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荚,你为什么不见我?你可知道我对你的思念与日俱增,像草一样长满了大地各个角落;豆荚,本来我准备把你忘记,可是他们说你怀了我的孩子,说你要把这可怜的小生命给做掉,你能告诉我这是为什么吗?难道你不再爱我,还是爱上了别人。恳求你跑下楼来,我有些话要和你说,关于孩子的事情,关于我们的事情。昨晚我写了一首民歌送你,把古人都感动死了,我念给你听,‘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这首民歌里蕴含了我绵绵的情思,难道还不足感动你吗?难道你的心是冰冷的石头做的,还是一截失去土壤的树桩,无法发芽,难道你不渴慕春天的雨水,太阳和暖风,难道你愿沉寂在无边的黑暗里。豆荚,我求你了,吃顿饭会死啊,你再不下来,我就上去了……”
七田耕日记
还没等我说完,就看见豆荚从女宿舍楼里一跳一跳地跑过来。
我心想这招还挺灵,回去得好好款待春哲,这小子脑子就是好使,什么鬼主意都想的出来,跟他比我的脑袋瓜简直就是榆木雕的圆球。
豆荚跑过来使劲捏了我一把,说:“你说的都是哪跟哪啊,还让不让人在女性界混了。”
我和豆荚颠覆了麦当劳的经营模式,吃快餐我俩吃了一个多小时。令我万分高兴的是豆荚竟然也喜欢泰戈尔的诗,当我给她背诵《榕树》的时候,她的眼睛都放光了。想到这我就乐的想跳舞。豆荚把《泰戈尔诗选》依依不舍地还给我,说:“这本书让人懂得什么是智慧,什么是爱!”我从背包里掏出我买的那本《泰戈尔诗选》,说:“送给你我的智慧和爱!”豆荚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下了,我高兴地像谁往我心里撒了一把玫瑰花种子,不过豆荚又补了一句让我热情大减的话“收下你的智慧,扔掉你的爱。”
回去的时候,我机械麻木地蹬着我的单车,心里闷闷不乐。唉,为了豆荚我还特意装上单车的后座,可是她好像并不接受我所做的一切。
十字路口,红灯绿灯不断闪烁着,车辆来来往往的让人心情烦躁。
我停下车子,豆荚下了车。
我不容豆荚回绝地说:“你必须做我女朋友,将来是妻子。否则我把车子骑进大海里。”
豆荚生气的喊:“你吼什么吼,有钱就了不起啊!”
我愣了一下,听见自己的心脏“咔嚓”一声,好像某种感情破碎了。
我死盯着豆荚,咬牙切齿地说:“对不起!”
然后朝着大海的方向拼命骑去,十字路口,豆荚的身影,以及那几棵法国梧桐是那么的遥远。从大海方向刮过来的风有一股咸咸的味道,不知是海藻的还是海鱼的,或者是我的眼泪。我就这样拼命地骑过去,大海有世界末日一般的体积,包容所有的伤心和难过。也不知骑了多长时间,大海还是那样遥遥无期,我停下车子坐在路边,背靠着一个大树,盯着天上的月亮发呆,心里盘算着月亮在天上挂了多少年了,要是一块铁或者铜,估计早该锈迹斑斑了吧。当我胡思乱想的时候,豆荚打来电话,我挂断。
豆荚又打了过来,我想她是担心我的安全,这大可不必。我摁了绿色接听键,手机传来豆荚的哭声,那么无助,就像我的哭声。她说“我是喜欢你的,可是这个被金钱堆砌的阶级社会会成全我们吗?”
虽然这个问题我从没有考虑过,但它却像一枚腐败的种子一样在我的心里长出黑暗的根茎,这个社会确实已经被金钱分割的支离破碎,但真爱真的就找不到一片属于自己的土壤么。
我回答豆荚,说:“就让我们相信泰戈尔的唯美世界吧,爱有无坚不摧的力量。在人情冷漠的社会,难道我们两颗小星星不该相互依偎,相互取暖么?”
当我回去的时候,豆荚背靠着梧桐树,脸上的泪痕还没有擦去。我把她抱起来,擦去她脸上弯弯曲曲的泪痕,轻声地说,“是我的错,我的错。”
八豆荚叙述
我为什么要哭呢?我一直是一个很坚强的女孩子啊!
