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15101700000002

第2章 美女传教

大约七点差一刻,干草坡出现了非同寻常的喧闹。当地的居民,显然受到比在夕阳下闲庭信步更有趣的事情所吸引,纷纷走出家门,涌入那条从唐尼尚旅店通到教堂大门的狭窄街道。唐尼尚旅店地处干草坡村口,旅店的一侧有个小农场,另外一侧是堆谷场,显示出旅店的土地收益颇为可观。旅店门口那代表着唐尼尚久远家族的纹章,历经风雨后已经斑驳难辨。过路人看了看纹章,却辨认不出,心里有些沮丧,但小农场和堆谷场给了他些许慰藉,心想让自己和马吃饱总不成问题。旅店老板卡森先生此时已经在门口站了好长一会儿了。他双手插在口袋里,脚后跟和脚尖轮换着地,一仰一合地平衡着身子,眼睛却望着前方的一片空地,空地中间有一棵大枫树。他知道,那些面色严肃的男男女女,陆陆续续地从他眼前经过,他们的目的地就是那块空地。

卡森先生的长相很不一般,不加描述就放过,那是太便宜他了。从正面看,他的身材俨然由两个球组成,两个球的关系类似于太阳和月亮,粗略估计的话,下面的球要比上面的球大十三倍。上面的球,自然只是附庸性的,有点像卫星或者附庸国。但相似之处也就仅此而已。因为,卡森的头,一点也不像沉思忧郁的卫星,也不像弥尔顿不敬地称呼月亮那样,是个“有斑点的球体”。相反,没有谁的头和脸会比他的更光滑健康的了。虽然他的鼻子像个小肉团,眼睛眯成一条缝,但他那红润的圆脸颊上充满欢乐,一副志得意满的表情。

他总想在举手投足间摆点架子。有这样的想法一点也不过分。像他这样在名门望族中当了15年仆人,现在又身处高位,与其他地位比他低的相处,端点架子的确很有必要。

要不要放下架子到绿坪去看个究竟?过去的5分钟里他一直在为之犹豫。

终于,他好像拿定了主意,把手从裤袋里抽了出来,又插进衬衣的袖孔里,脑袋歪向一侧,神态就好像在说,不管在他眼皮底下发生什么,他也会嗤之以鼻。

这时,他的思绪被走过来的骑马人打断了。此人正是刚才在路边停下马来打量亚当的那个老头,现在他来到了唐尼尚旅店门口,停了下来。

听到马蹄声,一个穿着工作服的小伙计赶紧从店里走出来。“伙计,取下马鞍,给它喂点水。”老头对小伙计说。

“嘿,店老板,你那小村子里咋回事?”他跳下马又说道。“动静不小啊。”

“循道宗要传教呢,先生。有个循道宗的女牧师要来绿坪布道,所以才那么热闹。”卡森先生大声回答道,声音尖脆,有点装腔作势的口气。“要不要进去,先生?吃点东西?”

“不用。我得继续赶到罗斯特去。我只想让马饮点水。不过我想知道,对这个就在他鼻子底下传教的女牧师,你们教区的牧师会说啥?”

“欧文牧师不住在这里,先生。他住在布鲁克逊,在小山那头。这里的牧师住处太差了,不适合上等人住。他只是星期天下午过来布道,先生。他也经常把马拴在这里。那是匹灰色的矮脚马,先生,他很看重他那匹马。他总把马拴在这里,早在唐尼尚旅店开张之前就这样。我不是本地人,先生,你可以从我的口音听出来。本地人讲话都很怪,上等人很难听得懂他们的话。我是在上等人中间长大的,先生。打小孩子起,我学的就是上等人口音。喏,你知道本地人怎么说‘你没有吗’?你知道上等人是这么说的,‘你没有吗?’可这里的人说‘你么吗?’他们说那是这里的方言,我就多次听乡绅唐尼尚老爷说起过。他就说那是方言。”

“呵呵。”过路人笑着说。“我了解这种话。不过,在这个种地为主的地方,循道宗教信徒不会很多吧?我以前从没想到过这里也会有循道宗信徒。你们这里都是种地的,对吧?循道宗很少能管得住种地的。”

“哦。先生,这里有不少工匠。先生,那边的伯格先生就有个木料场,主要干些建房子、修房子的活。不远的地方还有个石料场。先生,这儿有很多做雇工的。离这三里远的地儿,有个叫特雷德斯敦的集市镇,那儿有一批循道宗女信徒。现在绿坪也有近二十来个了,从那儿来的。这里的人就是从这些人那里知道了循道宗教。不过,干草坡当地的也就两个男信徒:一个是车匠,威尔·马思克瑞,还有个干木匠活的年轻人,塞斯·比德。”

“那个女牧师也是从特雷德斯敦来的,对吧?”

“不对,先生。她来自三十英里开外的石郡。她现今在霍尔农场的朴瑟先生家做客。霍尔农场就在那左边,那有粮仓和大胡桃树的地方。她是朴瑟先生妻子的外甥女。朴瑟夫妇不信循道宗,对她那样抛头露面地传教也很恼火。但我听说,一旦这些女信徒脑子着了魔,就没东西能拦得住她们了。她们中的许多人就已经走火入魔了。不过,这个女牧师看来还文静。我也是猜的,我自己也没见过她。”

“嗯,我真希望见见她,但我要继续赶路了。刚才我在那块地方逗留了二十分钟,就想看看山谷里的那块地方。我想那就是唐尼尚郡吧?”

