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得够快啊！”
一句话，听不出喜怒，我笑了笑，准备装糊涂，“楼玉愚笨，不懂宫主的意思，不过楼玉能有今日……”略微停顿，我言语有所加重，“全仰仗宫主大恩！这份恩情，楼玉日后定当加倍回报！”
我一语双关，鹜悠的目光顿时变得深沉，一时间，他不言，我也不语。
鹜悠，你会在气势上压倒我，难道我就不会在心理上对你牵制吗？
“嘿嘿嘿嘿……”
一声不怀好意的奸笑让我心尖一突，这才发现我和鹜悠中间不知何时竟然多出一颗人头，那形象吓得我当即向后趔趄一步，跌坐在了椅子上。
那是个须发全白的老头子，穿着十分随意，却不显得邋遢，明明看上去应已年过古稀，却是红光满面，精神矍铄，尤其是一双眼睛完全没有老年人该有的浑浊，反而亮如北斗，精光四射，只是他疯疯癫癫的举止，让我想起一个人，金庸大侠笔下的周伯通！
老顽童脚下一点，便很轻巧地跃上了椅子，那动作看似简单，却不是常人可以做到的。他笑眯眯地凑到鹜悠面前瞅啊瞅，鹜悠竟然未动分毫，我不由得心里揣测这个老头的身份，竟能让鹜悠都礼让几分。
“小悠悠啊，看什么呢看得那么入迷？”
噗……
小悠悠？我嘴角抽搐，这老头果然是个宝。
我明显感觉到了鹜悠的怒气，正准备看好戏呢，却没想到那老头见好就收，竟然又把注意力放到了我身上，可见他对鹜悠的脾性十分了解，很会拿捏分寸。
老头明亮的眼睛如同孩童般充满了好奇，盯得我浑身不自在，同时也在心里多留了个心眼，这老头的眼神比梅家那位怪叔叔还要犀利！
“啧啧啧啧……”老头咂了咂嘴，大摇其头，“可惜了，真是可惜了，好好的一个大美人怎么搞成这副模样？如若不然，跟小悠悠倒是……”老头没有说完，却将目光再次投注到鹜悠身上，笑得贼兮兮的。
鹜悠慢悠悠地收回按在钥匙上的手，靠在椅背上说道：“血色曼珠沙的事，师公是不是该向本宫稍加说明？”
我一边想着怎么才能在鹜悠的眼皮底下拿走钥匙，一边也不忘听两人的谈话，然而“血色曼珠沙”几个字却是将我的注意力全部都吸引了去。在这个世界，人们从来不会用曼珠沙华来称那种长在墓地的诡异之花，而是称为“血鬼爪”，那么鹜悠口中的血色曼珠沙又是什么意思？
老头看上去躲躲闪闪，似乎并不愿意在这个问题上谈论太多，他心虚地笑了几声，拿起筷子在盘子里戳，好像那里面开了花。
“小悠悠啊，老头子不知道你说的那个什么血淋淋的曼什么花花的，这好好的饭菜可别浪费了！”说完，他还不忘拉上我，“来来，丫头，你也吃！”
我只对老头微微一笑，心中却不免失笑，这老头只怕是知道鹜悠不是个好糊弄的主啊！若是窝里斗，我乐得当这看客。
鹜悠不冷不热地哼了一声，斜睨着不自在的老头说：“看来龙当真是老了，既然师公不愿意言明，那么……日后若是出了什么意外，您老人家就怨不得本宫了！”
原来老头是鹜悠的师公？
鹜悠对老头穷追不舍，老头手上一顿，眼中闪过一道精光，这回，他干脆丢下了筷子，翘着二郎腿说：“小悠悠，论辈分，那孩子可算得上是你的师叔啊！”
“哼，短短一年内就沾满鲜血，犹如其名，这样的门派，让本宫不得不防！”
“血色曼珠沙与无忧宫可向来是井水不犯河水，小悠悠这么咄咄逼人是不是有点过头了？”
“当真如师公所言吗？可是据本宫所知本宫那位素未谋面的师叔可是在本宫的家事上多次插足。”
眼看着两人越说越僵，大有剑拔弩张甚至干上一架的架势，我状似无意地插嘴道：“曼珠沙华不就是血鬼爪吗？居然会有人用复仇之花为自己的帮派命名，难不成其中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缘由？”
血色曼珠沙，复仇……也许，是个不错的合作伙伴。
“复仇之花？”
我的言语引起了鹜悠的注意，却使得老头更加紧张起来，“什么复仇之花，你一个丫头片子不要胡乱说话！”
目光在二人身上扫过，我淡淡一笑，“真是什么都瞒不过老人家，楼玉只是见二位把这饭局都快变成言会了，所以才胡编乱造冒然出言，还望老人家和宫主见谅。”
老头嘿嘿一笑，当真是顺坡就下，“就是就是，小悠悠就是这点不好，饿坏了老头子无所谓，反正我老头子是没几年好活了，只是饿坏了这丫头，当心人家不理你！”
我瞪一眼老头，暗自啐道：死老头，我帮他解围，他反倒还调侃我，早知道就不这么早开口了！
可是我没想到鹜悠会这么容易就放过老头，他在听完老头的话后竟然没有再提及任何关于血色曼珠沙的事，只是一如既往般冷漠，简简单单地吐出两个字：“吃饭！”
