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长白山的锦屏峰，峰顶南北各起一峰，五色的翡翠石装点峰巅；峰前峰后立陡悬崖，宛如锦秀屏风一般。
这锦绣屏风的东南方向的某一处，白语打了个响指，把风纱翎收起，风纱翎还未等回到主人身边就听见嶂年一声暴喝：“小妖，看你还往哪里逃。”这一嗓子，声音浑厚，力道强劲，让白语一时间小心脏有点受不了，喘着粗气，拍着胸脯道：“吓死我了，吓死我了。”见嶂年又要霹他那瞎乱撞雷电，白语翻了个白眼，那刚刚才收回的风纱翎立刻挡到了嶂年的面前。
“嶂师兄，你收妖归收妖，能不能不要一惊一乍，动不动就霹雷，你知不知道这样很是危险。”白语向前走了几步，挥着短杖打走了脚下的一块石头。
石头后面是一只黑羽红嘴的燕子正在瑟瑟发抖，在它的脚下正紧紧的抓住一颗小人参。藏身之处被暴露后那燕子抖得更是厉害，再看看它身上弥漫着薄薄的一层瘴气瘴气，恐怕早已有一些侵入了体内了。
“原来只是一只小燕子精而已，连人形估计都不会化，嶂师兄你何必动这么大的阵势，恐怕你这一道雷劈下去它连渣都不剩下了。”白语蹲下身来，责怪它：“我说你啊你，就凭你这一点修为，也不再修行几年现在就赶来长白山偷人参，实在是太瞧不起我们长白山了。”
“求你……”那燕子开口哀求道：“求你把人参给我，我什么都可以给你，就算是拿我的命来换也可以。”那燕子的一双黑溜溜眼中流出两行清泪，“只求你行行好，把人参给我。”
嶂年不耐烦的说道：“白语师妹，你休听它的花言巧语，你又不是不知道妖孽最擅长的就是迷惑人心。”
“嶂师兄啊。”白语道：“我看这小妖脑子真的是有毛病，就算不说它来咱们长白山偷人参这件蠢事，你说你要偷也要偷一棵好一点的，你看着一棵，估计还不到百年，为了偷它还不惜闯入那瘴气中，我说你是不是被那瘴气迷了眼睛，挑了一个最差的。”白语又数落它道：“还有你说你到底是有多笨，抓着这人参到处跑，直接吃了不就完了。”
“不是我想要这人参。”燕子开口道。
“不是你，那是谁啊？”
嶂年看白语始终在拖延，说道：“何必跟它废话。”
“嶂师兄，我能不能向锦屏峰讨要一棵人参。”
“讨要人参？”嶂年不解，一时不能明白白语为何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来。
“放心，我不要太好的，嶂师兄，你们锦屏峰不会这么小气吧。”白语又道：“虽然说天豁锦屏相距不近，但也没到了老死不相往来，连一颗小小人参都不给的地步，要是让祖师爷爷知道膝下弟子是如此疏远，你说让他老人家情何以堪，情何以堪啊。”
嶂年见她越说越夸张，他生性直爽，此刻不耐烦道：“好了，我给你就是了。”
“啊，君子一言，快马一鞭，师兄可莫要反悔。”白语指向那燕子精，“我就要她拿着的那一棵了。”
“这个简单，等我收拾完这小妖，就把人参给你。”说罢就要一掌劈下去。
“且慢。”白语拦住嶂年，“嶂师兄，它做了什么错事让你来收拾她啊。”嶂年双眉一皱，不明白白语为什么把已经知道的事情又问了一遍，只答：“它偷了人参。”
“它什么时候偷了人参。”白语一副不知所以然的样子，“那参不是嶂师兄送给我的吗，所以这人参是我交给它保管的。”
“你交给她保管？”嶂年不解：“白语师妹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能有什么意思。”白语解释道：“长白山有长白山的规矩，若是没有恶性的妖魔就要放其一条生路，现在这小燕子一没偷二没抢，只是到此一游顺便帮我一个小忙，有什么不对。”
知雨紧紧抓着人参的两只‘手’松了松，若是燕子有表情，此刻它应该是欢喜的样子才对。
知雨赶回茅草屋时，周子业正躺在床上，毫无血色可言，见它回来咳嗽了几声，唤道：“燕儿，你回来了。”然后双目一合又沉沉睡去，知雨在他的头上徘徊几圈，落到地面上，化作人形。
羽毛尽褪，是人的皮肤，穿着人的衣服，头上长的是黑色的发，知雨看看自己的‘双手，合拢，舒展。探出手来，小心翼翼的触摸到周子业憔悴的睡颜，手尖感到一阵冰凉，立刻缩了回去，又惊又喜，又喜又怕。手指轻轻描摹他的轮廓，一滴滴眼泪滴落到紫衫上，像是染上深深的斑点，“我不会让你死，你也绝对不可以死。”