“是的,先生。那的确就是唐尼尚猎场。有很多的橡树,对吧?我知道那个地方,在那里我当了15年的管家呢。现在的继承人是唐尼尚·亚瑟乡绅,老唐尼尚乡绅的孙子。今年秋收的时候他就成年了,到时候我们肯定有得忙了。这儿的土地都是他的,先生,都是他的。”

“是啊。这是块好地方,不管谁拥有它。”过路人边说边跨上马。“而且,在这儿还能遇见些非常高大强壮的家伙。半小时前,我走上山坡的时候,就遇见个生平少见的俊小伙,一个木匠,长得虎背熊腰,高大健壮,黑头发,黑眼睛,走起路来像个军人。我们缺的就是这样的人去打败法国。”

“嘿,先生,那是亚当·比德。没错,就是他。我敢保证就是那个赛尔斯·比德的儿子。这里的人都认识他。那可是个极其聪明的壮小伙,身体特棒。先生,见到他你真有福气。这么说你别介意。他能日行40英里,举起300来斤的东西。先生,这里的上等人都特别喜欢他。唐尼尚·亚瑟乡绅和欧文牧师都和他混得不错。但这家伙有点傲,而且说话还有点冲。”

“好了,老板,晚安。我得赶路了。”

“请便吧,先生。晚安。”

过路人放马奔村子里去了。临近绿坪时,他却停了下来。右边的景色美不可言;靠近枫树处,成群结队的村民与挤在一起的循道宗信徒相映成趣,撩人好奇;还有更重要的,就是想目睹一眼年轻女牧师的好奇心;这些东西都促使他不急于继续赶路了。

绿坪地处村子的要道口。从这里开始,道路向两个方向延伸,一条爬向山坡,通往教堂,另外一条则蜿蜒地通向山谷。在往教堂的一侧,沿路参差不齐的茅草屋几乎盖到了教堂门口。而绿坪的另外一侧,即西北方向,那绵延的草地、森林覆盖的山谷和远方的群山一览无余。

干草坡所在的洛姆夏郡,地势起伏,紧邻石郡。从它荒凉的山上望过去,洛姆夏郡就像一个充满朝气的小妹,有时依偎在邋遢却高大强壮的哥哥的臂弯里。骑马再走两、三个小时,过路人就会走出石头遍野的不毛之地,进入到一片群山起伏、绿水清山的地区,到处都是树木、草地,还有大片大片的玉米地。每转过个弯,他都会看到些美丽的庄园,或掩隐在洼谷,或雄踞于山坡。他也能看到,在某个农家院落旁,堆放着一长排的粮仓和一摞摞金黄色的干草堆。而在那树木、茅草屋和深红色瓦房交织的上空,挺立着教堂的尖顶。在过路人沿着平缓的山坡走向教堂所在的高地时,他所看到的也就是那个尖顶了。但是,抵达教堂所在的高地后,从他站的地方远眺,这地方的其他独特景色就尽收眼底了。

远处是圆锥般的山峰,宛如城堡外高大的土墙,保护着这块庄稼地、青草地免受北风的肆虐。山峰还未远到只能让人遐想的地步,在淡淡的青草坡上,点缀其间的羊群清楚可见,当然,羊群的活动,非视力能辨,只能凭记忆去想象。这些山峰,任凭时光纠缠,春去秋来,寒暑更替,总是保持着葱郁冷峻的模样。

山峰正下方是一排陡坡,陡坡上清楚可见陡坡林。在这片树林中,很醒目地夹杂着几块草地和耕地。陡坡林枝叶并不茂密,至少未及盛夏的帷幕。但是,小橡树那淡淡的暖色,白蜡树和菩提树柔柔的绿色,已经显露出峥嵘了。

再看那山谷。这里的树木更显茂密,好像山坡上那几块光秃秃的空地上的树木都滚落到这里,以便把这里的私邸掩隐得更好。私邸屋顶有矮矮的挡墙。挡墙内袅袅升起夏日的轻烟。私邸前必定有一个大院子,还有一个清澈的池塘。但由于山坡起伏,过路人站在村子的草坪上是看不见这些的。他所看见的私邸前景色也同样可爱——金子般的阳光,晶莹透彻,静静地照在芦草羽毛般的叶子上,照得叶子微微打卷;阳光也照在高高的红色酢浆草上,照在沿灌木树篱生长的伞形百芹树上。夏天的这个时候,磨镰刀的声音更使人们忍不住地想多看几眼鲜花点缀的草地。

如果他当时在马背上稍微转过身,面向东方,目光越过乔纳森·伯格的牧场和林地,再继续往霍尔农场的玉米地和胡桃林那边看,又会有别样美景映入眼帘。但他显然对身边活生生的人群更感兴趣。村子里各种年纪的人,从戴着棕色毛纱睡帽的塔夫特老爹到头戴亚麻绣花棉帽的小孩,都聚到了这里。塔夫特老爹的腰虽然弯得像虾米,但拄着拐杖,看上去还能坚持着站一会儿。而小孩子们则低着小圆脑袋向前奔跑。时不时有新人来到。或许是位没精打采的苦力工,刚刚吃好晚饭,走出来用睡眼朦胧的眼神看看这个不寻常的景象,心里巴望着能听到有人说说这件事,但却没半点兴趣打听个究竟。大家都留心着,以免和那些循道宗信徒凑到一起,并尽力将自己与那些热心的听众区别开。因为,在这些人中间,没人愿意背上到这里来听女牧师宣教的罪名。他们到这里来,无非是想看看发生了啥事。男人们大都散聚在铁匠铺周围。但别以为他们是聚在一起。村里人从不挤成一堆,他们从不窃窃私语,说话总是像公牛或公鸡一样粗声大气。 真正的乡下人总是背对着别人说话,有问题就扭过头问一句,问完话立刻掉回头,似乎要忙不迭地逃避别人的回答。而一旦激起了谈天的兴趣,就赶紧走开几步。因此,铁匠铺门口附近的那群人绝非一伙的,也未在铁匠铺门口形成整体的景观。铁匠本人呢,把一双又黑又结实的手抱在胸前,倚门框站着,偶尔为自己讲的笑话大笑几声,表明他的笑话比威利·本的冷言冷语更受人欢迎。威利·本放弃到猴林酒店快活,跑到这里来,无非是为了体验新的生活形式。但是,他们两人的那点小聪明,都被乔舒亚·冉先生嗤之以鼻。冉先生腰上围着皮革围裙,满身脏兮兮的,让人一望可知他就是村子里的鞋匠。他下巴上翘,肚皮凸出,两个大拇指不停地旋动着,这些都是更巧妙的暗示,让过路的人们心里有所准备,发现他原来还在教堂里兼着份差事。邻里们都对他很是不敬,称他为“老不死的约西伪”。此时的他,心里压着怒火。他用大提琴般洪亮而低沉的声音说道:“西翁,亚莫雷人之王啊,为了他的慈悲,永远忍耐吧。奥格,巴塞人之王啊,为了他的慈悲,永远忍耐吧。”除此之外,他就不再说什么了。但他从《圣经》中所引用的话,与现在的气氛倒也有点相衬。只不过像面对其他怪现象一样,稍有这方面常识的人就会发现,他引用的话只是他内心的宣泄而已。面对循道宗的肆意蛊惑,冉先生的内心很是为英国国教愤愤不平。这样的愤懑,促使他很想大声地发泄一番。结果,他就自然而然地想起了上个星期天下午读到过的《圣经》经文。