田耕把我抱起来,当他温暖的嘴唇贴在我的嘴唇上时,我的眼泪像一条瀑布一样覆盖了干燥的脸颊,那些原先的泪痕重新被淹没在新鲜的泪水里。
田耕给我讲了许多他小时候的事情。田耕的童年完完全全是乡村式的,脱离繁华,甚至文明,他对一切自然的东西怀有莫名的情愫,他爱野草,爱大树,爱星辰和霜露,也爱池塘和雨水。他之所以迷恋我,可能是我接近他心中的自然,接近他心中的情愫。但我不知道他的自然情结会不会被金钱的手指解开。
在他十岁的时候,他被亲生父母接回他们身边,开始过富裕现代的生活,而他的奶奶在他九岁的时候就去世了,他孤身一人过了一年,一个九岁的男孩赤裸裸面对这个艰苦的世界生活了一年。
但我们还是在一起了,因为我们是恋人。
春哲也和小敏在一起了,因为他们也是恋人。
我比田耕高一个年级,我读的是文秘,他读的是金融。
我们人生的交接点是一朵豆荚花。
我们另租了一间公寓,我们同居了。
日子平淡地流过去,像一阵风流过草原,偶尔能打出一两朵花儿。每天早上田耕很早起床,小小的厨房里叮叮咚咚地像是在演奏一章乐曲,水壶咕噜咕噜像年轻人打饱嗝,火焰嘶嘶地像一条小蛇一样,勺子碰了锅沿“叮当”一声像野地里长出一朵喇叭花,而我天天就在这种让人感到幸福的声音中等待田耕把我唤醒。中午我们会手拉手走到食堂匆匆忙忙吃了点东西便回公寓午睡,有时我会回自己的宿舍,那里会让我的思维清晰起来,我承认我对于目前这份爱情采取的还是观望态度。我害怕我的母亲因此而受到不应该的伤害,小心翼翼总归没有坏处。晚上我和田耕一起做晚餐,我们总是打闹着完成这顿饭,吃饭的时候不是他脸上被我抹上了面粉,就是我头发里被他塞进几片菜叶子,有一次我不小心把辣椒油抹在了他的嘴唇上,结果他的嘴肿的像根香肠,疼的他吃了一晚上薄荷糖。
晚上我们睡在一起,彼此拥抱,像两棵同根的树木枝叶交错,或者就像他说的是两颗星辰借彼此微弱的光芒取暖。有时他会很温柔地进入我的身体,而我总是快乐地闭上眼睛,但内心时不时会掠过羞耻的风。
九田耕日记
虽然我们住在了一起,但我还是提心吊胆。
午夜时分我总是偷偷地醒来,点着一根烟,我的忧郁就像烫红的烟头滋生的蓝色烟雾,飘飘荡荡在我封闭的灵魂里寻找逃逸的裂缝。我对豆荚有一种爱的恐惧,我感到我并没有完全拥有她,豆荚是独立的,我甚至预感到她会决绝地离开我。
最近又有一份烦心事,我不知道暖城是怎么知道我和豆荚的事的。
她休学一年,从另一个有梅雨的城市赶回来。
我的日子开始像酵母一样,在黏稠的面团里慢慢发酵,生活出现巨大的气泡,令人窒息的空虚。
豆荚说:“我应该给你足够多的时间去处理这件事!”
于是她搬出了公寓,重回她的宿舍。晚上我开始成夜成夜的失眠,而烟成了我对抗失眠唯一的武器。我没有选择令人昏睡的酒,因为我要保持一颗清醒的头脑,哪怕是头痛万分。
今天晚上我给豆荚打电话的时候,公寓门忽然开了,暖城轻轻地说一声“hi”走了进来。
电话里豆荚说她有东西忘我这里了,而我匆忙地挂了电话。
暖城总是把自己打扮的很时尚,立秋了她还穿短裙,洁白的薄毛衣把她的身材衬的更加高挑,头发卷卷的像是一圈圈荡开的波浪。香水味永远都是那么野蛮,又像幽灵一样侵袭人的嗅觉。她把密码箱提到窗户旁,用手捋了捋湿湿的蓬乱的头发,说:“我坐了一夜的火车,那座城市又下雨了,你看我把那里的雨水都给带来了!”
我给她倒了一杯热水,递给暖城。她没有接,而是握着我的手,若有所思地说:“真温暖啊!”
