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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花船奇遇(一 )

林宇垂头丧气地坐在床沿,凌乱的斜刘海半遮眼睛,右手握着一把闪闪发光的菜刀,左手不停地往干唇里送烟。满屋子的烟气酒气,地上掉了许多烟灰烟头,几个酒瓶横七竖八地扔在角落里,整个房间像几年无人居住一样杂乱不堪。

林宇家破人亡,只剩痴傻的哥哥林州,可林州因犯死罪被关进精神病院。林州犯罪的影响比林宇想象中还糟糕,法院没收他家所有财产,周围的人对他指指点点,也没钱继续读大学,以后谁会嫁给一个穷光蛋......林宇一想到这,恨不得去犯罪,早知道带着哥哥卷财逃走,也比现在不人不鬼强。林宇从小是个好孩子,不偷不抢,不打人不骂人,谁有困难都会尽自己的微薄之力去帮,可他不明白为何自己会遭到这样的报应,好人真的没好报!该死的老天,该死的世界!他处在精神分裂的边缘,一睡觉就头痛,一吃饭就呕吐,一喝水就肚疼,满脑乱七八糟的仇恨,他想用菜刀结束自己的痛苦。

抽了一根又一根烟,迟迟未动手,他希望有谁能记起他。“只愿得一人心,白首不分离,这简单的话语需要巨大的勇气.....”裤袋的手机刚好来电,林宇放下菜刀,掏出手机按一下,立即传来一个响亮高亢令人振作的声音:“林宇,我是陈竹。今天我去一个地方玩,你去不去?”

林宇弯腰往地面搓灭了烟头,又打起火机点燃另一根烟抽起来,忽然火机被他甩手砸碎了一地,“该死的”,这几天他常常这样发泄自己。他咳嗽一声,心想陪大学同学陈竹玩一天,明天再走也不迟。他喉咙沙哑地朝手机说:“好,我去找你。”

下午晴空万里,阳光炎热耀眼,夏季才刚刚开始。陈竹带林宇到一片烟雾弥漫、人迹罕至的海域,一艘白色花船如仙境般呈现眼前。还未登船,一阵阵浓郁的花香扑鼻而来,花船如一张宽大的绿毯子铺满了白花花的雪。林宇第一次闻到如此浓郁的香味,听陈竹介绍才知道这是茉莉花,可以放松神经,祛除郁气。

陈竹是陈太太的小儿子,却衣着普通,不戴名贵首饰,不想当阔少爷。他矮瘦有劲,平头圆脸,一双占脸形一半的大眼明亮传神,自称“陈竹侦探”。他投入巨资买了一架比他大一倍的隐形放大镜,经常扛着它四处秘密侦查,发誓无论多么艰难也不会放弃寻找桃花源。其实他找到更多的是骇人听闻的真相:拐卖儿童妇女、聚众吸毒、非法传销等等。茉莉花船的发现增添了他的信心,但也不容乐观。他告诉林宇以前这里是几万条茉莉花船,连成一望无际的花海,宛如人间仙境。由于环境破坏和城镇开发,茉莉花海仅剩这一船了。该船以后会越变越小,只留船中央的那几间瓦房。瓦房偶尔传来几声“汪汪汪”的狗叫,混合着叽叽喳喳的鸟叫、各种昆虫欢快的歌声和花草生命跳动的旋律,可林宇依然愁眉苦脸,聆听不到大自然的音乐,花船是一尘不染的天堂,可没有父母兄嫂的陪伴,就算在世外桃源生活,林宇也倍感忧伤寂寞。

有个身穿白色连衣裙的女孩也在白茫茫的花雪里散步,她一手拿着一本书,一手拎着花篮,正慢慢地踱向林宇这边的花丛来。林宇觉得女孩小他几岁,口含朱丹,翘鼻小巧,但是鹅蛋脸上的丹凤眼异常忧郁,好像正在承受不能承受的痛苦;身材清瘦,似乎弱不禁风,却清纯脱俗。女孩面露羞涩,看也不看林宇一眼,边走边欣赏茉莉花,与林宇擦肩而过走向另一边,又呆呆地欣赏茉莉花,微风时不时地轻拂她披散垂肩的黑发。林宇好奇地瞅着女孩,女孩有时穿梭花径,有时靠坐花丛看书,有时趴在花地写着什么,有时采花放进花篮,仿佛那是她全部的生命,特别是茉莉花最美最浓的地方才能留住她的脚步。

