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一开满就相爱
去不了的地方,叫远方,触不到的人,叫错过。
感念时光的船舷,深深犁过光洁的额头,姜花深处无少年。
有时候,感谢缘分赐予的那份相遇,只是往往那份爱来的太迟或者太早,当幡然醒悟那一刻才发现我们错过今朝,也将是错过一生。
几米说:当你喜欢我的时候,我不喜欢你,当你爱上我的时候,我喜欢上你,当你离开我的时候,我却爱上你,是你走得太快,还是我跟不上你的脚步?
而我们,是不是也是如此呢?
——题记
一
六月,校园里的香樟树正是茂盛的时候,它伸开碧绿宽大的手掌,遮住这个炎炎夏季的燥热,在浓荫遮蔽的校园里,你甚至不用撑着太阳伞就可以自由徜徉。信步走到操场南端,就能看到小花圃旁边的那个小巧而精致的荷塘,围成一个半月形状,全被挨挨挤挤的荷叶铺满了,睡莲一朵朵地开在水面,白的、粉的,像一个个闪耀着的灯盏。荷塘旁边是一个精巧的木式凉亭,上面爬满了粉色的蔷薇花,花开的艳极,虽亭下落了很多凋零的花瓣,却丝毫不影响这些花争先恐后开放的热情。
真是一个不错的好去处,夏日午后,来凉亭里小坐是无比惬意的。
喜欢这一处既热闹又清净的小天地,所以当凌力打电话说出去走走的时候,我一下子想到了这里。
我们约好下午两点在这里见面的,但我都等了他几十分钟,却迟迟不见他影踪。
坐在蔷薇花下,我的眼睛有意无意地扫过身旁的花花草草,然后眯缝着眼睛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六月,六月这么快就到了,而我们,这么快就毕业了。
时间溜得如此之快,快的不可思议。四年的大学时光,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也只在浑浑噩噩间,就糊里糊涂迎来了青春散场。离别总带着淡淡的伤感,很多事很多情谊也只有在离别时候才被瞬间唤醒,让人留恋,让人怀想,那种剪不断,理还乱的思绪最难琢磨……
是的,六月,如火的六月来了。四年前的六月还是很黑暗的日子,我还记得自己刚走出高考考场,因为紧张,两只手反复揉搓着,汗津津的,连大脑也是一片空白。
那时的我还在想着,考的好或者不好,反正打死也不要复读,我亲眼看到在重点高中连续复读了三年的学生的模样。差点没头发熬白,一心想上清华,结果第一年是北师大的成绩,第二年是武大的成绩,第三年是川大的成绩,第四年,那个孩子头发白了大半。高考的前一天,他突然疯癫地将自己所有的复习资料从教学楼四楼上雪花般地散开,我当时正从女生厕所出来,很不巧一本英语书正砸在我的头皮上,生疼生疼。
抛掉所有的书,那男孩自己也准备往下跳,被一旁的同学死死抱住,但突然就口吐白沫晕过去了。第二天高考,他的座位是空的,后来听同学说是压力太大,神经出了点问题。我是在考完第一场语文下来的时候知道的,听了这个消息,我的两条腿都开始发软。
关于高考,那么多人与我一样同仇敌忾,鄙视它、诅咒它、讨厌它,可都逃不开它。我爸妈都是教师,老爸还是我所在的那所重点中学的副校长,他需要女儿给他长脸。哥哥还不错,开了个好头,南开大学,比正校长他儿子是武大郎要强,爸爸乐坏了。我又和校长他女儿在同一年级,人家的成绩永远傲居首位。我呢,任你在黑压压的排名册上打几个来回才有可能找的出,所以就我那点水准,考个二本院校勉强凑合,一本于我是个遥远的梦。我也清楚,上不了一本就得乖乖回来复读,志愿填报老爸不会让我插手,他说会给我斟酌一个不至于让他太丢人并且相对好考的学校——西北大学,可那也是我需要仰视,除非走****运才能够得着的学校。
我曾在高考压力极重的情况下偷偷躲在被窝里看完了西北大学老教授孙皓晖的长篇巨作《大秦帝国》,小说看的人热气腾腾,现实却如此乏味冗长,学山题海让人发狂,如果真能进这所学校就说明祖坟冒青烟了,没准还可以在大学里一睹孙教授的风采,我不是什么粉丝,但惟独对文化人崇拜。