她说:“我的上衣湿透了,你给我找一件能穿的衣服!”说后在我面前把上衣脱了,里面什么也没有穿。我转过头去,在衣橱里翻找着她能穿的衣服。
而这时豆荚推开了门,她尴尬地说:“你…你借我的《泰戈尔诗选》该还了!”
我把一件厚毛衣扔给暖城。走到床边从枕头底取出那本书递给豆荚,豆荚笑着说:“下次借东西要记得还哦!”
暖城在背后轻轻又懒散地说:“我的未婚夫怎么能借别人的东西呢!”
我关上了门,失魂落魄地靠在门上。
暖城已经穿上我的厚毛衣,手捧着水杯小口小口地喝着热水,用微笑的眼睛瞥了我一眼,说:“我饿了,你要给我做饭,还有我要在你这住上一段时间。”
我说:“你应该回家!”
暖城反唇相讥地回答:“你有这个权利么?”
我扭头去做饭,暖城的不可理喻是出了名的,对此我很无奈。
我从春哲的家里搬来了一张行军床,搁在公寓的一角。暖城不屑地看着我,说:“以前又不是没在一起睡过!”
我没有理她,仔细地铺着我的床。
我和暖城早早地睡了,她累了一天,熄了灯不久我就听见她微弱的呼吸声,均匀而又安静,而我又陷入一望无际的失眠的黑暗世界。我睁着眼睛,听着钟表滴滴答答地摆着自己的双腿,不知疲倦的。失眠的夜晚,时间是一秒一秒地度过的,每一秒我都会对未来产生不同想法,乐观的,悲观的,平淡的,各种各样的想法充斥着我的神经,而我的心情也越来越沮丧,有时怀疑自己是不是患了严重抑郁症,或者说是相思病,治疗这种病,我知道除非拿豆荚做药引。
我被一阵窸窣声惊醒,我的睡眠很浅。暖城光着身子钻进了我的被窝,她的身子火烫火烫,我用嘴唇触了触她的额头,像一块烧红的石头。她小声地呻吟“冷,我冷。”我说:“你发烧了。”暖城轻轻地“哦”了一声,她还没有烧糊涂。
我打开灯,从抽屉里取出温度计,放在暖城的腋窝里,用胳膊环着她,暖城的嘴角带着笑。五分钟后取出来看竟然是四十一度,我抱着她冲出公寓楼,使劲拍打最近的一所医务室的门。
输完液已经是午夜三点,再有三个小时太阳就要从地平线外升起来了。黎明前的黑暗真是黑的不见五指。我背着暖城跌跌撞撞地走回公寓,照镜子时发现头上起了一个红包,回想起来可能是刚才撞到某个电线杆子了。
我把暖城轻轻放回她的床上,关了灯,再慢慢摸索着走回自己的行军床上去。刚掀开薄毛毯就被一只手拽了进去,是暖城,趁我熄灯的时候跑进我的床上。
我并没有拒绝她,反而更加热烈,暖城哭了,泪水想潮汐卷上岸的海水,无休无止地流了出来。
暖城昏昏地睡去,脸上还有没有干透的泪痕。她说的每一句话都像匕首一样把我刺得遍体鳞伤,她说:“田耕,你怎么能逃掉我的爱呢!”
凌晨五点,我独自起床,骑上我的单车向着大海的方向疾驰而去,夜像一团漆黑的雾气紧紧包裹着我。两个小时候后我听到了大海的声音,是那么汹涌,像是一个临死之人急促的呼吸,但死亡仍和这声音保持微妙的距离,仿佛是一种极端的折磨。我躺倒在冰凉的沙滩上,海水漫了上来,打湿我的鞋子和衣服,海风夹杂着海藻和海鱼的腥味扑进我的鼻子,我的泪水漫上我的脸颊,尽管我的哭声是歇斯底里的,但大海的嘲笑是那么刺耳。
眼泪在大海面前算的了什么呢?
