帖木儿曾于1376年在撒马尔罕接受了术赤系成吉思汗后裔脱脱迷失的拜访。脱脱迷失是来请求帖木儿支持他反对他的宗主、白帐汗兀鲁思的,白帐当时统治着锡尔河下游北岸和兀鲁塔山区周围。帖木儿很乐意地接受了他,并把锡尔河中游北岸、正对着白帐所在的草原的讹答刺、扫兰和塞格纳克城给他。脱脱迷失两次被兀鲁思从这一小块领地中赶出来,两次都得到帖木儿的援助。据《武功记》,兀鲁思要求帖木儿交出脱脱迷失,帖木儿不但不答应这一要求,还加强保卫锡尔河沿岸。他于1377年初在塞格纳克和讹答刺之间打败了兀鲁思,把他赶回草原。同年,兀鲁思去世,他的两个儿子脱黑脱乞牙和帖木儿灭里先后继位。帖木儿一返回河中,脱脱迷失又被帖木儿灭里打败。帖木儿再次使脱脱迷失夺回了塞格纳克城,并借援军给他,脱脱迷失用这支援军最后袭击了敌人的冬营地,抓住了帖木儿灭里,获得了决定性的胜利。战后脱脱迷失登上了白帐汗位。直到这时,脱脱迷失仍未显示出任何个人的大才干,他把自己的飞黄腾达全归功于帖木儿的支持,而把自己打扮成一个忠实的臣子。然而他一旦成了白帐汗,就马上变脸。他企图征服金帐汗国。1380年,他在迦勒迦河附近,离亚速海岸不远的马里乌波尔地区的一次决定性的战役中打败金帐首领马麦。于是,他被金帐蒙古人承认为汗。
这样,金帐和白帐又重新统一起来,几乎囊括了原术赤的全部领地。从此,他以萨莱城为首都,统治着从锡尔河下游到德涅斯特河,从塞格纳克和讹答刺到乞瓦(基辅)大门之间的地区。他恢复成吉思汗系先辈们的传统,开始发动大规模的骑兵远征,入侵基督教的罗斯,于1382年8月焚烧莫斯科,洗劫弗拉基米尔、尤利、莫扎伊斯克和其他罗斯城市,在波尔塔瓦附近打败企图出来干涉的立陶宛人,使莫斯科维(俄罗斯的古称)处在蒙古统治之下又一个世纪。脱脱迷失被胜利冲昏了头脑。与他这个成吉思汗系的真正后裔相比,帖木儿这个既无显赫的背景,又无明确合法称号的突厥暴发户算得了什么?还要接受他称自己为儿子?更何况自己重新恢复金帐汗国旧地后,还有大量的军队!脱脱迷失于是决定要摆脱这个突厥人。
脱脱迷失很有才能,在蒙古人中以正义闻名。但是他实在低估了贴木儿和他强悍的河中军。脱脱迷失按照自别儿哥时代以来他的前辈的金帐汗们的传统,提出索取阿哲儿拜占的要求。从1260年到1330年,金帐汗国的君主们从不甘心接受外高加索和西北波斯不再属于他们这一事实。因此,在它仍属于苏丹阿合木·札刺儿之时,以及帖木儿还未对此地进行干涉之前,脱脱迷失于1385年取道失儿湾,于1385年至1386年冬攻占并掠夺了桃里寺。然后,他按蒙古方式携带着战利品撤退,而阿合木·札刺儿重新占有该省。正是在这时,刚征服了波斯的帖木儿把阿哲儿拜占并入他的帝国。这一行动导致了原来两个盟友之间的分裂,或者准确点说,它导致了脱脱迷失不宣而战,突然袭击了他的恩人,几乎捉住了他。
帖木儿在阿哲儿拜占北的卡拉巴赫省内度过了1386~1387年冬,1387年春,他还未离开该地时,脱脱迷失出人意料地越过打耳班关隘,直奔卡拉巴赫。帖木儿当时扎营于库拉河南的巴尔德哈。他措手不及,只得派出一支前卫军保卫河的北岸。这支小部队牵制着脱脱迷失军,在这支小部队刚被打败时,帖木儿的三子米兰沙率援军赶到,扭转了形势,脱脱迷失逃走。许多俘虏被带到帖木儿面前,他对俘虏的残忍是众人皆知的,而且这些俘虏有是让他大丢面子的背叛者的部下,下场可想而知。
