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时觉得世间万物都静的不可思议,唯独听到笛声悠悠,好似夜莺啼血,牡丹泣泪,空灵莫测。知雨趴在床沿,紧闭的双目依稀可见泪痕,她可是吓坏了。无声的从床榻上下来,不知名的屋子,不知名的床榻,不知名的地方,她又为何会在这里?还有不知名的笛声,为何会让她心中升华起道不明言不出的酸楚。
灯罩内燃起的红烛爆出火花,屋中光影摇曳,此时已经是入了夜了。双手推开月下门,门扉开启的摩擦声,反而使夜显得更静了,被那笛声牵引,顺着那笛声探寻那笛声的源头。
月光森然到寂寥,月影下执笛的人影更显得清冷孤寂,乐律的精魂仿佛已经脱离了笛,脱离了人,脱离了世间繁华,唯有孤人的身影寂寥,唯有孤音的律生宁寂。
笛声戛然而止,就只剩下一夜的清冷,或是说因为笛声断了,使原本清冷的夜又多了几分清冷,那人道:“你醒了。”无悲无喜,听不出丝毫起伏。他人未转身,只是用月下不变的背影在问她,声音比月色更森然,比深夜更清冷,如冬日卧冰,寒冷刺骨。
“恩。”白语回问:“可是阁下救得我?”
“大夫说你只是劳累过度,休息几日就没有大碍了。”与她擦肩而过的时候,一阵刺痛又刺入双眸,除了痛楚还有阵阵寒意。只觉得四肢百骸从六月骄阳下坠入千年冰窟,寒气侵入五脏六腑,强撑着袭来的那一阵眩晕感,这个人她不喜欢,不知为何,她就是不喜欢,而除去那不喜欢,还有一种畏惧。
天上的云压很低,层层叠叠的云漫步全天,只能在云与云之间偷窥到几抹蓝色,感觉压的人沉沉的透不过气。知雨说今天晚上会下雨,说完后就飞到天空和路过的麻雀叽叽喳喳的说些什么,她不懂鸟语自然听不懂她和它们在说些什么,反正只要不是骂她就好。
自己这几天可能有点犯小人,又把那一颗桑月弄丢了不说,昨天还莫名其妙的晕倒,也不知道是不是最近血气不足,是不是应该多吃点花生。晕倒之后被一个长得很不错的男人抱回了家,这本是一件多么惬意的事情,可惜她就是什么都不记得,只当是自己睡了一觉,听知雨说后只是想到了两个字‘亏了’。
可那叫龙青的男子把她抱回家后才发现认错了人,且不说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变,见白语睡了一晚上就生龙活虎,一连吃了三十七个包子后说自己家里已经没有余粮了。当然,以龙青那种让人看起来风度翩翩的君子是断不会亲自说这种话,太有失他那比天人更有仙气的模样气质,于是就让管家来说。以上的此番言论皆属白语的一时猜想,且不论真实与否反正最后她们两个是被‘请’了出来就对了。
“凝儿。”耳中又回荡起晕倒之时那龙青所唤的名字,应该是这个名字没错,没听过,不认识。白语捏了捏自己的脸蛋,“嘶……疼!”莫非自己长得真的和他说的那个‘凝儿’很像……。听他说话时都是不带丝毫感情,清冷孤高的要命,偏偏听到他喊凝儿的时候是带着情愫的,可她白语现在一身男儿装扮,那龙青看上去也是个像她一样精明透顶的人,这样也能认错人,莫非那个凝儿也是个男的?既然那凝儿是个男的那龙青岂不是个断的?