妇女们的好奇心越来越强,大家争着往绿坪的边上挤,在此,她们就可以更清楚地看见贵格式服饰以及女循道宗信徒的怪模样。在枫树下面,停了一辆从车铺拉来的平板车,充作布道坛。车边上摆了些长凳和椅子。上面坐着循道宗信徒,个个都闭着眼睛,好像陷入沉思或者祈祷之中。其他的人选择站着,悲天悯人地望着村子里的人。贝茜·科朗吉看着他们,觉得非常有趣,心里想:他们怎么会那么一副表情呢?胸脯丰满的贝茜·科朗吉是铁匠的女儿。邻居们都把她叫做卡德家的贝茜。

卡德家的贝茜现在成了人们视线的焦点。她的头发盘在头顶,上面扣了顶帽子,露出她自认为比她那红扑扑的脸蛋还要引以为豪的饰物。其实,那也就是一对圆耳环,上面镶着人造的红宝石。这样的饰物,不仅为循道宗信徒所反感,连她同名表姐,蒂莫思家的贝丝也很不以为然。作为表姐,她时常替表妹的饰物担心,怕那玩意弄出事来。

蒂莫思家的贝丝,虽然在熟人中还保留着娘家的名字,其实嫁给山迪·吉姆已经很久了。作为主妇,她也已经拥有了颇为可观的珠宝,其中一颗是抱在她怀里的胖婴儿,另外一颗是那个五岁的孩子。这孩子,长得结结实实,穿着齐膝的短裤,露出两条红红的小腿,脖子上挂了个生锈的牛奶罐,大概是当鼓来敲的。这条橄榄树的新枝叶,别人都叫他蒂莫思家贝丝的本,以顽劣闻名,卡德家的小猎狗都小心翼翼地绕开他。他还特别喜欢刨根问底,连一点假惺惺的客套也没有。这时,他已经从妇女和小孩中跑开,走到那些循道宗信徒的身边,张大嘴巴盯着他们的脸看,用手里的小棒敲打着牛奶罐,好像要弄点音乐伴奏似的。一个上了年纪的妇女弯下腰,伸出手抓住他的肩膀,想要说他两句。他先是使劲乱蹬乱踢,挣脱后撒腿就跑到他爸爸身后,寻求庇护。

“你这个小兔崽子。”山迪·吉姆带着做父亲的威严说道。“你那小棒棒如果再不安静,我就把它没收了。你为啥踢人?”

“过来,把他交给我吧,吉姆。”卡德·科朗吉说。“我来把他捆起来,就像我给马打掌那样,给他也钉个掌。喂,卡森先生,”看到那位大人物悠闲地往那群男人中间走去,他又继续说道。“今晚你怎么啦?也来凑热闹哼唧几下?他们说,听了循道宗的话总要哼哼唧唧的,好像心里很难受。我也要像你的公牛在那天晚上一样,大声地哼唧几下,或许这样那个牧师也会认为我已经走上正途了。”

“卡德,我劝你少说屁话。”卡森先生略带威严地说道。“朴瑟可不喜欢他老婆的外甥女被侮辱。虽然朴瑟本人也不主张她来传教。”

“是啊。况且她还是个让人看着挺顺眼的人呢。”威利·本说。“我赞成美妇人传教。我知道,他们急着想劝我早点皈依他们的宗教,至少比那些丑男人要早些。如果今晚我就变成了循道宗教徒,并且像塞斯·比德那样向女牧师求爱,我不会觉得奇怪的。”

“也真是的,我以为塞斯可有点高攀了。”卡森先生说。“这女人的家人不太可能同意她下嫁给一个普通的木匠。”

“嘁——”本拖长着声音说道。“这种事情和家人有啥关系?一点关系也没有。朴瑟的老婆是鼻子向上忘记过去,但这个黛娜·莫里斯,有人说,和她过去一样的穷,在磨房做事,整天忙碌才能养活自己。而塞斯是个年轻魁梧的木匠,又是个现成的循道宗信徒,配她有啥不好?还有,朴瑟一家和亚当·比德混成一堆,把他当成他们的亲侄子似的。”

“乱弹琴,简直是乱弹琴。”乔舒亚·冉先生说。“亚当和塞斯是两个人。你不要把他们混为一谈。”

“也许吧。”本说,口气带着轻蔑。“但塞斯这人挺对我脾气,就算他当过两回循道宗信徒。我就是对塞斯有好感。自打我俩在一块儿干活,我没少开他的玩笑,他却从不记仇,像只绵羊。他还是个勇敢的小伙子。有次我们一起经过一个地方的时候,看见一棵大树起火,我和其他人都以为是碰见鬼了,可塞斯却毫不犹豫地像个警察那样扑了过去。喏,他正从威尔·马思克利家走出来,威尔也跟着,看起来胆小得连钉子也不敢钉,怕伤着。快看,那漂亮的女牧师过来了。天哪,她把帽子摘下来了,我得凑近点去看。”