然而,这次他不仅赦免了他们,还让他们携带食物和必需品回到脱脱迷失处。《武功记》忠实再现了他影帝级的演技:他坚持说自己把脱脱迷失看成儿子,以一种感伤的而不是愤怒的语调指责了脱脱迷失。将这种态度与他对突厥族和伊朗族敌人的冷酷、蔑视和严酷的报复相比,我们可以看出对他来说,合法的成吉思汗系仍保留着一份权威。实际上,帖木儿确实推翻了成吉思汗创建的帝国,或者至少是以自己的帝国取而代之。
然而,在理论上他不敢公开承认,甚至也许他内心也不敢承认这一点。他巧立名目,给他的突厥帝国一个蒙古的外壳,对成吉思汗的后裔表现了惊人的、也许是不自愿的尊重。脱脱迷失毫不理睬贴木儿的呼吁,而且还趁他逗留波斯之机进攻帝国腹地河中本土。
1387年底,他在渡过锡尔河,威胁着扫兰;由于没有精良的围城设备,他蹂躏了农村。帖木儿的次子乌马儿·沙黑奋力阻挡入侵者,但在讹答刺附近被打败,几乎被俘。这次攻击对贴木儿是很有威胁的,因为河中地区当时几乎没有部队,而后方也已经被由蒙兀儿斯坦进入费尔干纳的游牧民占领。脱脱迷失的军队大肆掠夺所有不设防的城镇,甚至大胆地封锁不花刺。帖木儿于1388年2月初火速从波斯赶回。脱脱迷失在他到达之前就退回白帐草原。1388年底,脱脱迷失在钦察草原上征集了一支大军后,发起了对河中的进攻。
帖木儿率领他所能征集到的少数军队,冒着严冬的风雪前往迎战,于1389年1月把脱脱迷失赶回锡尔河以北。然而,脱脱迷失擅长骑兵游击战术,他仍继续徘徊在锡尔河中游北岸,当帖木儿渡河来攻时,他的军队又散开没入草原。帖木儿意识到,在脱脱迷失任意入侵河中的情况下,他不可能继续在西亚的征服。他决定深入白帐草原,在敌人的扎营地进行战争。他于1391年1月离开塔什干,遇到了脱脱迷失的使者,脱脱迷失为避免战争,给他献上骏马和猎鹰。“他把猎鹰放在手腕上注视着,但没有一点欢迎的样子”。帖木儿推测脱脱迷失正在白帐草原、萨雷河流域、兀鲁塔山和图尔盖河流域上备战。因此,贴木儿朝那个方向挺进。
1391年4月,他从雅西出发向西北进军,经过萨雷河下游和兀鲁塔山的荒野之地。据《武功记》记述,“他爬上山顶,惊奇地看着海洋般碧绿和广阔的这片大草原”。但是,不见白帐汗人的踪影。脱脱迷失再次以敌进我退的策略愚弄了贴木儿,在帖木儿来到之前已消失得无踪无影。现在帖木儿军离开塔什干已经4个月了。5月6日至7日他们组织了一次为得到猎物的大规模围猎。为振奋士气,帖木儿举行了一次像在撒马尔罕校场上一样一丝不苟的庄严的阅兵式。事实上,如果脱脱迷失真的继续朝北撤退的话,那么,他最终将拖垮帖木儿军,然后趁他们饥寒交迫时发起进攻消灭他们。帖木儿在确信敌人已经撤退后,就朝更远的西伯利亚进军。他抵达了今天的库斯坦赖地区。最后,在托博尔河的彼岸,侦察兵们看到有火光。帖木儿渡过托博尔河,但仍无所发现。最后,一个俘虏告诉帖木儿,脱脱迷失在乌拉尔河地区。
