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少向来好眠,白日里玩得痛快,夜里倒头就睡,又是一夜无梦。
次日,尚在迷糊中还未清醒的玉四少游魂一般的飘到主屋去给玉家老爷子请安,还没张嘴便被一记震天吼震得三魂六魄皆是一惊:“混账东西,为父今日才知道我玉家的少主竟是这般的风流,好一个良辰苑的教习!还真是本事不小啊!”
四少看着自家老爹那一副要吃人的模样,脸上顿时生出一个乖巧璀璨的笑容来,一边小心地伸出右手给玉老爷顺气,一边腆着一张脸讨好道:“息怒息怒,老爹啊,别生气啊,怒气伤肝,您这一生气,我罪过可就大了!”
玉老爷子正在气头上,压根儿不买这臭小子的账,反倒看到他那不知轻重的样子更加恼火三分,“你少在我跟前耍宝!小小年纪不务正业,成天流连于花街柳巷,成何体统!”
四少听得他如是说,也不反驳,只扁了扁嘴,吐了下舌头,外加做了个鬼脸。
玉老爷子看自家小儿这副不把自己的话当回事的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伸手就拧上四少的耳朵,厉声骂道:“我以为有卫布耶那小子在,你也疯不到哪里去,谁想你们是一丘之貉!饱食终日,无所事事!”
“疼疼疼!爹!”四少的耳朵可不能随便乱揪,只可惜玉老爷子听得这几声叫唤,手上的劲儿越发的大了,直教四少跳脚。
今早还没出门,玉青就将自家小儿昨日在良辰苑做的好事说了,现在蟾都怕是无人不识玉家四少了,他的老脸可往哪儿搁啊!想到这里,手上的力气又重了三分。
四少的两只耳朵最是脆弱,脸皮反正已是被良辰苑的众姐姐们掐捏揉搓得厚了,可耳朵不行啊,于是只得讨饶道:“我说老爹啊,您先放手成吗?我这可是有隐情的啊!”
玉老爷子先是狐疑地撇过来一眼,将信将疑道:“你能有什么隐情!”
“老爹啊,我什么时候骗过您啊,我哪里借个胆子也不敢在您面前耍花招啊!”这耳朵真是被拧到痛极,他半边脑袋都跟着疼。
听得这话,对自己有着无匹自信的玉家老爷子这才松了手,一屁股坐在四少的椅子上,一脸的麻木,仿佛写着: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隐情!
自己的椅子被自家老爹坐了去,四少只能站着赔笑脸,“老爹啊,楚良那厮最近没什么动静吧?”
玉霄瞥了臭小子一眼,“少废话!想说什么就直说!”
耸了耸肩,四少一脸谄媚,继续赔笑脸:“父亲大人向来刚直,对母亲大人之情感天动地、至死不渝,从不流连烟花之地的您怕是不知道楚良那厮的魂都被丝露吸走了吧?”
提到亡妻,玉霄脸上晃过一丝黯然,但瞬间又消失无影了,“那又如何?”少见的一脸正色。
见自家老爹板起脸,四少自然不在打哈哈,“既然楚良那厮爱她爱得紧,那她在良辰苑岂不是比在春锦阁来的方便?”话止于此,其中意思,二人皆是心知肚明。
不过,想这么简单就逃过一劫,四少可就大错特错了,正当他自鸣得意之时,玉老爷子发话了,言语之间却语重心长:“寒儿,那地方还是少去为妙啊。”
四少听得这句话,收了满脸灿然的笑意和得色,低声道了一句:“父亲放心,寒儿自有分寸。”
见他如是,玉霄也没什么可再嘱咐的,本想挥手叫他下去,却在这当口想起一个不相干的人来,遂问道:“你把那洛慈带回来算是怎么回事儿啊?暖儿要是有个万一,你打算怎么办?”
这一问正是问到了关键,四少踌躇了好一阵子,终是开了口,“洛慈是陛下的人,想必陛下已经知道暖儿的存在了。”
此句一出,主屋内鸦雀无声,良久,玉霄叹了口气,无奈道:“终是逃不过去吗?”
难得见玉家老爷子黯然神伤,四少也有些无措,但转念想来,也不是一点办法都没有,“父亲莫要担心,只怕陛下此刻还没有将主意打到玉家头上,不然,他何苦将洛慈派过来盯着,而不是直接叫御林军端了凤鸣轩?”