几个男人跟在本后面走了过去。那位过路人也策马靠近绿坪。这时,黛娜快步走在一群人的前面,径直走到摆在枫树下的平板车前。站在塞斯身边,黛娜显得矮小,但是,当她登上平板车,没有了比较,却显得比中等身材的妇女还要高,尽管她实际上并不高。产生这样的效果,自然要归功于她苗条的身段和她那一身黑衣服的简明线条。过路人看着她走近平板车并爬上它,心里着实惊讶。他倒不是惊讶于她作为女人的优雅外表,而是她那毫不做作的举止。他原本以为她会道貌岸然、举步矜持地走上前去,并且以为她的脸上,或者布满自命不凡的圣人般的笑容,或者端着一副怨天尤人的严肃。过路人只认识两种循道宗信徒——欣喜若狂的和脾气乖戾的。但黛娜走起路来就像去菜市场那样自然,对外在的世界就像小孩一样置若罔闻。她脸不红,心不慌。如果脸红心慌,就等于说,“我知道你们以为我是漂亮的女牧师,年纪太小,还不配来传教。”她既没有将眼皮翻上翻下,也没有紧闭双唇,胳臂的甩动也很自然,看不出她有“你们必须把我当圣人看”的念头。她没把书捧在未戴手套的手里,而是随意摊在面前。她坐着,灰色的眼睛看着大家,目光柔和,与其说在观察大家,不如说是在把爱撒向他们。眼睛有点潮润,说明她心里已经装满了要播撒的爱,不会为外界所动心了。她面朝北坐着,落日在她的左手缓缓下沉,茂密的树枝为她遮挡了余晖。在夕阳下,她的脸色显得安详而生动,宛若黄昏中的花朵。这是一张椭圆形的脸,小巧却洁白光鲜,脸颊和下巴勾勒出鸡蛋般的线条。嘴形丰满坚毅,鼻孔纤巧,低而垂直的额头,两捋淡红色的云鬓齐整地分梳两边,其余的头发都梳到耳朵后,收拾在一顶带网格的帽子下。眉毛的颜色和头发一样,及其平整,像被铅笔浓描过。眼睫毛不算黑,但很长,很浓密。整个人都收拾得齐齐整整。这样的脸,会使人想起带有洁白花瓣的花朵。眼睛不算特别的美,却给人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自然、诚恳、庄重,且充满爱意,在这样的目光下,无论怎样的怒气、不满,都会不由自主地融化。

乔舒亚·冉长长地咳嗽了一声,好像要清清嗓子,借此来梳理一下思绪。卡德· 科朗吉摘下皮帽,挠了挠头皮。而威利·本却在想,塞斯怎么敢向这么个娘们求爱。

“可爱的女郎。”过路人自言自语地说。“但是可以肯定,大自然造化她,绝非是想让她做传教士。”

或许,他的想法代表了一部分人的观点,认为大自然惯会捉弄人,既善解人意,又巧斧神工,在造化人时弄得天衣无缝,无懈可击。这时,黛娜开始说话了。

“亲爱的朋友们,”她说,声音不高但很清晰。“让我们为上帝的恩赐祈祷。”

她闭上眼睛,微微低下头,就像对靠她很近的人说话那样,继续缓缓说道:“罪人们的救主啊!有个可怜的妇人,罪孽深重,来到井边取水,发现你坐在井沿。她不认识你,也没求过你。她的心是暗的,她的生活是不洁的。但你却和她说话,给她教诲,告诉她,你完全明了她的生活,并随时愿意给她她从未求过的恩赐。耶稣基督,你与我们同在,你了解众生。如果这里有人如那妇人——心是暗的,生活是不洁的,到此来也不求告你,不希望得到你的教诲——请你用宽大和慈悲对待他们吧,就像你对待那妇人一样。主啊!告诉他们,让他们倾听我传递的福音,让他们认识到自己的罪孽,使他们渴望得到你随时愿意给予的救赎。”

“主啊!你与你的人民同在。他们看见你与守夜的更夫在一起,你与他们说话时,他们的心是火热的。那些人虽然不认识你,你与他们很近。打开他们的眼吧,使他们得以见你。让他们看看,你为他们哭泣,并且说‘然而那么不肯到我这里来得到生命’。让他们看看,你被吊在十字架上,并且说‘父啊!赦免他们,因为他们所做的,他们不知道’。同时也让他们明白,等到大荣耀时,你最后将要审判他们。阿门。”

黛娜停了会儿,睁开眼看了看眼前的村民。现在,村民们在她的右手边靠她更近了。

“亲爱的朋友们,”她又开始说,声音提高了些。“你们都去过教堂,因此我想,你们肯定听见牧师诵读过这句话:‘主的灵在我身上,因为他用膏膏我,叫我传福音给贫穷的人。’这些话是耶稣基督说的。他说他来传福音给贫穷的人。我不知道,你们是否深思过这句话。但我告诉你们,我还记得第一次听到这句经文时的情景。那时也像今晚这样,当时我还是个小姑娘。收养我的姑妈,带我去听一个好人传教,也是在户外,和我们现在一样。我还清楚地记得那个好人: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头发很长很白,讲话的声音很美,非常的柔和,我以前从未听过这么好听的声音。那时我还小,懵懵懂懂的。这个老人,对我来说,非常的与众不同,致使我认为他是从天上下来给我们传教的。记得当时我还问姑妈:‘姑妈,今晚他还回天上去吗,就像《圣经》中的插图画的那样?’”

“那个人就是威思利先生,上帝的使徒,毕生都在做着我们的主所要求他做的事——给贫穷的人传福音。八年前,他长眠了。我是多年以后才了解他的。但当时我还是个没啥想法的小孩,现在我只记得他在布道时说过的一句话。他说‘福音’就是‘好消息’。你们都知道,福音就是《圣经》中关于上帝的事。”

“现在,让我们回味回味。耶稣基督确实来自天堂。作为小孩,我当时也傻乎乎地以为威思利先生也来自天堂。他来,是为了把关于上帝的好消息传给贫穷的人。是的,亲爱的朋友们,我和你们都是贫穷的。我们生长在破烂的茅草屋,靠吃点燕麦饼维生,生活艰难。我们没上过多少学,也没读过什么书,除了身边发生的事情,其他的我们也知之甚少。我们就是那类需要倾听好消息的人。因为,生活富足的人,他们并不在意倾听来自远方的消息。可是,一个穷苦的男人,或者一个穷苦的女人,当他们身陷困境,度日艰难的时候,他们总希望能收到封信,告诉他们有位朋友愿意帮助他们。当然,即使我们从未听到过福音,我们也会不由自主地得到一些关于上帝的事,一些我们的救主带来的好消息。因为我们知道,一切源自上帝。难道你们不是每天都在说:‘上帝啊,让某某事发生吧!’或者,‘我们要收割了,请赐予我们些阳光吧!’我们都清楚,我们的一切都在上帝的掌控之中。我们不是自己跑到这个世界上来的。我们睡着了,却还活着,也不是靠自己。白天的光,风,粮食,以及赋予我们牛奶的牛,一切的一切,都是上帝给的。他给了我们灵魂,在父母与孩子之间,在丈夫和妻子之间,架起爱的桥梁。但我们对上帝的了解就仅限于此吗?我们知道他是大的、全能的,可以随心所欲地行事。但是,当我们试图进一步认识他时,我们迷途了,就像挣扎于洪水之中。”