怪了，这位大老板怎么忽然变得这么好说话？
其实，我不该那么早开口，虽然我开口并非有意想为老头子解围，但能让这两人干上一架，好歹也能消消我满心的怒气。
后悔死……
说吃饭的是鹜悠，可是他自始至终都戴着那个面具，放在他面前的筷子也完全是个摆设，相比之下，旁边的老头倒好像饿死鬼投胎一般，大有风卷残云之势，一老一少本是同门，却有着天壤之别，真是怪异得很。
我埋头随意地扒拉着碗中的饭粒，有一口没一口地往嘴里塞着，对于鹜悠一回来就叫我来这里的目的完全不解，脑子乱成一锅粥，就不免一个人开始胡思乱想，比如说鹜悠是怎么把这位他的老师公拎回来的，比如说关于血色曼珠沙的事，又比如说，在水池的时候我到底踹到鹜悠哪儿了？脑子里这么想着，我的眼珠子不由得偷溜到对面那人身上，当时太过着急来不及留意那么许多，如今细细想来，我的脚蹬到的那个地方……
霎时，我塞满饭粒的嘴张得老大，眼睛不自觉地瞄到某个地方，不会是……
“啊——”额头上忽地一痛，我抚上额头的同时，一粒花生米在我面前的桌上打着转，透过指缝，我看到对面那位爷的眸光冒着寒气，那精致的耳珠似乎……有点泛红。
我的脑子轰地炸开了，我勒个去的，难不成我真的把宫主大老板的……给……踹了？突来的骇然让我一口气没上来，饭粒喷了一桌，不知是咳的还是其他，两颊变得滚烫滚烫。
老头抓着一只酱鸭腿跳得老远，咋咋呼呼道：“哎呀呀，你们小年轻当着我老头子的面眉来眼去的我老头子不管，可是丫头你别害我老头子饿肚子啊！”
眉来眼去？这么说来，我瞄鹜悠那里这死老头也看到了？
“咳咳……”我借着呛咳掩饰自己的窘迫，却不想老头忽地蹦到我面前，将他那油滋滋的手一把搭到了我的肩上，这也就罢了，反正衣服是无忧宫免费提供的，可是那死老头居然毫不避讳地当着鹜悠的面对我说：“小丫头，既然你对小悠悠的身子这么感兴趣，不如你和他双修吧！”
说完，老头将酱鸭腿敲定在手掌上，仿佛做出了什么重大的决定。“哎，我怎么之前没想到呢？小悠悠，师公帮你想的这法子可是能助你迅速突破水龙吟第八重的绝妙法子，如此香艳的修炼方法最适合小悠悠了！”
“双修……”
双修？
鹜悠幽幽出声的同时，我也在心中默念了一遍，随后便暗自将那疯癫老头骂了个底朝天。我即便是从未像鹜悠那样修习过真正的功法，但双修一词对我这个见过网游的现代人来说并不陌生，加之老头口中的“香艳”二字，我已然明了。
“我不干！”在鹜悠尚未开口时，我断然拒绝，让自己落到如今这地步已经够龌龊了，我绝对不会再让自己变成他人的练武工具，更何况，我明知那人是我的仇人！
可是鹜悠之前明明是带着犹豫的，却在我说完之后，转瞬间就做出了决定，那口气十足的霸道，他说：“就这么定了！”
“凭什么？”我气急，立马起身瞪视鹜悠，咬牙道：“我知自己如今寄人篱下，可是宫主不觉得自己这么做有些太过分了吗？”
鹜悠抬头，目光沉静地盯着我说：“既然知道自己是寄人篱下，就该清楚，无忧宫的一切由本宫说了算！”
“荒谬！我楼玉虽是落魄，但我不欠无忧宫任何东西，无忧宫任何人都无权为我做任何决定，包括宫主！”说完，我当即拂袖而去。
回到宁雅居，即便是对相处许久的小颖，我也冷言以对，对于无忧宫来说，我只是个被收留的乞丐，而对于我来说，这里也不是我的家，没有人是真正在意我的。
房间进不去，我也不愿再回去看鹜悠的脸色，只得坐在了屋外的石阶上，靠着暗红古旧的柱子出神，即便是后来小颖从鹜悠那里拿回了钥匙，我也仍旧那么坐着，未动分毫。
明明心急如焚，一刻也等不下去，可是，我却什么都做不了，真的好没用……
院中响起脚步声，是那个无良的老头，我心中顿时有了计较，但却不动声色，依旧保持着懒洋洋的姿态。老头坐到我身边，涎着脸唤道：“丫头，还气呢？”
我虎着脸不理他，他干笑几声，身子向后一倒，双腿交叠，翘在了半空中，好不逍遥自在，我向来都知道尊老爱幼，但是此刻，我真想踹他几脚。
“娘子啊，你在家中绣花花，相公我下田回来见了心欢喜呦，心欢喜呦，拈出怀里一枝花，我为娘子鬓间插……”
老头晃着脚丫子，哼哼唧唧地唱着歌谣，那滑稽的模样让我实在绷不住脸轻笑出声，明知老头不是普通老头，但不知为什么，我就是不知不觉地想亲近他，总觉得他身上有种令我十分熟悉的气息。学着他的模样，我与他并排躺着，原本是有计划地想从他口中套话，如今倒更像是百无聊赖时的闲谈。
“老头，既然你是宫主的师公，武功应该在他之上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