林宇不由想起他小时候最爱吹的泡泡,女孩像那泡泡一样虚幻易逝。他一直呆到黄昏,等女孩走进船中央的瓦房时,才不舍地划船离开,而陈竹已经离开许久。原来女孩住在花船里啊,在林宇眼里那几间瓦房顿时也宛如泡泡般虚幻易逝。

土地公公也喜欢茉莉花船的清幽美好,偶尔过来透透气。他帮月月找到郭太太后,就来花船接受茉莉花的洗礼。茉莉花释放出最纯洁的精气和最浓郁的香气,给土地公公放放松神经,祛祛除郁气。土地公公躺在花丛中对林宇和女孩的一举一动观察了好久,似乎察觉到什么,便千里传音给月老。不一会月老划船赶到,他捋着长长的白眉,笑呵呵地问土地公公:“怎么了,土地爷?”

“看见没,你应该撮合那一对。”土地公公尽情地享受茉莉花的洗礼,指着林宇和女孩对月老说。月老一只手一圈圈地甩着长长的白胡子,另一只手掐算林宇和女孩的今生今世,吐出一种疑神疑鬼的口气:“此事有点复杂,女孩对男孩没兴趣,男孩也有精神问题。你也知道,我就算给他们牵红线又怎么样呢,人类的婚姻可是受金钱、精神等多种因素影响的!”

“没事,也比我和土地婆好。”土地公公心感孤独,长叹一声,又站起来仰头大喊,“难道在宇宙中,我和土地婆真的是独一无二的吗?”

桃花源不外传经书记载:太阳系形成初期,地球只是土地公公光棍一条,无法孕育生命。后来月老牵红线,土地婆婆与土地公公在一场史前大撞击中身体和灵魂都融为一体后合成新的地球,他俩相亲相爱不断繁衍生命,才演化成现在生机勃勃的地球。可土地婆婆最心爱的桃花源被恶魔毁灭以后,土地婆婆疾病缠身。二十一世纪来临,土地婆婆被环境污染成重病,找了个与世隔绝的地方医治休养,土地公公只能一人浪迹天涯。

第二天一大早,林宇迫不及待赶去茉莉花船,昨晚回去吃了两碗粥便倒在床上,居然一觉睡到天亮。天上的云黑压压一片,刚登上船马上飘起了细雨。林宇忘记带伞,又无法返回,只好跑到花船唯一的荔枝树下,躲进一个破旧窄小的黑棚子里,棚子还滴答滴答地漏雨。

大雨一盆盆“哗啦啦”地倒下来,林宇正想着要不要去女孩家躲雨时,一个眼熟的白色身影映入眼帘。雨幕朦朦胧胧的,身影隐隐约约的,可他肯定那是女孩的身影。女孩没有撑伞,像往常一样慢悠悠地在雨中散步,正向林宇这边慢悠悠地走来。雨打落一地的雪白,林宇发慌担心,为什么女孩一个人走来走去,也不躲雨?

女孩的身影越来越清晰时,林宇双手作喇叭状大声地喊她进小棚躲雨,可女孩又掉转头往林宇的反方向慢悠悠地走去了。林宇心疼女孩,已顾不得下雨,快步地跑进雨幕里。才跑几步,林宇满身潮湿冰凉,风雨夹着一阵阵花香敲打着他。田垄湿滑,林宇只能滑溜溜地快走,不摔倒已是万幸。终于看清女孩纤瘦的背影,林宇怕撞倒女孩放缓了脚步,他朝女孩的背影大喊:“你为什么在这淋雨啊?”

女孩转过身来,雨水冲刷着她苍白的脸,头发湿哒哒地粘在一起,白色的连衣裙也黏在身上,有点透明。她眯着眼疑惑地望向林宇,眼神异常忧郁。林宇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双手握住女孩的双肩,嗓音有点颤抖:“你为什么不回家?”

“我又不认识你,你谁啊,你管我,我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女孩一副泼辣的口气咄咄逼人,满脸不屑并推开林宇的双手。她扭头避开林宇,踩进田垄发黄的积水,积水淹过她的脚裸处。她边走边用一只手平平地滑过茉莉花,滑得雨珠四处飞溅,融入密密的雨线里。今天女孩给林宇的印象和之前完全不一样,女孩应该温柔贤淑才对,不过这样目中无人的口气,恰恰掩盖了女孩如泡泡般的虚幻易逝。

雨势越来越猛,有可能引发洪水,林宇担心地盯着女孩,又跑上前拦住女孩的去路,已顾不得认识不认识,指着瓦房问女孩:“你家不在那边吗?你干嘛不回家,在这里淋雨,赶紧回家吧!”