接连的几场考试,我脑子里总萦绕着那个可怜的范进一样被高考毒害的同学,多少有点不寒而栗,仿佛那就是将来自己的命运似的,开完这个唯一的小差,我拼命让自己静下来答题。考完最后一场,自己都快有点神经质了,一个人神情茫然地攥紧着拳头,口中念念有词:无论如何不复读,哪怕离家出走,反正不复读,反正不复读……其他同学迎面打招呼,我也都视若罔闻,被骂之以脑残。如今再回想起那些日子,仿佛就是在昨日,历历在目。可怎么一晃就要毕业了呢?我的思维有点短路。
黑色六月的等待是漫长的,我不时会做噩梦,直到成绩出来了,我的分数超出西北大学录取分数线3分,一颗悬着的心才落到了实处。但因为只高出分数线一点点,填报专业就必须得小心翼翼,从志愿上报到通知书下来,我又将忐忑和紧张延续了近半个多月。还好,那一纸通知书告诉我,我考上了。那一刻我激动的大叫,一蹦就跳到了椅子上,一个趔趄却把它踩翻了,整个人顷刻间和椅子一起扑倒大地,我的额头和电视机柜来了个亲密接触,顿时鲜血淋漓,被送到医院包扎缝了三针。晚上我却神勇地顶着一头白纱布和死党好友们去KTV唱歌,我抱着话筒当麦霸,吼着嗓子高唱:“年少时我们都曾梦想着快点长大,整日整夜的不用回家,不用偷偷摸摸的谈恋爱啊,不用再问大人讨零用钱花……”
是的,高考结束了,我胜利了,纠紧的心弦也终于可以松下了,我期待自由,懵懂的青春让我更期待在大学里谈一场场轰轰烈烈的爱情……
事后,我总会想,若小暖,你丫丫的,什么能让你龟孙子一般煎熬?除了******高考!
当然,侥幸的同时,也一阵阵后怕,如果没有考上,那自己是不是真崩溃了,或者被复读逼的离家出走了,抑或者像三毛一样的去流浪,到西藏或者更远的撒哈拉,遇到自己的大胡子荷西,开始一场轰轰烈烈的爱情。沿着奇思妙想继续天马行空是我的专长,以至于在终于如愿以偿地读了一所让所有人惊羡,就我这点墨水怎么能混上的211重点院校了之后,仍不满足,特别是在面临一大堆所谓的民法、经济法头疼厉害的时候,甚至会不知好歹地设想如果考不上,我是不是就解脱了?是不是早已经遇到了自己生命里的荷西了呢?
我学的是法律,爸爸想当然地给我报考的专业,虽然他也知道我是个文艺小青年,可西北大中文系是响当当的,我那点水平能考上就有点世道不公了。而学法律则不同,一则我二伯是法院的院长,必要时候可以拉我一把;二则我还可以在爸爸的活动下,退居到自己的母校当个政治老师什么的混口饭吃。
我对此深痛恶绝,却没得办法,可怜天下父母心,一句话就噎的人没了脾气。
事实,我们的父辈介入我们生命里的一些抉择很多时候会被时间证明是对的,并且是有前瞻性的。当我去了西北大才知道中文系当年录取最低分也比我高出了34分,于是很命苦,我不得不把很大一部分大好青春年华浪费在那些条条框框的法律条文背诵中,还难保不会挂科。直到大二下学期,我才摆脱挂科和重修的尴尬。
本以为考上大学就万事大吉了,结果是如此沮丧,学着自己不喜欢的专业,来往于图书馆看书,还都不忘夹一本英语书时刻瞄一眼。法律条文和英语是大学里让人恶心到吐的两件事。
后来也学聪明了,很自然地加入到班级小炒行列,才摆脱挂科厄运,你不知道,曾经我多么厌恶考试抄袭,可在这声势浩大的严峻形势下,你不抄别人抄,你不挂科老师也会让你挂。怎么说呢?大家都抄的好,你不抄,个个成绩都比你高,且大学考试例行公事,每班至少有百分之一的人挂科率,所以哪怕你刚刚及格,却因为分数较低而无辜的被挂掉。
随着我学聪明了,会小抄了,会和老师套近乎了,就再也不挂科了。与此同时,却也开始产生强烈的厌学情绪。正如大家常说的,大学,大致的学一下,何必认真?所以我在班级一直都是比较低调、比较本分,不死不活的状态。直到我也遇到了我的爱情,我生命里的“荷西”——程晨,整个人才开始变得活泼积极起来,一副生怕天下人不知道自己恋爱ing似的,见了谁都笑成一朵花,滋润的不行不行。
哦,凌力说我笑的时候真丑,没心没肺,像《武林外传》里的李大嘴。还记得我当时的反应是狠狠地拍着他的脑袋说:“为什么不说我笑的像演郭芙蓉的姚晨呢?”