白语这么想也是有缘由的,她也是自小受了她人的毒害。长白山弟子向来是男多女少,她又是天豁峰的头号女弟子,之前的五个师兄加上师父在内没人知道该怎么教养女孩子就让她暂时呆在全是女弟子的织女峰。
长白山共有十六峰,白云,天文,玉柱,梯云,冠冕,鹿鸣,华盖,龙门,卧虎,天豁,紫霞,锦屏,观日,孤隼,织女。
‘大家只知道织女峰上上下下都是女弟子,并且都是寒梅傲雪般的冷人,一个个都遗世而独立和其他峰的人不太往来,却不知道那织女峰弟子的本性到底是如何。
织女峰的弟子都很有才华,通宵从古至今的各个历史,作为姐姐们也都很疼爱白语,每到睡前就轮番给白语讲些古往今来的故事。比如说汉哀帝和董贤是如何创立了‘断袖’这一流传千载的字眼,比如说公为与汪锜如何不能同年同月生,却能同月同日死。不仅如此,她们还在历史故事里添加了个人分析,例如汉武帝实际上看上的是卫青,卫子夫实际上只是个炮灰等等之类的数不胜数。
当然这种爱好仅仅局限在历史故事里是不足以说明她们的眼光犀利,秀外慧中,于是乎织女峰里经常会传来这样的话,某某天,天天文峰四弟子掉的汗巾被玉柱峰的二弟子捡起来了,某某次看到鹿鸣峰和龙门峰的峰主单独在同一棵松树下幽会……
织女峰的大师姐也曾经面带愁容的告诉她,‘白语啊,如今现在娘子的这个行业早就已经不是女子独揽的天下,若是觉得缘分到了,不要拘泥于三纲五常的狗屁话,免得被人给抢了,若是被女人给抢了,姑且还有些轮回的余地,若是被男人给抢了,便只能哀叹自身不幸了。’大师姐说此话时,白语心中不禁感慨万千,也不知道大师姐到底是受了何种打击才有了如此脱离世俗的‘超然’。
想起来白语穿男装的习性也是在织女峰那里养成的,织女峰的人在外面都是步步生莲,尽显淑女风范,可回到自家的地盘一个个就跟中了邪似的全都跟被人换了魂魄。
织女峰的弟子在本峰时常穿男装,不仅是因为行动自如,也是为了给所画的丹青酝酿出灵感,六岁的白语的到来刚好弥补了年下的这一大空缺,至于她自己,干脆也就懒得换来换去的麻烦,索性就一直穿着那一身男装。
基本上就这样一直被养活到了十一岁,天豁师父想着自家弟子也不能老是麻烦他人,这样实在是有欠妥当,另一个原因则是因为天豁峰新收了一个小师妹,女儿家一双做个伴也算是有个照应。
如今还记得那时候她正在扮演恶霸少爷调戏梨园戏子,刚巧来接人的七师弟镜台进来,只怪当时入戏太深竟然鬼使神差的挑起镜台的下巴,“美人,给本少爷乐一个,你要是不给爷乐,那爷便给你乐一个可好。”
她这七师弟偏偏是个实心眼子,听了这话竟然小心脏受不了,病了三天,万万没想到是病好了之后竟然悄悄的给她写了封情书。这可是白语十一年来第一封的情信,里面的内容大概是说,愚弟资历上浅,文不能卜卦测字,武不能除妖制魔,承蒙师姐错爱。反反复复的读了好多遍才明白自己这是被拒绝了。
织女峰很少与外人接触,白语在织女峰的时候同样也是很少与峰外的人接触,天豁峰的众师兄弟本以为能回来个天仙似的人,没想到回来的却是一魔星转世。织女峰的众位师姐一个个都露出不解的样子,道,明明在织女峰的时候白语一直都是好好的女子,难道说是换了水土的缘故。
织女峰的众位师姐可以在外隐忍自己的本性,可是白语的修行可是大大不如她们,实在不知道‘本性’二字应该如何隐忍,又如何应该隐忍,只知道从此以后来天豁峰‘叙旧’的人是络绎不绝,门庭若市,给原本有几分肃严的天豁殿里添了不少的人气。
白云山人对此倒是大为欢喜,撸着三尺多长的胡子笑道,“很好,很好,不愧是我看中的娃子,果然资质不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