“我喜欢淋雨,我想让洪水把我冲走,你管得着吗?”女孩的语气带点趾高气扬又带点淡淡的忧伤,双手不停地拍打着茉莉花上的雨珠。滴滴雨珠夹着清香,溅到林宇身上和脸上。林宇茫然无措,既想哭又想笑,焦急地劝阻女孩:“你这样子很让人担心的,快点离开这里吧。”

“担心?那你会担心我吗?”女孩捡起几朵被自己拍落的茉莉花,闻着花香反问林宇。

“会!”林宇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去。女孩把茉莉花递给林宇,抬头对林宇微笑着说:“那好吧,我一般不会听陌生人的话,可我觉得你不错,我听你的。”

林宇听到女孩夸自己不错,赶紧接过茉莉花,咧开嘴露出牙肉说:“那我送你回去吧。”

林宇拉着女孩冰凉的手沿茉莉花小径送她回家,林宇走在前面,女孩走在后面,林宇时不时回头看女孩,女孩边走边用另一只手不停地拍打茉莉花上的雨珠。刚送女孩到家,雨停了,太阳趁人不备地跳出来。瓦房没有人声人影,难道女孩只有一个人生活吗?林宇希望女孩请他进屋坐一会,可女孩并没有,也没有道一声感谢。他猜不透女孩,读书都白读了?不懂礼貌吗?不应该感谢我的帮忙吗?不应该请我坐一下吗......

一只黑色的小狼狗“汪汪汪”地窜出来,对林宇不停地“汪汪汪”。女孩蹲下身去,一只手抱着狗背,另一只手搔着狗毛,用头轻轻地蹭着小狼狗。林宇希望自己是那只小狼狗,满脸失望又恋恋不舍地向女孩告别:“我走了,你赶紧换衣服吧,要不然着凉了。”

女孩抬头看一眼林宇,点点头后又用头轻轻地蹭着小狼狗。望着林宇远去的背影,女孩才想起询问林宇的名字,于是朝着林宇魁梧的背影大喊:“你叫什么名字。”

林宇回过身来,想逗一逗女孩,便开玩笑地回答:“我没有名字,你呢?”

“我也和你一样,没有名字。”女孩用手卷着自己潮湿的头发,微笑着学林宇回话。

下雨的第二天,万里无云,和风习习,林宇整理脏乱的房间,认认真真梳洗自己一番,直到下午才来花船。自己感不感冒没关系,他想知道女孩怎么样了。他牵挂女孩,女孩赞他不错,他更牵挂了。女孩还是和往常一样在茉莉花丛里悠闲地散步,虽看起来疲倦劳累,却没有打喷嚏,时而看书,时而看花,时而采花。林宇总算放下心来,在附近默默地看着她,偷偷地跟着她,不敢打扰她。女孩也没有和他打招呼,依然看也不看他一眼,好像不认识他一样。

黄昏的阳光涂染着白茫茫的茉莉花,就像伶仃大醉的花仙子,脸颊微泛酡红。林宇终于控制不住走到女孩面前,一副关心温柔的语气对女孩说:“你没有感冒,我就放心啦。”

女孩坐在花地背靠花丛,正要翻过看完的那一页书,又抬起头来,眼里充满困惑忧郁,对林宇耸了一下肩膀笑着说:“对不起啊,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什么感冒?”

林宇皱起眉目,女孩恬静淑女的姿态、温柔礼貌的声音、另一副忧郁的表情和淋雨的女孩完全不一样。他顿时觉得她俩不是一个人,是自己认错人了吗?或许是亲姐妹和双胞胎吧,两人长得太像了。由于眼前的女孩没有给林宇强烈的好感,没有雨中的女孩来得有趣直爽,他也耸耸肩膀,抱歉地摊开手说:“没什么,搞错了。”

当林宇又想问女孩有没有双胞胎姐妹时,女孩夹着书本,拎着花篮,看也不看林宇一眼,从地上站起来急匆匆地走到另一边去,离林宇越来越远。女孩似乎对林宇有所戒备,还有点讨厌他。林宇斜靠茉莉花丛,明白眼前的女孩误会他了,对他没什么好感,就不再打听。只是他百思不得其解:相同的模样、相同的衣服、相同发型,只是性格和神情不一样。真的是双胞胎吗?该不会有失忆症吧?林宇责怪自己多想,用力地给了自己一巴掌“啪”,又用拳头轻敲了几下脑袋“她们肯定是双胞胎”。

雨中的女孩应该在家吧,不知道她闷不闷,他又不好意思去,况且她家还有一只小狼狗给她解闷呢?林宇只能盼望再下一场雨,女孩喜欢淋雨,到时候一定可以见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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