凌力笑着回答说:“姚晨比你笑的好看多了,人家的笑容绽放像一朵盛开的芙蓉花,而你呢?哦,我想想……”他故作沉思状:“哦!终于想到了,再合适不过的比喻,哈哈,我太有才了。”他兀自陶醉着快笑岔了气,把我引得更想知道他要说什么了,他偏不说,气得我追着打他。
“哈哈……若小暖,你说你笑的像不像泥土里老黄牛旯的一坨便便啊,其实啊,一圈一圈晕开,也是一朵好看的花嘛!”
他边跑边笑,我也顾不得所谓的淑女风范,在校园里狂追乱撵,非得把他那一丝不苟的发型蹂躏成一堆杂草才肯罢休。
我的大学有了凌力这个活宝的确快乐了许多,我们是在大一参加学校社团活动时候认识的,用他的话说是对我一见钟情。只要他一这样说,我一贯的回应是作呕吐状。凌力个子挺高的,也瘦瘦的,头发扎扎的带点卷,笑起来眼睛卷成一条缝,舍友说看起来特迷人,我却老觉得色迷迷的,很轻浮的样子。特别是他老和我开玩笑说喜欢我,并且第一次说是在我们第二见面的时候,让人很没有安全感,所以我总是有意地和他保持成好哥们的距离。
他倒好,也不把我女生看了,给我讲一些坏坏的小笑话,我捂住耳朵不听,用眼睛鄙视他,他就说:“谁让你是我哥们呢?哥们不是可以讲段子的嘛!除非你愿意在我面前不作哥们,做回个女生。可是没用,你做回个女生,我铁定还是要追你的,直到你答应我!”
我说:“凌力,你怎么脸皮和西安城墙一样厚呢?”
“脸不厚怎么讨你这样顺眼的媳妇呢?”他笑的像一朵花。
“我呸!”气的我往地上碎了一口,然后说:“你到底看上我哪里了,我改还不行吗?”
“哈哈,你改有什么用呀,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还是会喜欢你的啊!”他吐了吐舌头,开始兀自吟诵叶芝的《当你老了》:“当你老了,头白了,多少人爱你青春欢畅的时辰,爱慕你的美丽,假意或真心,只有一个人爱你那朝圣者的灵魂,爱你衰老了的脸上痛苦的皱纹……”
他又开始臭美了,我别过脸去不理他。其实怎么说呢?凌力挺强的,他学的是播音主持专业,有一副好嗓子,声音很有磁性,很能吸引小姑娘,他们班女多男少,作为稀有动物,他被奉为班草,可这班草却总是甘愿被我祸害蹂躏,一副欠扁的样子。
有时候这家伙更过分,和我讲他被他宿舍男生奉为“情圣”云云,讲他怎么教那些哥们儿把马子的,如何百战百胜的,听得我一度怀疑自己是不良少女,不然怎么会和这种极品混混走的这么近呢?