玉霄仍旧不语,四少无法,只得继续安慰:“孩儿不孝,若是当年没有与先帝一叙,玉家定然不会遭至如此境地。不过,但凡有半点办法,孩儿定将保暖儿周全、保玉家周全。”
玉霄看着眉目清朗的四少,站起身来,拍了拍他的肩头,“苦了你了,是为父对不起你们。”
见玉霄终是开了口,四少心头的那块大石也就落了下来,猛地扬起脸面,又是一记璀璨乖巧的笑容:“老爹啊,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咱父子俩怎么这么见外啊!”
话音刚落,玉府总管玉青便急急走近屋里禀报:军中传信要老爷速去商量。玉霄最后看了自家小儿一眼,也就出府了。
主屋里留着四少一人,那两道蛾眉微蹙,不知在想些什么。
稍晚些,卫公子便来探访,说的是解试的事情,四少自然是收了平日里不甚在意的态度,十分小心、万般殷勤地接待了卫公子。谁让人家是司空大人的爱徒呢,不巴结好了,他从哪里去套这些个没影的消息?
卫公子今日也是难得的正经,真真是十足的翩翩公子,“听得朝中有消息说陛下打算重开秀才、俊士两科,如是你要入围便不容易了,明经、进士倒还可以,反正自小便是熟悉,而秀才一科已是极难,俊士更不简单,若是陛下打定主意,今年的科考有几人胜出便难说了。”
四少思忖了一阵,点了点头,“陛下此举怕是别有目的,天子门生若是比旧时厉害上几分,朝中那帮老家伙再想兴风作浪岂不是难上许多?更何况,官家子弟多如你我一般不务正业,哪里比得过寒士苦读?”说道最后,四少脸上竟浮出一丝笑意来,意味不明。
卫布耶看着四少那一脸的笑意,心下竟有些惶然,从前他怎么就没发现这小子这样厉害?窥一斑而可知全豹,这等的眼力着实教人不得不刮目相看。
四少之后便没再说什么,二人恢复了平日的浪荡样子,饮酒谈天,好不快活。唯一的缺憾便是,卫公子惦记着玉四少的紫玉琵琶,心里总不太如意。
而今日,睿帝的心情很是不好。
一来他要重开秀才、俊士两科,众臣皆是不满,竟没一个点头称是。二来依旧是立后的事情,原先围绕着大婚不放的人,突然转了性子,反倒不催了,还有几个竟跳出来说:柔贵妃贤良恭德、谨言慎行,加之身怀龙脉,理应立为皇后。
好么,立后的事情他是不急了,这朝中的一干重臣却不放过他了,整个早朝,琼泰殿闹得跟菜市口似的,尤其是楚家那厮,越发的没了分寸,竟公然跟他叫板了,这还了得!
怒气冲冲退了早朝,齐凤臾也没有兴致批折子,径直去了宝辞宫,才到门口,谢妙言便迎了上来。
柔贵妃身怀有孕,面色显得越发的红润,就着那淡粉色的留仙曳地裙真真是韵味十足,看在眼里甚是赏心悦目,然,此时的睿帝却是没有那个闲情欣赏佳人的如此美貌。
看着那张清丽绝伦的容颜,他心里想的是另一个问题,朝中的一干人都是人精儿,琼泰殿的风向稍微变上一点,到了下面便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可如今,他说要改了科考,没人应声,反倒是他搁下的立后事宜重被提起,这其中必有猫腻。
太后是不会扰了朝纲的,纵然逼着他大婚,也只是加加压而已,更何况此间的矛头指的却是玉家,难道说……
他重又看了看谢妙言,漆黑如子夜的双眸里满是探究的意味,却在此时,谢妙言开口了:“陛下今日好似有些不痛快,不如与妙言说说?”
齐凤臾状似无意地说了一句:“还不是改科考的事。”
谢妙言立刻就接了下去,“陛下莫要心急,秀才、俊士两科要开还是要费些时日的。今日臣妾给陛下绣了条腰带,陛下看看合不合适……”
也就前一句,齐凤臾心凉了半截:他从未在后宫提过要重开这两科的事,怎么才说到科考,妙言便知道了?黑眸里冷光闪烁,只是一心说话的柔贵妃毫无察觉。
齐凤臾此时可谓是怒极,却反倒笑了起来,兴致高昂地说道:“好啊,朕来看看,朕一定得好好看看妙言的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