从怀中拿出那一棵人参，耳边响起被称作白语的那个人说过的话，“你说他家境贫寒，一贫如洗，天啊，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做虚不受补，就像是一辈子没吃过肉的人突然吃肉只会坏了肠胃，呵呵，恐怕到时候他不会病死，只会被这人参烧死。”
知雨闭上眼睛，把人参放入口中，嚼碎，咽下，抓住周子业的手，心中反反复复的念着白语叫她的心诀，缓缓的把灵力输入他的体内。
“不过想要救他也不是没有办法，除非有一个引子，让那引子先吃掉这人参，再把人参的精华灵气缓缓的输入他的体内，只是那引子在输气的时候，少不了会将自身的精气渡给他，要是修为够的还好，要是像你这个样子的……会出什么后果，我可不敢随便保证……”
“……你把这丹药吃了，可以暂时化成人形，不过就是坚持不了多久就是了……”
“……我说你真是奇怪，到底是什么天大的恩情你要用命来报答……”
周子业渐渐恢复神智，感觉自己好像是脱胎换骨一般，耳聪目明，六神归位，屋内尽是潮气，像是又下过雨了，唤道：“燕儿”屋内空空如也，一声‘燕儿’竟然让不大的茅屋显得空荡。
睡梦中他好像看到一个女子，明明是从来没有见过的模样，却只是觉得似曾相识。
知雨回到长白山的时候，白语正巧跟着她的法器在嬉闹，闭上双眼，“我答应过你，若是救了他后，我还活着就一生一世所用。”
“哦。”白语收起风纱翎，“其实你要是不回来，也没有关系。”
“不必了，我的恩情已经报了。”
白语桌子上拿起书卷，“师父罚我抄上面的文章，你替我抄了吧，抄好后去仙人桥找我……放心有人在想要收你，你只要说出你是白语的小跟班，他们不敢那你怎么样。”
知雨拽着衣角，有些扭捏的说道：“可是……我不会写字。”
白语皱了皱眉头，“不会写字，那你认识字吗？”
知雨点头答道：“认识一些。”周子业读书的时候，她一直陪在身边久而久之也就认识了一些。“那就成了，你只要照葫芦画瓢就行。”白语打了个响指，知雨的身上突然出现荧光一点，一只萤火虫从知雨的身上飞离，只见白语对着那萤火虫说：“我都说了多少次了，这样虽然好看，可是容易打结，等到下回打结的时候，我可不会再给你解开了，太累眼睛了。”又指向知雨，“你还是在她身上呆一会，正好可以给她指指路。”
白语从屋子里出来，才想起好像答应过织女峰的师姐们去打马吊，调转风纱翎，可是空着手去不太好，想起上个月偶然看到鹿鸣师伯埋了几坛酒，他好像原本就是打算慢慢喝的，少了一两坛应该也不会发现，又再次调转风纱翎，此时它确实不动了。
白语低头看着风纱翎，“你怎么不走了？”笑了一声“放心，我这回不会改了。”
在黑风口滚滚黑石下面有几十处，大如碗口、小有指粗的温泉群，绚丽的色彩把周围的岩石、沙砾染的金黄、碧蓝、殷红、翠绿，闪烁着五光十色，散发着蒸腾热气，烟雾袅袅，别有一番景致。
仙人桥便是这其中一处的温泉群。
看到雾茫茫的一片温泉，“这里就是仙人桥了吗？”知雨问，只是在这温泉群中根本见不到白语的影子。飞在半空中的风纱翎由一点四散开来，在空中浮出泛着荧光的文字，‘在温泉里泡一泡，可以去除你身上的瘴气。’
烟雾朦胧，连十步之内的景物都看不清楚，知雨浸泡在那温泉中，感到有阵阵热气流入四肢百骸，像是身上的灵窍都全数打开，有着说不出来的舒服，可是心中却有着千千结不能纾解。伸出手来，张开，合实，那丹药根本就不是用来让它维持人形的，而是要压制住她身体内的瘴气，让它不会毒害她，也不会毒害周子业。
“要是能让你看到我变成人的样子就好了。”一滴眼泪落入池中，荡起层层涟漪。其实自己早就可以化作人形，只是因为一直害怕会失去一时的美好，而压制住了自己，而那能化作人形的精气就是因为她和周子业的朝夕相处从他身上吸取而来的。
白语让她抄的那书卷，讲的是‘人妖殊途’，其实白语根本不是想要让她抄书而是想让她明白她一直在他身边只会害了他。
就算是她不想害他，可是妖就是妖，人就是人，骨子里就有相克的习性，她若是想要让他好好的生活，就必须离开他才可，如若不然，就只会是害了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