帖木儿军队立即转向西进,最终于1391年6月9日,在孔杜尔恰斯克附近寻找到了脱脱迷失的主力,打了决定性的一仗。一场苦战之后,脱脱迷失兵败逃跑。其军队不是被杀就是被俘。《武功记》得意地描述了帖木儿军在伏尔加河畔的乌尔吐帕平原上的庆祝场面:“伏尔加河的这个地方是伟大的成吉思汗之子术赤帝国的驻地,他的继承者们总是住在这里。帖木儿满意地登上了他们的宝座,美丽的宫女们坐在他旁边,在坐的首领都带有自己的女人,手持酒杯。全军都参加了招待会,它使士兵们忘掉了战争的艰苦,一连二十六天,他们沉浸在注定属于他们的一切乐趣之中。”可是,帖木儿在艰难获胜后,仅仅满足于摧毁金帐汗国的中心地,却没有采取任何措施以巩固他的胜利。他把权力和地位授与金帐汗国内、与脱脱迷失为敌的许多成吉思汗后裔,但很多人都带着手下逃走了。而帖木儿也没有采取任何措施使他们回来归顺,只满足于士兵们积聚起来的大量掠夺品,然后便返回河中。
脱脱迷失重整旗鼓,于1394年和1395年期间同埃及的马木路克王朝苏丹贝尔孤格缔结了反帖木儿的联盟。经过修养恢复以后,他企图进攻打耳班以南的失儿湾省,但在帖木儿大军逼近的威胁下仓皇逃走。这次重新入侵使帖木儿决定于1395年春第二次远征钦察草原。
他取道高加索,直接进入金帐汗国的都城萨莱和阿斯特拉罕。在打耳班南的萨穆尔山,他接见了脱脱迷失派来的使者,但对脱脱迷失所作的解释和道歉很不满。他穿过打耳班关,于1395年4月15日在捷列克河岸攻打脱脱迷失军。帖木儿身先士卒,“他的箭已用完,矛也折断了,但他的剑仍在挥舞着”,险些在作战中阵亡。最后,脱脱迷失战败,逃到喀山地区的保加尔国。帖木儿本人继续朝北,沿途不停抢掠,一直来到位于顿河上游的、处在金帐汗国和斯拉夫人的边境上的耶列兹城,才于1395年8月26日开始返回。在顿河河口,他来到了******和威尼斯商人们经常出没的商业中心塔那城(亚速),******和威尼斯商人们派一个代表团带着礼物去见他,他们轻易相信了他的诺言,结果他们为自己的幼稚付出了昂贵的代价。实际上,愚蠢到相信独裁者的诺言本身就是一件罪行。除穆斯林获免外,全部基督教徒被奴役,他们的商店、帐房、教堂全部被摧毁。这对克里米亚的******殖民区与中亚之间贸易是沉重的一击。帖木儿由此继续前往库班去劫掠契尔克斯人的地区,然后进入高加索,蹂躏了处在周围是森林和难以通行的峡谷之中的阿兰人的土地。
1395至1396年冬天,他来到伏尔加河河口,破坏了哈只·塔儿寒城(以后名阿斯特拉罕),火烧金帐汗国都城萨莱。《武功记》简单地谈到,当萨莱城被烧时,幸存的市民们在寒冷的气候下,被他们身后的帖木儿军像羊群一般地驱赶着。1396年春,帖木儿回到波斯。帖木儿摧毁了钦察草原,又毁掉了塔那和萨莱城,使欧洲和中亚之间的商业受到致命的打击,他封锁了马可·波罗所描述的古代内陆通道,抹去了成吉思汗征服所留下的、可能对欧洲有利的那些遗迹。在钦察草原上,他也像在其他地方一样,摧毁一切,但从无建树。当帖木儿一返回波斯时,脱脱迷失又登上了金帐汗国的王位。但他不久就遭到帖木儿·忽特鲁格的挑战,结果脱脱迷失被打败。帖木儿·忽特鲁格获胜后派一个使节到帖木儿处称臣,于1398年8月17日被接纳。脱脱迷失被迫过着冒险生涯,试图重新获得帖木儿的恩赐。帖木儿于1405年1月在讹答刺接见了他派来的使者。帖木儿对这位不感恩的朋友总有些手软,据说他答应重新帮助他复位,但脱脱迷失不久就去世了。帖木儿·忽特鲁格之弟沙狄别(约1400~1407年在位)继承其兄为金帐汗。据俄文史料,是沙狄别的军队于1406年在西伯利亚的秋明杀死了逃亡到那里的脱脱迷失。
