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欣一直担心会通不过面试，没想到顺利通过了。当她填完见简历表，厂长就开始仔细地打量她，她的字写得很好。没有女生的端庄秀气与归整，倒有男孩般的俊逸。厂长是个二十七八岁的男人，他觉得她有点不一般，便问她：“什么学历？”她说：“初中。”“嗯，字写的不错！”
宿舍楼里有洗手间，洗澡间还有食堂。总之一切齐全，卫生干净。四处明亮整洁。只不过宿舍窄了点，挤着七八个上下铺。屋里个人用品堆得满满的，有点无处下脚的感觉。
在与她们目光相撞的一刻，她突然感到一种莫名的自卑，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了。她们嘲笑的眼神一定是在笑话她不会穿衣打扮，嘲笑她寒酸。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感觉，她想极力地掩饰。以前曾遭遇过笑脸贴上冷屁股。那就只有用冷漠藏住所有，她是个很自尊的人。
她们的穿戴都很讲究，同样十八九岁的年纪都化着妆，桌子上摆得不是饭缸子就是化妆品零食之类的。每个人的床上都有狗熊，洋娃娃之类的。本地的姑娘身材都瘦长、白净。不像农村女孩因为农活，皮肤大多古铜的颜色。
此时的米欣穿着灰色的毛衣，也是别人给的，肥大得包住了她半截腿，显得她更加娇小了。裤子是黑色的，裤脚已经起毛了，颜色也褪的有点花。来的时候爷爷特地给了她二十元钱，她买了一双廉价的高跟鞋。那双快要露出脚趾头的土布鞋便丢在衣橱底下了。
她以前看见别的姑娘穿高跟鞋，于是她买的也是高跟鞋。追火车的时候差点把跟跑断，她决心再不买高跟鞋了。
上午她们休息，下午便被领到了车间。
刺绣成品做完了，要检查的。检查完了要记型号，数量。所以每台机子上都有一个工作用的手册。供晚上管理发货用。
午休的铃声响了，同一台机器上的女孩叫了米欣一块儿。她指了指一直在车间里巡回的那个戴眼镜的男人说：“这就是林哥。”
米欣仔细地打量了他，与厂长差不多的年龄，文质彬彬的，讲起话来也颇幽默，女孩子都喜欢与他嬉闹。厂长和管理在她们这些情窦初开的小女孩眼里都是很具魅力的男人。他们都是结了婚的男人。
女孩叫阿秀，不漂亮，很朴素，一看就是很善良容易亲近的样子。
打好饭，都端回自己的宿舍吃，因为食堂很冷。米欣觉得自己和本宿舍的人相处很困难，她们总是用那种很鄙视的眼光看她。大多数都是自己违心的和她们打打招呼，住在一间屋子里没有人可以说话是件很难受的事情。阿秀说一般宿舍里都是城里的和城里的住一起，乡下的和乡下的住一起，因为城里女孩总有一些瞧不起人的，也时有发生打斗的，每个工厂都是这样的。米欣被分在她们宿舍是因为各宿舍都住满了。
那个穿着前卫的女孩见米欣端着饭回来就厌烦地扫了她一眼，说：“在食堂吃就行了，端回来多费事。也不嫌麻烦！”
米欣强挤出一丝笑算作回答，站着吃起来。她知道没人给她让地方，即使她们已经吃饱了。她是新来的，她睡上铺。
洗完饭缸回来，米欣无意中听见那个尖锐的声音说：“真倒霉！怎么咱宿舍安排进了一个土老冒，真给咱掉价，咱们宿舍都是领导级的，在怎么都是组长什么的。你看她穿那样！怪兮兮的。真是艰苦朴素！把她妈衣服都穿来了吧！一点品味都没有！”
“哎！三姐，你也太损了吧？人家又没得罪你！”
米欣推门而入，看书的看书，照镜子的照镜子，全没了声音。她想她们是欺生吧，也许长了就好了。有个女孩在织围巾，米欣微笑着说：“马上就要春天了，等你织好了也戴不着了。”
“吆喝，什么眼看人低来着。”
米欣尴尬地站在那儿，然后爬上自己的上铺，她很不自在。跟她们实在没办法相处。她顺手摸起日记本开始写道：
今天我刚起来，那个尖锐的声音就冲我喊：“打扫卫生！打扫卫生！新来的！新来的又怎么样。”
我的盆子里被她们倒进一些水，都泡起来了，肥皂也化了。打扫就打扫，那人竟无耻地说：“二姐，下来！享受一下被人伺候。”
我又不是饲养员！我除了伺候过我们家的牛和兔子，人是没伺候过的。你是谁我伺候你？我家的牛吗？既然你们那么讲究卫生，干嘛把剩菜倒在我的饭盖上？真是可笑至极！不可理喻！
那声音又想起来：“这等人！”
她以为她是什么等人？高贵吗？高贵的人会是她这种德性？
她又画了一只牛，然后旁边画了一滩便便，旁边引了一个箭头，写上你看上去还没便便好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