在没有遇到程晨之前,我和凌力常常“出双入对”地在一起吃个饭,逛个街什么的。为了不挂科,我上自习恶补功课,他就做我的小跟班,也夹本书坐在我身边,佯装翻几页,一会就坐不住了,不是玩手机就是蒙头睡大觉。我不想让他跟着,所以经常游击战于很多个自习教室。但是他的阻击战却也打的相当漂亮,总会冷不丁地在我面前突然出现,幸亏我心脏好,不然难保不被他吓出个心脏病。
后来只能投降,也不费劲去找什么自习教室了,于是我有了固定的根据地——启德教学楼的3103。之所以喜欢,是因为那里的阳光很好,早晨或者下午抬眼就能看到朝霞和夕阳。并且我还发现,在教室的倒数第三排那个角度去看风景亦是最美的,一到黄昏,远远的夕阳像个蒙蒙的蛋黄浮在一片树梢和远近建筑之上,给它们镀上淡淡的金黄色,朦胧而又诗意。
当我告诉凌力这一发现的时候,他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丫头,让我瞧瞧,是不是思春了,古人说的好,‘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嘛!你是委婉的告诉我要和我约会吗?”
气的我把他的头当桌子一阵狂拍。
可这小子却很神奇,第二天就拿来了个单反相机,啪啪地拍照,拍了很多这个角度的校园风景,其中有两幅作品还在学校的摄影展上获奖了。得奖的时候他别提多高兴了,兴的像个二百五。哦,不,应该是二百九才是,二百五,加三八,再加二。
当时他兴冲冲地跑到我面前,将火红的镶着金边的证书在我眼前晃晃,一拍桌子:“若小暖!瞧,证呀。”一边说,一边手舞足蹈。
我突然想到喜剧电影《高兴》里的一个镜头,五福说自己最幸福的时刻是把厚厚的一叠钱扔到他老婆翠娥手里,还丢下一句话:“马里个屁,翠娥,钱!”想到这儿,我就越发忍不住笑的花枝乱颤,笑的凌力一头雾水。
我指着他喊:“哈哈,凌力,你就像那个《高兴》里的五福,哈哈……”
“嘿嘿!”凌力也笑了,笑的太傻了,色迷迷地眯成了一条缝,还故意装作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十分无辜地说:“是吗?那你不就成翠娥哩!嗯,咱手里这个红本本要是结婚证多好。咱啥时候领证呀?”
气的我肚子疼,骂道:“凌力,你这个王八蛋,低调一点会死啊!”
“哦,低调,低调。事实证明,若小暖,你,是很有眼光滴!而我能在人群中发现你,说明我也是很有眼光滴!你说是不是?”他阴阳怪气地学小日本腔调,边说边朝我做鬼脸,那猪头刚凑过来,就被我提着耳朵骂:“少恶心,认识你我倒大楣了!”
那些日子,如今想想,竟如此的怀恋。只是在认识程晨之后,我的魂就被勾走了,很快就把他这个患难兄弟给抛之脑后了。任凭他怎么骂我重色轻友,怎么说我没心没肝,让他寒窑苦等两载春秋之类的话,我都很难再分一部分精力给他了,第一为恋爱,第二为了我头疼的不行不行的英语四、六级考试,并且越发把他对我的好当成负担,怕见他,所以老躲着他。特别是一次无意间看到学校贴吧上竟然有人公开连发了十多个帖子“凌力,我爱你”大大的黑体字,猩红的颜色,看的我浑身冒汗,也许是我挡了他的幸福,两年下来,虽然知道他没个正形,好不着调,但为人好,不是一般的够哥们,够义气。我也很清楚他绝对不是仅仅只想和我做哥们,我不自觉间霸占了他两年,如今我恋爱了,不能再耽误他了。下定决心后,我开始疏远他,不太接他电话,有时候他发个信息也不怎么回。
一开始他还火冒三丈地和我理论,后来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凌力开始退居二线,不再无时无刻在我身边冒泡了。大多数时候,我一个人坐在3103教室里背那些枯燥的英语单词,时不时都会想念他,心里也暗暗期待他会在某个时间出现,手里拿着一杯我喜欢的蓝莓味奶茶,或者桂圆莲子八宝粥……可是我知道我不能太贪心。
没有了凌力,我再难抢占那个可以看到朝霞和夕阳的最佳位置,倒数第三排已经长久地被一对如胶似漆的男女朋友占据了,他们两个常常在看书之余,咬耳磨腮,好不甜蜜,任凭我如何去的早,哪怕没人,那个位置也总会被一堆书占领着,很无奈。
如果凌力在,他肯定会把那对“狗男女”的书扔的远远的,兀自堂而皇之地坐上去,以前他就是这么为我抢占最佳位置的。甚至有一次因为他故技重施,挪动了别人的书,差点和人打起了架。一旁的我脸憋得通红,明知道他是为我好,却觉得脸上挺没光彩,毕竟是我们不对,他却做出一股盛气凌人的样子。哎,谁让他姓凌呢?让全教室的人看着我们理亏的一方是如何的嚣张霸道,哎,丢人现眼!