“或许你们心存这样的疑虑:上帝会注意到我们贫穷的人吗?没准上帝创造世界,只是为了那些大人物、聪明的人和有钱的人呢。给我们点粮食和衣服,那是不会花费他很多的。我们怎么知道,他关心我们,会比我们照料菜园的虫子或者种植胡萝卜和洋葱更上心呢?我们死后,上帝还会眷顾我们吗?我们瘸了、病了或者需要帮助的时候,他会给我们安慰吗?或许他还对我们发怒呢,否则,怎么会有灾害来临、庄稼歉收、瘟疫流行?怎么会有那么多的痛苦与麻烦?生活中太多的不幸。如果上帝真的给了我们好的东西,他也给了我们不好的东西。这怎么解释呢?这是怎么回事呢?”

“啊!亲爱的朋友们。我们十分缺乏关于上帝的好消息。如果缺乏了关于上帝的好消息,其他的好消息又有什么意义呢?所有其他的一切都有尽头。我们死了,抛下一切。但即使所有其他的一切都没了,上帝却永在。如果他不是我们的朋友,我们还有什么出路?”

接下来,黛娜说了好消息是如何带到这个世界的,又讲了上帝眷顾穷人的心如何体现于耶稣的一生,并对耶稣的生平以及种种慈悲行为做了阐述。

“因此,亲爱的朋友们,你们可以看到,”她继续说道。“耶稣几乎将一生都献给了帮助穷人。他在户外传教,和工匠们交朋友,给他们教诲,并分担他们的苦痛。当然并非他不帮助富人,他爱众生。只不过,他发现穷人更需要他的帮助。所以,他医治好瘸腿的、生病的,让眼睛瞎的重见光明。而且,他行神迹,让饥饿的吃饱,因为,他说,他为他们感到难过。同时他对孩子也非常的仁慈,安慰那些失去朋友的人。他轻声细语地和有罪的人交谈,并为他们的罪感到难过。”

“啊!如果你见着这样的人,如果他就在咱们村子里,你难道不爱他吗?他的心多么仁慈!他是一个多么难得的患难之交!听他的教诲是多么令人快乐的事啊!”

“那么,亲爱的朋友们,这个人是谁呢?他只是一个好人吗?一个非常好心肠的人吗?就像那个已经离开我们的威思利先生一样? ……他是上帝的儿子。《圣经》说,他是父亲的化身。也就是说,他像我们所要了解的上帝一样,是万物的始与终。因此,耶稣施予穷人的爱,就是上帝施予我们的爱。我们能理解耶稣的爱心,因为来自一个和我们一样的肉体,说着和我们一样的语言。过去,我们害怕去想上帝——那个创造了世界、天空、雷电的上帝。我们的肉眼永远无法得见上帝,我们只能借着他的所造之物见着他。而有些他的所造之物极为可怕,所以我们想到他时,我们可能会怕得发抖。但我们仁慈的救主,已经向我们这些愚昧的穷人显明了上帝的真相。他已经显明:上帝的心是怎样的、上帝对我们的感情是怎样的。”

“让我们进一步来看看清楚,耶稣到这个世界是干什么的。有一次他说:‘人子来,为要寻找迷途的人。’还有一次他又说:‘我来本不是召义人悔改,乃是召罪人悔改。’”

“迷途的人。罪人。啊!亲爱的朋友们,这是在说我和你们吗?”

黛娜娓娓道来,声音甜美,语音抑扬顿挫,就像一位音乐天才娴熟而随意地拨弄音质优美的乐器。过路人完全被迷住了,一直待在原地听黛娜传教,这是违背他自己意愿的。她所说的东西非常质朴自然,但听起来却感觉很新鲜,就像一首老歌,由男童歌手那清醇的嗓音唱出来,往往给人耳目一新的感觉。她说话时充满自信的说服力,本身就是证明了她所说内容的真实性。她明白,她已经彻底地征服了听众。村民们靠她更近了,大家都是一脸的肃穆。她说得不快,但很流畅。每问一个问题,或讲话内容有变化的时候,她总会停顿一下。她讲话时态度保持不变,也不带任何手势。她讲话的效果,完全来自她声音的感染力。当她问,“我们死后,上帝还会眷顾我们吗?”她发问的语气是如此直白地充满恳求,令许多心肠硬的人都潸然泪下。

过路人起初颇有疑虑,现在他却深信,她完全能吸引住这些粗鲁的听众。只是,他仍没有把握,不知她有没有能力激起这些人更强烈的感情。激起这些人强烈的感情,是她作为循道宗传教士必须去达到的目的。这时,她说到了“迷途的人! ……罪人! ……”声音和态度都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每说一句话,她都停顿了好长一会,似乎每句话都令她内心备受煎熬。只见她苍白的脸更白了,眼泪在她眼眶打转,原本温柔爱怜的眼神变得惊恐哀怨,好似突然发现有个凶神在大家头顶盘旋。她的声音变得凝重低沉,但依然没做什么手势。黛娜一点不像循道宗信徒那样,在传道时语调高昂、手势夸张。她按她自己的方式传教,在单纯的信仰激荡下,直白地表露她的感想。

但是现在,她已经进入到一种新的感情状态。她试图让大家明白对上帝的亏欠,认识到顽冥不化的固执,体会到不顺从上帝的心理状态。她不厌其烦地阐述罪的可恨,上帝的神圣。她告诉他们,耶稣为了打开他们的救赎之门而受难。讲到这些时,她不再显得沉静,语速变快,情绪激动。最后,当她满心渴望教化迷途的羔羊时,她不再满足于向大家整体宣教。她挨个地吁求,流着眼泪呼请,希望他们在还来得及的时候趁早皈依上帝。她向他们描述,如果他们的心,远离他们的父亲,他们的上帝,他们将如何地深陷罪恶,又是如何地悲惨凄凉,即使想拿猪所吃的豆荚充饥,也没人给他。她还对他们讲耶稣的爱,告诉他们耶稣正等待着、盼望着迷途羔羊的归来。