帖木儿受到察合台诸汗对印度的掠夺性远征传统的鼓舞,开始了征服印度的准备。西北印度,即旁遮普和多阿布,向来都是察合台汗国的猎场,从1292年到1327年,他们从未间断地对拉合尔和木尔坦发起周期性的骑兵袭击,扫除他们面前的一切障碍,飞速来到德里的大门边,每次他们都企图封锁德里。这些入侵都是在数月之后就撤退了。首先是因为他们的目的几乎仅仅是劫掠,其次是因为察合台蒙古人感到他们面临的是一个强国。德里苏丹国在统治机构上是突厥~阿富汗式的,在宗教上是伊斯兰教,并有像阿拉丁·哈勒吉(1296年至1316年在位)和穆罕默德·本·图格卢(1325年至1351年在位)这样强有力的君主,德里苏丹国总是可以用金钱或利剑阻止这些穿过阿富汗关隘来袭击德里的蒙古军队。在追随察合台人的步伐前,贴木儿按他的习惯,为他的行为找到了宗教上的借口:德里苏丹国统治者对异教过于宽容。
事实上,德里的突厥苏丹国是个伊斯兰教国家,它的几位统治者都通过采取系统的宗教迫害的手段,使大批的印度教臣民集体皈依了伊斯兰教。《武功记》坚持认为,他出发去征伐印度,仅仅是对伊斯兰教的敌人发动战争。“《古兰经》强调,一个人可获得的最高荣誉,是他亲自向伊斯兰教的敌人发起战争。这就是为什么帖木儿总是关心消灭异教徒的原因,也是出于对荣誉的热爱,同样也是为获得战功。”这些虔诚的声明当然是以帖木儿对印度政治形势了如指掌为基础的。德里苏丹国在1335年时几乎囊括了整个印度,但此时已经分裂成若干小国,它仅仅拥有旁遮普和多阿布,甚至旁遮普也因叛乱而处于混乱之中。
而且当时在德里统治的苏丹马茂德·沙二世(1392年至1412年在位)软弱无能,处在权臣马鲁·伊黑巴勒的掌握之中。贴木儿选择目标的精明让我深刻认识到,我奶奶说的“柿子要拣软的捏”真是至理名言。总之,帖木儿在印度面对的只是一个衰落中的国家。帖木儿于1398年初派其孙皮儿·马黑麻率三万右翼军先行。皮儿·马黑麻渡过印度河,进攻木尔坦,经过六个月的围攻占领了木尔坦,但是军队已经筋疲力尽,只好停下来修整。左翼军三万骑兵也从置哈拉出发,渡过印度河。帖木儿亲率主军三万二千人绕过兴都库什山脉,打算给敌军以出其不意的打击。当时正值夏天,山中积雪融化,马匹很难行走。
贴木儿军只好白天休息,等晚上气温下降,雪层变硬时才继续行军。大军越过山峰后,用背滑或者攀绳的方式下到山脚,然后长驱直入卡菲里斯坦,大肆屠杀了当地的军民。贴木儿到达木尔坦与皮尔·马黑麻军会师,不久左翼军也到达该城。在萨特莱杰河畔,贴木儿打败了科卡尔人首领贾斯腊特,然后进军德里。途中有帕特奈尔堡,由拉吉普特人(印度著名的善战民族)首领拉伊·杜尔·查德把守。帖木儿夺取并毁掉该堡,占领了锡尔苏蒂和夺取了德里东北部偏北七英里处的洛尼堡,并于1398年12月10日在这里建立大本营。此时贴木儿军中的战俘已达十万余人,他们当中有印度教徒、邪教徒、希伯莱人等等。贴木儿的幕僚对这些人很不放心。而且战俘们在听说印度大军已经带着战象出德里城迎击时,都喜形于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