我还清楚地记得和他理论的男同学,瘦小,戴着眼镜,一副文质彬彬的样子。可能是那男生没见过像凌力这般的浑小子,被他一喊一喝的,说话都不利落了:“你……你……你这个人怎么……怎么这样?这……这桌位上又没写你的……的……名……字。”
“你可记好了,我叫凌力,她——”凌力指着一旁早已羞红脸快钻桌底的我,牙齿里蹦出三个字:“若—小—暖。”然后,他又斩钉截铁地当着全教室的人大声说:“记好了,明天这个位置会出现凌力和若小暖的名字,从今天起,这就是凌力和若小暖的位置。”
“神经病!”对于我们的卑劣行径,那个戴眼镜的男生嗤之以鼻,苦于口齿不伶俐,只好气呼呼地甩袖子走了,全教室上自习的人一片哗然。
很快我看到很多人纷纷离开了,仿佛我们就是两坨牛粪似的,他们在离开前,还不忘向这边投射鄙视的眼神。气得我使劲掐凌力的手背,他却真的掏出了一串钥匙链,将上面的小刀取下来,一笔一划地在铁质桌面上艰难地刻出了几个歪歪斜斜的字样:“凌力、若小暖的座位”,他在两个名字的中间还用红圆珠笔涂了一颗心,又画了一支丘比特之箭,由凌力直穿若小暖的心脏。
那一刻,我感动了,悄悄地,我抓过他的手,看到手背上被我掐红的印痕,蜻蜓点水地飞快亲了一口,脸顿时羞红地低下了头。
这是大学里,凌力为我做的最浪漫的一件事。
事后,我也会想,如果不是在第二天邂逅了程晨,并且有一见钟情的感觉,我和凌力是不是也真的走到了一起?我会不会被他的死缠烂打降服呢?一切都不得而知,冥冥中自有缘分天注定,人一辈子没有什么如果,只有现实。还有就是机缘,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一个人冷清地上自习的时候,我真的是那么想他,甚至也曾在那对情侣出去约会之际,偷偷跑到倒数第三排的位置,情不自禁地用手触摸凌力将公共财产霸占成私有财产的犯罪证据,我看到凌力的那个名字被人用刀痕掩盖掉了,只剩下“若小暖的座位”六个字。
我不知道是不是某一天凌力一个人来到教室,悄悄地把那两个属于自己的名字一笔一划地抹去。那个时候他该是怎样的难过和伤心呢?就像我深深地记得凌力在桌子上刻字时专注的眼神,那么温柔,那么温暖,那眨动的亮晶晶的睫毛都像是沾满了爱的甜蜜,让我不敢直视。
“若小暖,你这没良心的丫头片子,怎么又在那里发呆?是不是思春想哥哥了?”
我的思绪被打断了,那声音熟悉的不用猜就知道是凌力的。
我回过头,看到凌力扶着柱子摇摇晃晃地向我这边走来,他的脸红红的,头发有些乱散的耷拉着,看得出是喝多了。
“同学吃散伙饭也不至于把自己喝的这么醉醺醺吧?”我抱怨着,却是在心里心疼他。整个人不自觉地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扶住他,刚一搭手,他整个重量就压到我身上,我勉强撑住他,那呼之欲出的浓烈的酒气直往上逼,我一个疏忽,差一点就将他推到柱子上了,又赶紧扶他在水池旁的石凳上坐好,自己则保持着一个安全的距离在他身边坐定。
凌力的眼圈红红的,上面布满血丝,此时他正定定地盯着我看,一字一句恶狠狠地说:“一起生活了四年的好哥们、好姐们就要各自离散、各奔东西了,若小暖,你说这酒我能不喝尽兴吗?”