那些循道宗信徒纷纷呼应,发出阵阵叹息与呻吟,但点燃村民的热情却没那么容易。黛娜的传教所产生的效果,目前只是让村民们感到莫名的焦虑,而且还可能很容易淡忘掉。但除了孩子和塔夫特老爹,其他的人都没有离开。塔夫特老爹耳朵聋,根本没听到黛娜讲了点啥,早早地回到了壁炉边。威利·本感觉很不舒服,心里直后悔来听黛娜传教。他感到,黛娜讲的话会缠着他一阵子。他心里每时每刻都在担心,害怕黛娜的眼睛会盯着他,与他个别交谈,但他还是不由自主地喜欢看着她,听她讲话。她已经与山迪·吉姆个别交谈过了。此时,吉姆替他老婆抱着孩子。这么个大个子男人,心肠却很软,不停地抹着眼泪,心里痛苦地暗下决心:要做一个更好的男人,少去猴林酒店,星期天要多去教堂。

卡德家的贝茜正好站在山迪·吉姆前面。从黛娜一开始讲话,贝茜就表现出少有的安静,注意力非常集中。倒不是黛娜说的话吸引住了她,而是她在不停地想,一个年轻的女人,戴顶黛娜那样的帽子,生活怎么会有欢乐和满足呢?百思不解后,她不再去想这个问题,开始琢磨黛娜的鼻子、眼睛、嘴巴和头发,心里拿不定注意,究竟该把脸弄得像黛娜那样苍白好呢,还是她自己那胖乎乎的红脸蛋、大眼睛更好看。终于,周围肃穆的气氛感染了她,她开始认真地听黛娜讲话。轻柔的语调、充满爱意的劝说,并没有打动她。但是,当黛娜开始严肃地吁求,她感到害怕了。可怜的贝茜一直被认为是个不安分的人,她自己也清楚这一点。如果做人要品行好,她显然还够不上。在教堂里,她也不像莎丽·冉那样规规矩矩,听欧文先生布道时总是吃吃地笑。她不仅缺乏宗教感情,在其他生活小节方面,也极为的松懈马虎。她无疑属于那类邋遢懒惰的女人。和她在一起,你只敢吃点鸡蛋啦、苹果啦,或者坚果之类不太会弄脏的东西。这些缺点,她自己也知道,一直以来却从没感到过羞耻。现在,她感到不自在了,好像警察把她带到了法庭,要对她的什么罪行进行审判似的。她有一种恐惧,感觉原本以为离她很远的上帝现在靠她很近了,耶稣也站在身边盯着她看,虽然她看不见耶稣。因为,黛娜坚信不疑,耶稣是看得见的,是会显圣的。很多循道宗信徒都坚信这一点。现在,黛娜将她的坚信不容反驳地传递给她的听众了:她使大家感觉到,耶稣与他们同在,随时可能以某种方式显圣,让他们在痛苦中悔过自新。

“看!”黛娜叫了起来,身子向左,眼睛盯住大家头上的某个地方。“快看!我们的救主就站在那里哭泣,他这样伸过手来,他在说:‘我多次愿意聚集你的儿女,好像母鸡把小鸡聚集在翅膀底下,只是你们不愿意。’那么不愿意。”她重复道,语气既有恳求又有责备,眼睛重新看着大家。“看他那手脚上的钉痕,那是你们的罪造成的。啊!他看起来是那么的苍白,那么的疲倦。他刚在花园里经历了极大的苦痛,心情极其难过,大滴的汗珠像那血点,滴在地上。他们打了他,用鞭子抽他,嘲笑他,向他唾口水,还将沉重的十字架搁在他那淤肿的肩膀上。后来,他们把他钉在十字架上。啊!多么痛苦啊!即使他这么痛苦,他们依然嘲笑他。他的嘴唇因干渴而枯焦了,但他依然用枯焦的嘴唇为他们祈祷:‘父亲,饶恕他们吧。他们所做的,他们不知道。’然后,黑暗降临,他感觉到恐怖。那种恐怖,是罪人们永远被上帝抛弃时才感觉得到的。那是苦杯里的最后一滴。‘我的上帝!我的上帝!为什么离弃我?’”

“这一切都是为你们而承受。为你们受难,而你们却不想念他;为你们受难,你们却背弃他。他为你们承受这么大的苦痛,你们却满不在乎。而他却依然不辞辛苦地为你们劳作。他从死里复活,站在上帝的右手为你们祈求:‘父亲,饶恕他们吧。他们所做的,他们不知道。’他也来到人间,与我们同在。他现在就在你们中间。我能看见,他虽然伤痕累累,却目光慈祥。”

说到这里,黛娜转身看着贝茜·科朗吉。贝茜·科朗吉那年幼无知、爱慕虚荣的模样让她心生怜悯。

“可怜的孩子!可怜的孩子!主在恳求你,你却不听他的。你只想着耳环、衣服和帽子,却从不念及为拯救你的宝贵心灵而死的主。终有一天,你将脸容枯萎,头发变白,身体干瘪,步履蹒跚。到那时,你才会意识到自己的心灵未曾得救;到那时,你将不得不满身披罪,带着你那坏脾气和虚荣心,站在上帝面前接受审判。而耶稣,现在站在你的身边准备帮助你,到那时他将不能帮你,因为你不肯认他,做你的救主。他也将审判你。现在,他充满爱怜地看着你说:‘我来,是要叫你得生命。’而到那时,他将离弃你,并说:‘离开我,进入那永火里去。’”