十豆荚叙述
尽管我早有心理准备,但我还是心痛的快要窒息。
我已经深深地爱上田耕,这个有些沉默有些无助的男人。
当我扭头的一瞬间,泪水像一场春雨,落在我干燥的脸颊上。
当我走到公寓的拐角时,我哭出声来,蜷缩在一棵合欢树树下,我的心和眼泪一样跌落在地上,摔的像盐一样细碎。
学校组织了实习活动,我报了一个很远的小城市,在一家杂志机构做编辑,一个星期后离开这座伤心之城。
妈妈的头发花白了一半,我怎么能忍心离开她,这个遭受命运重创的女人在我两岁的时候亲眼目睹丈夫被一辆货车拦腰碾了过去,从此患上了精神恐惧症,再也离不开那白色像罂粟一样可怕的药片,受不了任何大的精神刺激。
“女儿,你是我今生唯一活下去的理由!”这是妈妈在我上大学的时候说的。
而一个星期后我将去一座陌生的城市,妈妈,你叫我怎么放心的下你。
母亲好像看穿了我的心事,她轻轻地给我梳着头,语气温柔地说:“女儿大了,也该出去走一走了,怎能还像小孩子一样粘着妈妈呢!”
我把泪水偷偷流在了袖口上,偷偷的就像小时候妈妈偷偷地把肉饺子放进我的碗里一样。我真想知道一个人的心里究竟能隐藏多少无助的哭声。
对于生活,对于爱情,我们无助的像一只刚出生的绵羊,细细的腿站立不稳。
一个星期后,妈妈蹬着垃圾车送我去火车站,一路的灯红酒绿,一路的繁华景象,给我们没有任何关系。
火车快要开的时候,妈妈塞给我一兜橙黄的橘子,说路上吃。
火车开的时候我使劲向妈妈挥手,妈妈的身影在黄昏的暮色中渐渐模糊成泪影。
转过身去,我哭了起来。
对面一个阿姨问我:“姑娘,你是第一次出远门吧?”
我点点头。
十一田耕日记
豆荚去了另一座城市,而我还在这座城里过着行尸走肉的生活。
暖城搬回去住了,我开始疯狂地在公寓里寻找豆荚留下的身影,每天凝视豆荚用过的水杯,衣橱,坐过的椅子,趴过的桌子,还有窗台上她从外边捡回来的******,仿佛豆荚永远地离去,而这些东西是她留给我的遗物。
豆荚换了手机号码,我知道她是不会告诉我的。
这样的生活还要过多久?
我必须尽快做出决定,要么我把生活结束,要么生活把我结束。
春哲和小敏的争吵越来越凶,一次吵闹后春哲动手打了小敏,又把她独自锁进公寓里。当时我以为过不了两天,两人就会和好如初。第三天我去公寓找春哲,却锁着门,我是准备取回豆荚落在里面的一件衣服,这是我昨天睡觉的时候想起来的,我要把它取回来洗洗,等豆荚回来穿。搬公寓的时候我并没有把钥匙给春哲,春哲说拿把钥匙也好,想念我们就过来看看,但最好别晚上来,我和小敏有事要做。说后放肆地笑了起来。
那时的天多蓝啊,还有云朵在飘。
我打开门进去。屋子里扔满了碎啤酒瓶,方便面包装,还有摔坏的小家电,破碎的枕头。小敏嘴上残留着血迹,唇上虚出许多血泡,都成了绛紫色,像腐败的紫葡萄。我抱着小敏冲下楼去,拦了一辆出租车直奔人民医院。
医生给小敏做过检查后怒不可竭地说:“你怎么不给她食物吃,幸亏是低血糖中期症状。你难道不知她已经怀有身孕,再晚来一天,别说孩子,就连大人也保不住了。你看看她身上的瘀伤,不下于十处,你怎么这么残忍呢!”
我和春哲打了一架,我下手很重。我说这是你欠小敏的。春哲抹掉鼻子里流出的暗红色血液说我们的事情你别管。
我提着饭盒走进医院,看到小敏在开满秋菊的小花园里散步,挺着微微胀起来的肚子。一边走一边用手抚摸着肚子,轻柔的好像触到了婴儿的脑袋,嘴里小声地哼着儿歌。阳光暖暖地照耀着小敏,她个头不高,皮肤白皙而细腻,在阳光下像一个小天使。
小敏看见我,高兴地打了一声招呼,又低下头对着肚子里未成形的孩子说:“孩子,快叫秦叔叔,他可是你爸爸的好朋友,还救过你妈妈的命呢。你看他给你带来什么好吃的?有鸡汤啊,孩子,你命真好!”
我说:“你别提那王八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