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务中介到村子里招工了。很多女孩子都去了。米欣也想去。不仅因为他们所保证的挣钱多——每月能挣六百多，包吃住。还因为她讨厌这种平淡。
她就要十七岁了，村里的女孩这样大都找婆家订亲了。理论是早点挑好的，以后就是别人挑剩下的了，没有好的了。米欣总是以各种理由拒绝提亲。爷爷急了，“以后嫁不出去或者找个缺胳膊少腿的穷光蛋别怪你爷爷！咱家穷，你个子又小，又没了爹娘，很难挑好的，人家不挑你就行了，只要人家愿意你就不要反对。”
米欣小声嘟囔着：“干嘛这样说，好像人家是没有人要的烂苹果！”
米欣死求赖求，最终拉上大自己二岁的邻家姐姐彩凝一块，最终说服了爷爷，交了六百元的中介费。他们说一个月就能挣出来。
米欣的心里异常兴奋。
在去威海的途中，车里播着一首当时正流行的歌：“如果再回到从前，还是与你相恋，你会不会在乎永不永远……”米欣望着车窗外亲人的身影与爱的朦胧与自己更遥远。爷爷的头发白了，身子弓了，还有自己那份似有似无的爱恋都显得那么脆弱无力。她第一次突然感觉自己要失去一些东西，好像已经再也找不回来了。
刚上火车，那些重重的行李就被同去的男孩帮着提了。他们不认识，都是通过同一个中介同去威海的一家工厂。她俩并没有感觉到累，一路只提过最轻的行李。劳动公司是分组送的，这次只他们五个。
火车上，米欣昏昏欲睡，突然想起有个包还在前面的座位上，想拿过来。彩凝在她前面，便喊了她一声。
“在哪儿？”
米欣趴在椅背上指了指，“前面那个。”
坐在她侧面的一个大男孩注意起她来。她坐下睡了，隐隐听见已关闭了的歌声又响起。那首《有多少爱可以重来》，原来是那个大男孩唱的。他唱的那么逼真，像磁带中的声色。她感觉他就站在自己身后。她睁开眼睛，歌声停止了。
“我可以坐你对面吗？”他操着带有浓浓京味的普通话。
“这空位多，你随便。”米欣穿着别人穿剩下的衣服，颜色已发灰，很大，像个风衣。是一米七的堂姐穿的不喜穿了的衣服。穿在米欣身上是很不得体的。她奇怪这么狼狈的女孩也会有男人对她感兴趣。
大男孩二十二三岁的样子，阳光灿烂的那种，唱那种忧伤的歌有点不适合。而那些歌让米欣想起已逝去的岁月，想起君寒的笑。她已没有他们还会重逢的坚信了，她想哭。
米欣说：“你怎么会喜欢这两首歌？”
“不可以吗？你让我想起一个人。”
“谁？”
“我一个同学，”
“你什么学历？”米欣问。
“你猜。”
“高中？”
他摇摇头。
“中专？”
他又摇摇头并笑着说：“大学。我来自北京，对了你多大？”
“你猜。”
“十六，不对，十七。你像我念高中时候的她，只是现在已失去联络。”
“没想到我的模样还挺大众化的。是你喜欢的人吗？”
“那只是场梦而已，初恋是幻觉。”
“是吗？我却认为人一生只爱一次。其他的都不是真的，我不知道男人怎么样，反正我就这么认为。我们家乡差不多十七八岁就都订婚了。”
“十七八就订婚？天啊！我们连想都不敢想。”
“谁也没有错，生在哪里就得守哪里的规矩，这是生存法则，否则，继续在那里就会生活的很不如意。”
“你看起来像一个守规矩的人，但骨子里却很特别。”
米欣笑笑：“是吗？”
“你们去哪？”
“威海，打工。”
“能告诉我地址吗？”
“还不清楚。”
“你家电话？”他穷追不舍。
“我家没电话。”其实彩凝家有。
“米欣，到站了！”彩凝急急忙忙地拿行李，米欣也开始忙着下车，并对他说：“再见了。”
他说：“我们可能没机会再见面了。”米欣转身看了他一眼，匆匆地下了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