可怜的贝茜,她那又黑又大的眼睛开始流泪,红红的脸颊和嘴唇变得煞白,整个脸都有点扭曲了,就像小孩开始号啕大哭前的样子。

“啊!可怜的愚昧人。”黛娜继续说道。“想一想你将面临怎样的结果,是否会像上帝的某个仆人。那个仆人也曾生活在虚荣中,整天想的就是她的花边帽子,想怎么样存钱去买这些东西。从不考虑如何去得到干净的思想和正直的心灵。她只想比其他女孩拥有更漂亮的饰物。等到有一天,她戴上新帽子照镜子,她发现镜子里是张流着血的脸,头上戴的是荆棘冠。这张脸,现在正盯着你看。”黛娜的手指着贝茜身边的某个地方说。“啊!扯掉那些糊弄人的玩意,把它们扔得远远的,就像扔掉咬人的毒蛇。它们正在咬你,毒害你,把你拖入无底的深渊,你将永远沉沦,永远、永远地沉沦。光和上帝,离你越来越远。”

贝茜再也无法听下去了。她一把从耳朵上扯下耳环,丢在地上,恸哭了起来。她父亲卡德看见这个一向难管的女儿这般举动,很是觉得神奇,生怕自己被牵扯进去,就迅速走开,来到他的铁炉边干起活来,心里不断地安慰自己:“不管宣教不宣教,总是要让马钉掌的,魔鬼总不会因为我给马钉掌就和我过不去吧。”

但是,黛娜又话锋一转,开始讲述悔过的人将会得到的欢乐,她用质朴的话语向大家描述,信教者的心灵是安详的,充满爱的。能感觉到上帝之爱的人,即使贫穷也是富裕的,因为,他们的心是满的,不受欲望的困扰,也没有害怕。最终,犯罪的念头也泯灭了。于是,天堂开始重现于大地,在永恒的太阳——上帝,与凡夫俗心之间不再有乌云遮挡。

“亲爱的朋友们,”黛娜最后说道。“兄弟姐妹们,我爱你们。我们的主,耶稣基督,曾为你们而死。相信我,这是莫大的恩赐。我理解他。因为我理解他,所以我希望你们也理解他。我也是贫穷的人,像你们一样,要靠自己的双手谋生。但是我很快乐,因为,我的心里充满了上帝的爱。想一想,上帝的爱是什么?那就是,不恨罪以外的一切;热爱一切生命;不畏惧;相信一切都会变好;不在意痛苦,因为那是我们的父亲对我们的考验;相信,不管什么东西,即使天崩地裂、洪水泛滥,也不能使我们与爱我们的上帝分开。上帝将使我们的心充满安宁与欢乐。我们相信,上帝的意志是圣洁的,是公正的,并且是善良的。”

“亲爱的朋友们,来分享这份恩赐吧。那是上帝赐予你们的。那是耶稣向穷人传布的好消息。它不像这个世界中的财富,如果你多拿了,别人就少拿了。上帝的恩赐是无限的,他的爱是无限的——

‘众生皆取之福泉,

给他给你亦给我。

福泉之水长悠悠,

取之不竭到永远。’”

黛娜讲了至少一个小时。落日余晖,似乎为她的结束语增添了不少庄严。整个宣教过程就像是一台徐徐展开的戏剧,黛娜那不经事先准备却真诚自然的演讲,打开了剧情人物的内心世界,让过路人看得着了迷。现在戏剧结束了,过路人掉转马头继续赶路。只听黛娜说道:“亲爱的朋友们,让我们一起唱首歌。”走在曲曲折折的山坡路上,过路人的耳边传来阵阵循道宗信徒的歌声。歌声悠扬起伏,混合着赞美歌特有的欢乐与悲伤。

同类推荐
  • 3001:太空漫游

    3001:太空漫游

    “太空漫游”四部曲第四部!刘慈欣:我所有作品都是对“太空漫游”的拙劣模仿!科幻文学史上的至高神作!50年来,影响了后世几乎所有科幻作品:《三体》《流浪地球》《星际穿越》《星球大战》《阿凡达》《黑客帝国》《地心引力》《降临》《异形》《飞向太空》《第三类接触》《人工智能》《终结者》《超时空接触》《普罗米修斯》……关于人类探索太空和自身的恢弘构想!被誉为“摸到了人类想象力的天花板”!人类对太空的想象,到“太空漫游”为止!一块跨越300万年历史的神秘石板,从300万年前促使猿人向人类进化,到现在指引人类驶向太空的更深处。3001年,在太空中漂泊了一千年的宇航员普尔被唤醒。苏醒的他,必须尽快适应这个与一千年前完全不同的疯狂世界:变成恒星的木星、环绕地球的“星城”、超乎想象的高科技。毕竟,一场只有他才能完成的太空漫游,即将开始……黑色石板的真相是什么?人类又将何去何从?在《3001:太空漫游》中,“太空漫游”四部曲的一切谜团,都将得到解答!
  • 三千万

    三千万

    本书为“晋军崛起文学档案”系列图书中的一本,收录整理了山西著名作家柯云路1980年至1989年公开发表的短篇小说《三千万》、长篇小说《嫉妒之研究》、中篇小说《黎明与黄昏》。是对柯云路经典小说的集萃。是对山西文学的有益补充。
  • 云海争奇记(二)(还珠楼主小说全集)

    云海争奇记(二)(还珠楼主小说全集)

    《云海争奇记》为“蜀山仙侠”外传,被认为是还珠楼主最具完整结构的代表作。其气魄吞吐浩大,文笔富丽恢弘,想象力令人叹为观止,可以说超凡入圣,变幻无端。书中故事从浙江省金华府永康县一个姓虞的人写起。本书所记,为虞家第二房子孙。家主名叫虞舜民,年已半百过去,世以耕读传家。故事由此徐徐到来,引人入胜。
  • 燃眉追击(汤姆·克兰西军事系列)

    燃眉追击(汤姆·克兰西军事系列)

    一起海上凶杀案牵出了哥伦比亚对美国猖獗的贩毒和洗钱活动。联邦调查局局长、美国大使等人也被毒贩谋杀,美国为此打响了毒品反击战。总统国家安全事务顾问卡特策划了向南美丛林派遣秘密行动小组用武力重创贩毒集团的行动。但在一个主权国家里秘密开展军事行动是极其危险的,而行动中的伤及无辜又使局面变得更为复杂。中央情报局副局长杰克·瑞安虽不知情,却从重重危机中洞察真相。最终,瑞安亲自从哥伦比亚山区营救出了参与秘密行动的突击小组成员。
  • 假如你不够爱我