“那也少喝一点嘛!”我小声嘟囔着。
“你说什么?”凌力一下子欺身过来,摇着我的胳膊:“若小暖,你的心是什么做的?怎么就暖不化?程晨有什么魔法让你甘愿俯首帖耳,倒贴过去?我有什么不好?什么不好?”他狠命地摇着我,弄的我生疼。
我知道他指的什么,我和程晨大三上学期认识的,很快进入热恋,大三下学期我就熬不住这相思之苦和程晨的软磨硬泡住到一起了,话被好朋友这样说出口,我脑子里也是轰隆隆作响。
我像是受到了巨大侮辱似的,拼命挣脱他,却被他一下子拥进了怀里,而且力气那么大,容不得人挣扎。他呼出的酒气在我脖子和耳际弥漫,麻酥酥的痒。我使劲反抗,他不再乱动了,把我抱得更紧,胳膊像是要嵌进我的身体里去,攥的紧紧的。那天我穿着白裙子,感觉腰际很快就被凌力的汗给浸湿了。
他小声地嘟囔着说:“暖,让我抱抱你,我只想抱抱你!”他将头埋在我的肩上,开始小声抽泣:“暖,你说我怎么就那么失败呢?我出主意帮哥们把马子,一个个都得手了,你说我怎么在你这就败了呢?”
说的人撕心裂肺,听的人也那么难过和伤心,想到他平素的种种好,眼泪也一下子就流了出来。我腾开手,紧紧地把他抱住。那一刻,我真的管不了那么多了,如果是程晨,他不会怪我这样和另一个男生拥抱的吧。
“凌力,你又何苦呢?没有我你也会很幸福,你身后那么多美女学妹围着,怎么不选一个呢?”我说。
“嘘——别说话好吗?”凌力有些瘫软地说:“让我抱会你吧。怕以后没机会了,暖,我在亭子外站了好久,也看了你好久,你一直在发呆,专注地发呆,是不也有想过我呢?”
我一阵沉默,不知道怎么回答他。
“有没有?”凌力的孩子气又上来了,像是在惩罚似地将我拥的更紧,说:“你和程晨朝夕相对,我就不相信你离开他一会儿就那样入神想他,我不信!”
我该怎么说,其实今天自跨进校园那一刻起,我谁也没想到,只想到他呢?
凌力痛苦地于我耳边喘息着,一遍又一遍地问有没有的时候,我只有闭上眼睛,拼命的点头。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还是很在乎我这个哥们的。不管怎么说,你都是我的好妹妹,如果有一天程晨对你不好,你告诉我,你哥我肯定会把他揪出来痛打一顿,然后收留你,你说好不好啊?”他悲伤地说。
我的眼泪不争气地再次汹涌地流下来,湿了他一颈脖。此时我已经没了语言,只是默然地点头。
凌力很累的样子,也许是酒劲上来了,他竟然拥着我就那样睡着了,还发出轻微的呼吸声。那声音细密,温存,如孩子幸福的熟睡。我的胳膊麻了,腰也麻了,却舍不得惊扰他,一动不动地任他靠着我小憩。
也许在那个午后,我们坐拥的姿势一定像个雕塑吧,或者一对生死恋人。
不远处,一群穿着学士服的同学在拍毕业留念照,男男女女一大帮子,咋咋呼呼玩的那么开心,他们摆出各种各样酷极的造型,在校园的每一个角落留下他们欢乐的印迹。哦,我的大学,我的校园,这里也曾遗落了属于我的快乐时光,记忆里毫无疑问有个叫凌力的阳光大男孩。可是,可是我们毕业了,直至上午毕业典礼结束,我和凌力却连一张合影照片都没有拍过……
怀抱里的凌力像是个疲倦之极的孩子,卧在我肩上发出细密的鼾声,看着这个被我、被酒精折磨至此的堂堂男儿,我的心里很痛很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