙,我这女人当得真的是好丢人,只怕是以后都抬不起头了!
不过现在我担心的是我这几天都没有踪影,难免会有人将我和花容苇的事联系在一起,虽然那****的随从确实看到我也被……刺杀,可是我再这么神秘失踪还是会引起怀疑,我不能继续龟缩在这里。
我看着眼前面带桃花的美丽男子,想着他在我最无助的时候陪在我身边,可是我却不敢对他的情意有所回应,便心生歉疚。我看着他讷讷地开口:“清漪,若不是你,我都不知道自己会如何,多谢你连日来的照顾,可是现在,我得向你告辞了!”
他惊讶地看向我,清澈似水的眼睛带着不同于其他男子的自信、骄傲和坚韧,他虽长相绝美脱俗,可是他的性情,尤其是那日当街舞剑的模样,倒更像是镜明、水漾的男人,独立果敢。只是此刻,我却让他眼中多了黯然和失望。
他问:“你这就要走了?”
我沉沉地点点头。
“可是你的伤还没好,而且这几****也用不着上朝的!”
他言语急切,想要挽留,可是我……
“对不起,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我若再躲在你这里必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我顿了顿,看着他浮上散碎星光的眼眸,终是不忍,又开口道:“若是后日祭祀顺利,我还能在花荣安然立足的话,我……我会再来找你的!”即便是不敢给他一个确切的承诺,也许这样,他的心里会好受些吧?
他忽而目光坚定地与我对视,说:“这是你说的,那我便等你来找我!玉楼,你给我记住,既然我私下里留你在我家中,我们孤男寡女,纵是没什么,我的名节也已受损,我不会像其他男子那样逼你对我负责,但是,我想你心里应该清楚。好了,你想走就走吧,我不会拦你!”
他一席话,我呆了,这是怎么了?怎么感觉自己被人算计了?什么叫做我心里清楚?他这意思是……要我自己看着办?这比逼着我还可怕!果真是商贾世家,他这脑子比他那个奸商姐姐还要精明!
这个男人……不好对付啊!
从第一眼看到水清漪,我就知道他是个有主见,而且非常倔强的男子,他不像柳夕雅性格怯懦,只懂得将心事埋在心底,一个人默默地纠结,他是勇敢的,懂得去争取自己的幸福,无疑,他这点令我十分欣赏。可是欣赏归欣赏,这样的男子一旦摊在自己身上,就不见得会轻松了。尤其,人家还口口声声控诉着我毁了人家的名节。
明明我才是女子,为什么我却觉得自己像羊,而且是一只被狼吃定了的可怜小羊!腹黑的男人……
硬着头皮,在水清漪那阴森森的目光施压中跨出了水家别院的大门槛,我不敢有片刻犹豫,撒丫子便跑,一个水清漪已经这么可怕,万一他改变了主意,把我抓去水清涟那里,只怕我连骨头都被这姐弟俩算计去卖了!我才不要,不要啊……
本来还想先回家里吩咐一声,免得府里的人见我几日不回家四处寻找,可是半路上恰巧撞见出来寻我的秋娘,便让她先送我进宫,然后再返回府里说一声,也省了我两头跑。
宫里的守卫一个个看见我活像见了鬼,我无语,我不过才三天没进宫罢了。
经过御花园的回廊时,突然不知从哪里多出一只手,抓着我受了伤的左臂毫不顾及地将我拽进了旁侧的墙角。
一眨眼的工夫,我的后背便狠狠地撞到了墙上,左肩上顿时温热,只怕是伤口被扯开了。
我生气地瞪着眼前的人,“花容若,你这是干什么?”往常他纵然不给我好脸色,但起码我心里清楚他是关心我的,可是像今日这么阴郁暴躁还是头一回。
花容若阴沉着脸,双手固定在我身体两侧,紧紧锁着我的眼睛,不容得躲闪分毫。他暴躁地冲我吼道:“你这三天到底去了哪里?你总是这么任性,你有没有想过你这么突然消失会给花荣带来多大的动?乱?我警告你,你最好记住你现在的身份,你不仅是你,更是花荣的皇后,你不是一个无所事事的花花小姐!”
他的态度不好我忍住了,我只当他是担心我,可是我没想到他竟然会这样强硬地告诫我。他那夜分明是在的啊,他明明知道我那日受伤了,可是我生怕出事急着赶回来,他没有担心我这几日为什么没有回家,也不顾忌我的伤势如何,一见面便这么指责我的行为如何如何地伤害了花荣的利益!
相识这么久,我以为我的心里有他,他的心里自然也是存着我的,原来,在他心里,一个我终究及不上花荣重要。我从不想强迫他将我放在第一位,可是如今,他哪怕是先敷衍地问我一声伤势如何我也心甘了,可是……
我抬头看着他的眼睛,定定地问道:“在你心里,我就那么无足轻重?”
他瞪着我斥道:“你在胡说些什么?”
我凄惶一笑,是我胡说吗?
我逼近他一声声地质问,“你只知斥责我任性,一心只想着我不见了会让花荣如何动?乱,我问你,你可曾关心过我为何会不见?”一滴泪滑出了眼眶,渗入嘴角,咸咸的味道。
或许我从一开始就不该幻想得太过美好,花荣国惊世骇俗的容王殿下,一个不甘心输于女子的男人,他要的是那种可以让他的才能任意驰骋的生活,而不是如我,将儿女私情看作一切。他本就是水清涟的未婚夫,他们两个都是大事为先的人,情感于他们,不过是可有可无的调剂。的确,他们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不……不是……我……‘
他喃喃地似是想为自己辩驳,可是,他不是很强势的容王爷吗?为什么他的辩解是如此的无力?是被我说中了吗?我后退一步,面带清泪,凄然一笑,“花容若,也许,在你眼中,我只是一个可以维持花荣现状的的工具,我楼玉配不上你,容王殿下!”
我无法再面对这个男人,也许,是我已经习惯了身边男人以我为天的感觉,和这个事业当先的男人在一起,我有压力。
踉跄转身,举步欲行,却被他抓住了两肩,左肩上霎时传来生生裂肉的疼。
身后的他只是一味地说着三个字:“我没有!”
没有……吗?呵,无论有或没有,我想,我都要冷静想一想,想一想!
我咬着下唇,忍着肩上的剧痛,从他双手挣脱,疼得浑身直打哆嗦,出了一身的冷汗,鼻息间萦绕着浓浓的血腥味。果然又出血了!
花容苇说得对,我双手沾了她的血,无论她品行如何,她都是一条人命,杀人,总是要遭到报应的。
走到拐角处,我忍不住回头一顾,那一身紫色华衣,俊美非常的人正站在阳光下,低头痴痴地看着自己修长的左手,如同一尊高贵无比的天神像,可是,天神手上却沾着猩红的东西,我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