    假如你不够爱我

    总有那么一个人,他让你伤,让你疼,却也让你从麻木不仁的沉眠中醒来,让你在无边庸碌的生活中捕捉到些微熹光。直到两人经历了那一场同生共死,蓦然回首才发现,原来有的人,不是不爱,只是深陷得太早,珍藏得太深,连我们自己都被骗过了。红尘万丈,人事变迁,一生所求,不过是简简单单“在一起”三个字。
热门推荐
  • 废材王妃:郞真的来了

    废材王妃:郞真的来了

    一朝穿越,宁安诺想死。她是二十一世纪的学渣,人家出口成章,她是出口成脏;在知识决定命运的年代里,她成功的被OUT了。她从来不知道大家闺秀是什么,但她做事极有原则。人不犯我,我必犯人。人若犯我,我忍让三分。人若还犯我,灭了你丫的。三从四德?这她听过,在父亲大人面前她洋洋得意的说:“三从。听着啊,男人要学会对女人听从、跟从、盲从;四德。男人要等得,忍得,舍得,记得。”“啪”的一巴掌扇了过来,宁安诺险险的躲开叫道:“爹,你谋杀亲骨肉啊?”然后,她一语成谶,找了个老公比三从四德还要“贤夫良父”。
  • 坏坏总裁独宠娇妻

    坏坏总裁独宠娇妻

    你还记得我吗?郑珍冉我是你的青梅竹马,夏季韩那一场车祸导致了郑珍冉...失去了记忆头部受到了重伤。
  • 卧底大清朝

    卧底大清朝

    附身成了天地会青木堂的香主,没把屁股坐热就被陈近南给撸了,收拾一下去训练新军,又倒霉催的,成了清军的俘虏,为了活命,只好当了汉奸........正人君子的主人公咱不干,狗血吓人的事情咱不干,咱只干自个的事...就是什么对咱有利咱就干什么........本书慢热,性急的朋友请注意115036358书友群
  • 旧城的花落

    旧城的花落

    这些无声的注视,宣纸上再为你落墨勾勒成一个故事,谁为谁写着诗里的字句,你不曾读过只有晚风知道,我心的诉说而我只不过在这旧城里,等一朵花为我开落
  • 王牌杠上小怪兽

    王牌杠上小怪兽

    “有没有人说你长得像一只小怪兽?”“礼貌说声谢谢,我连拖拉机都拆过,小怪兽?小kiss!”“没有挖不到的墙角,只有不够锋利的锄头~”“那借你锄头一用”“干嘛?”“挖你墙角。”
  • 天行

    天行

    号称“北辰骑神”的天才玩家以自创的“牧马冲锋流”战术击败了国服第一弓手北冥雪,被誉为天纵战榜第一骑士的他,却受到小人排挤,最终离开了效力已久的银狐俱乐部。是沉沦,还是再次崛起?恰逢其时,月恒集团第四款游戏“天行”正式上线,虚拟世界再起风云!
  • 仙与吉强飞

    仙与吉强飞

    夏夜的骤雨中,黑袍在雨夜的掩护下顺着护城河飘荡着,他的脚下没有船,而是靠着隐逸在水中摇摆扭动的异界之物缓缓向前移动着,两岸被雨夜遮蔽着,没有人发现他的踪影,他就像一根立在水中的木一样,悄无声息的飘着,一直飘到吉家巷一户人家的窗下才停了下来。他抬起一只干瘪如枯的手轻轻推动着吉家的窗棂,窗子打开了,然后很小心的从脖子上取下了一个篮子,他望着那篮子抽涕的笑着,几乎发出苍老的哽咽声……他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平复了下来,才轻轻的把篮子盖好,抬起手伸直了身体,要将那篮子递上窗台上去,可他觉得那个位置不太安全,并且还会被雨水溅湿,篮子里的对他实在是太重要了。为此只好选择冒险了,他缓缓的抬起左脚点了一下水面,那水瞬时哗哗的涌动了起来,迎着黑夜的雨点带着阴森的白冲了上来……雷电闪烁了一下,窗也跟着摇摆了起来,房间内一个女孩儿已经从床上坐了起来,她被冷风吹醒了,揉着眼睛看到了黑袍干瘪的手掌,以及他脚下,那窗后仅仅露出上颚的白骨,女孩与那雷声同时发出了尖叫…
  • 王爷勿惹王妃有毒

    王爷勿惹王妃有毒

    一朝穿越竟成为宰相府的二小姐,既来之则安之让本小姐好好的逛逛这古代。“老爷,二小姐,二小姐去了青楼。”“你说什么?给我派人抓回来,禁足一个月!”“老爷不好啦,二小姐不知怎么惹到了六王爷现在六王爷正门外说要找二小姐!”“哪个不要命的敢找姑奶奶!小子,你想单挑还是群架!”许烟若双手叉腰一副大姐大的样子,眼睛上下打量着眼前的男人“帅哥,交个朋友呗”。听说三王府里的珍宝其数,本小姐要去观赏观赏,许烟若一身夜行衣偷偷潜进三王府,“你好大的胆子,本王的东西也敢偷!”“胆子不大只是观赏观赏,我这就走!”只是偷偷看了他的珍宝既然要我下嫁于他!既然美男自己送上门来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
  • 天行

    天行

    号称“北辰骑神”的天才玩家以自创的“牧马冲锋流”战术击败了国服第一弓手北冥雪,被誉为天纵战榜第一骑士的他,却受到小人排挤,最终离开了效力已久的银狐俱乐部。是沉沦,还是再次崛起?恰逢其时,月恒集团第四款游戏“天行”正式上线,虚拟世界再起风云!
  • 贪财王妃:邪魅王爷甜甜宠

    贪财王妃:邪魅王爷甜甜宠

    “王爷,王妃把轩世子打残了”“哦?把这个送过去,让她擦擦手,再拿些药,看看她手受伤了没。”某男淡定的说。“……”“王爷,王妃把护国神兽收了,还扬言要一统天下。”“哦?那让为夫助一臂之力吧”某男邪魅勾唇。“……”“王爷,王妃要带着孩子离家出走……”话还没说完,人已不见踪影。