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陵园回来以后,她昏昏沉沉的睡了一整个下午,梦中惊醒后再没了丝毫睡意。
她躺在床上望着窗外出神。
事实上这种日夜颠倒,空落难耐的无眠对她来说并不陌生。
还在墨城的时候,由于工作的需要,她经常通宵排版改稿子,长年累月,渐也适应了这种时间错乱的生活。
所以在那些个不需要熬夜加班的夜晚,这种完全与常人背驰的生物钟就带来了不小的困扰。
如何快速舒适的入眠,还一度成为令她头疼不已的问题。
除了睡前多喝一杯牛奶,或者数羊这种幼稚行径,她还试过很多其他的方法,例如睡前大量的运动,增加疲惫感以此达到快速入眠的效果,可实践证明,运动过后浑身大量出汗导致多出的淋浴环节,只会令她更加清醒。
于是,在曾经那些个数不清的难以入眠里,她与墨城冰冷的夜相拥取暖。
记忆中站在公寓阳台上放眼望去,夜色旖旎灯火延绵,深浅不一的风景里,最熟悉便是那处月光下的亚拉河畔。
平静的亚拉河面总是流淌着几点银光,空气里满是潮湿清新的味道,淅沥沥的水流声,映衬着午夜令人心醉的安静。
那些在白日喧嚣中不愿触及的压在心底的曾经也在这种静谧里像雾一样升腾弥漫,将她丢进巨大的回忆的旋涡中。
夏安闭着眼在脑海里一遍遍临摹那人的轮廓,细细回想那些点点滴滴,细枝末节,把它们用力的深深的镌刻在记忆里,在无限黯淡时光里自我折磨。
午夜时分,睡睡醒醒,恍惚中睁开眼睛,望进的是大片的空白,或者坚硬冰冷的天花板,被风吹散开来的窗帘。
她起身轻声下床,打开了电脑。
黑暗中,唯有小小的屏幕发出的淡蓝色荧光,她打开邮箱,里面堆满了从异国发来的邮件。
一封封邮件按日期整齐的排列,是杂志社发来的工作任务。
夏安滑动鼠标,一模一样的标题中突兀的夹着一封无题的未读信件,分外显眼。
好奇的双击打开,夏安大致浏览一下内容。
这是远在墨城,夏安公寓隔壁的那个西班牙姑娘发来的。
那个总是带着搪瓷手环梳着长辫,发尾还系着针织物件的西班牙姑娘,喜欢涂雪青色指甲,哼最古老的英国蓝调。
她和夏安在关于‘蔓越莓曲奇和椰香乳酪饼哪个搭配柠檬花茶更可口’这个问题上有着不同的意见,临出公寓前两人还在争执这个问题。
她在邮件里分条列点的阐述了对于曲奇和柠檬花茶这种‘strange’的搭配的不解,并在亲口尝试之后更加肯定了这种想法,她坚持椰香乳酪更配花茶一些,并且推荐夏安把曲奇搭配奶茶食用。
夏安忍不住笑了出来,她没想到那姑娘真的为这个问题忙碌了这么久,若不是今日提起,恐怕自己早已忘了这件无聊却可爱的小事。
信件结尾,姑娘提到了夏安的那只布偶猫,大概是饿了几天跑到了她家去,偷吃了她新尝试的作品薄荷蛋糕,看样子觉得味道还不错,打算长期寄住下去,便询问夏安的意见,还有上个月的在超市按月订购的布丁也到期了想知道她要不要续订。
夏安这才记起被自己匆忙扔下的远在墨尔本的公寓。
此时静下心来回想,还真是一团糟。
上个月的水电费没有结算,自己那瓶黄瓜香的水和乳液也见了底,之前写好的购物清单不知被丢到了哪里。
算起来,冰箱里台湾阿婆送的玫瑰果酱似乎也早就过了期。
头疼的将图标点在了回复栏,手指在键盘上飞快的打下了几个字,想了想,摇着头一一删除,犹豫着再打下几个字,停顿了一会又删除。
反复几次,她挫败的蜷缩起手指,忽然莫名的陷入了某种难言的失落中。
想要求助姑娘帮忙的事情似乎有很多,可她脑子里却一片混沌,不知道该回复些什么。
茶几上手机闪了两下,夏安伸手去摸,解了锁却黑了屏。
连续几天没充电的超负荷运作,耗尽了最后的电量,手机自动关了机。
她急忙跳下沙发,去旅行箱里翻找着充电器,不一会愤恨的栽倒在箱子旁,尽管出发之前提醒自己N遍,可最后还是忘了带。
她这才猛然发觉,自己一直以来的生活,竟过的如此心不在焉。
安红豆清冷的声音猝不及防的浮动在耳畔——“这些年,没有他,你一个人也活得很好。”
夏安自嘲的笑了笑,不,活得很糟糕。
她疲倦的将头埋在曲起的双腿之间,终于无力的承认:
夏安,没有许墨凯的日子,你其实过的并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